江与彬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如懿品性便是这样,他早该习惯了。 “接不了。”他尽量稳着自己的声调,“阉干净了。” 区区七个字,眼前的如懿就怔怔的落下泪来,“就这么……” 妈的! 江与彬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如懿这个表情,就好似很可惜没用上凌云彻的根一样! 他干脆的转过头去整理药箱了。 如懿黯然神伤了许久,再一抬头,哪还有江与彬的身影? 他竟没有告退,便就自顾自的走了。 “皇后娘娘,江太医越发的过分了。”容珮轻点自己的耳朵,痛的嘶哈嘶哈的,“奴婢想让他开点药膏,他也不肯!” “唉。”如懿怎么可能不想换呢? 但瞧遍整个太医院,老的老,丑的丑,她一个都看不上,而且那几个医术杰出的,要么在永寿宫,要么在永和宫,竟然没有一个空闲的。 如懿思来想去,都挑不出合适的能代替江与彬的,只能摇头找了个借口,“如今翊坤宫封宫了,且缓缓吧,待以后再议。” 她看着自己被绑成包子的右手,遗憾极了。 没了右手,她的体面就好像少了一半,总不怎么得劲,只能郁郁寡欢的进了暖阁去。 而此时,亲自送如懿回翊坤宫的进忠,绕了个路,去了趟净身所。 除了必要的事情,他也很少来这处。 毕竟,只要是太监,都对这里有着天生的阴影。 这里从早到晚,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和屎、尿的味道,在混上腐烂的肉传出的恶臭味,每一次踏进来,都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个闷棍。 若心理状态差的,怕是立刻就要吐出来。 所以,就算皇上恨极了如懿,也只敢让净身房的老太监出来做事,断断不愿来这处—— 这里,是个实打实的地狱。 哀嚎和呻吟交织,还有时不时从后门拖出去的尚未长成的男童,是净身所最常见的风景。 进忠闭了闭眼,问一旁堆着讨好笑容的老太监道:“小凌子呢?” “他呀。”老太监带着进忠往旁边走,“进忠公公您说他不能死,那必然死不了,就是嘛——” 他示意进忠从半开的窗子看进去。 只见床上一人躺在满是污渍的床上,勾着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奴才们按照流程和他说过了。”老太监点了点他,“小凌子怕疼,始终不敢直起身子,再这样下去,下半辈子大抵就这么弓着背直不起来了,且漏尿也是跑不过了。” 他瞟着背手而立的进忠,也默默摇了摇头。 这净身房,是所有太监的出处。 进忠自然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老太监对他的印象也颇为深刻。 那会,他还是个半大的小子。 够狠。 不但自己卖了自己,净身的过程中还一声不吭,一滴泪也不落。 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讶异的是这么一个小家伙,明明落入了这污泥之中,偏生心气儿比谁都高。 前脚刚过了麻劲,后脚听了叮嘱,便挺直了腰板儿,下身就被扯得流血不止。 他也不惧,半分不肯弓腰,若不是指尖儿颤个不停,还以为他是没痛觉的咧! 可身子毕竟是肉体凡胎,心里头这劲儿再高,也抵不过痛到了极致,还是得晕。 老太监呐,一辈子也就发了这么一次善心,将小忠子拖进了茅房,将他上头的老太监传下来的药膏给他抹了,才保住他的一条命。 当时,他就想着,这个小家伙,以后怕是个人物啊,这药膏给了他用,说不定也能换个好处来不是? 再说,此子要强,有了药膏辅助,他竟更不怕疼了,这腰板子还真就这么挺了起来,走起路来亦比旁人风流潇洒,自在挺拔许多。 更要紧的是—— 不会漏尿,身上也不会总有一股臭臭的尿骚味。 这可是最要紧的地方。 能不能去主子面前伺候,就看这么一个点儿。 但就连老太监也没想过,进忠这心气儿竟高到了这个地步,才十几年,竟从最低贱的小太监,稳稳的踩上了太监的最高点! 御前太监总管! 当然,老太监也因为这一次的善心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进忠助他成了净身所的主管,倒也是个能闲着养老的好差事了。 “他不肯,就随他。”进忠抬了抬下巴,“药多用些,让他好的快一点,翊坤宫正等着呢。”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动静,床铺上那弓成虾米的人动了。 他颤巍巍的转过头来,模糊的看见了窗缝之间的那张脸—— 凌云彻悚然一惊。 是他,是—— 总是冷着脸,带着几分不屑,几分轻蔑,几分嘲弄看着他的进忠公公! “你……”凌云彻不敢动,深怕扯到伤口,只嘶哑着声音:“你得意什么!” 嚯。 老太监看了看进忠,又看了看里面的凌云彻。 怪不得。 怪不得都三四十岁了,冷不丁要被噶蛋,这已经蠢到了连形势都看不清了吧?! 一个刚阉的最底层的太监,和他顶顶顶上头的上司对上! 这不是勇气,这是蠢。 “呵。”进忠却不气,他慢吞吞道:“小爷,本就得意啊,小凌子——” 他拍了拍袖袍,“你这是你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的下场,小爷自然是爽的。” 凌云彻怔住,忽然心底就是一阵狂喜。 进忠以为他还喜欢魏嬿婉吧?所以才故意来炫耀,想要刺激他。 他才不会感觉难过。 在抱着靴子的那么多夜晚里,他已经想明白了。 魏嬿婉抛弃了他,是如懿捡起了他,将他拼凑了回来。 皇贵妃娘娘,噢不,现在是皇后娘娘了。 那个可怜,不争不抢淡然如菊,依赖着他的皇后娘娘,才是他最心心念念之人。 至于魏嬿婉。 凌云彻横眉冷对着进忠。 她连进忠这样的人也要费心去笼络,可见饥不择食到了什么地步! 这狂喜刚浮上脸,凌云彻就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啊!”
第236章 是你自作孽。 进忠如果看不出凌云彻得意什么,他也是白活了。 所以,他微笑着,选了个很好的日子,来接凌云彻出净身所。 是一个瓢泼大雨的夜晚。 进忠撑着伞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畏畏缩缩,弓着背的凌云彻。 他自然是没有伞的。 雨大的让凌云彻几乎睁不开眼来,砸在脸上也生疼的很。 但他却恍惚看见前方的宫殿前,有一个女子软倒在地,在哀哀的哭着,向他伸出手,口中还在不断呼唤着:“云彻哥哥,云彻哥哥,你救救我吧,救救你的嬿婉。” 凌云彻全然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 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他一定会毫无怜悯之心的推开魏嬿婉的手,并且告诉她,“是你自作孽。” 还要告诉她,他的心已被如懿占满,再不会有她魏嬿婉! 就如同总是冰雪冷静的如懿一样,狠狠浇魏嬿婉一头的冷水才好。 凌云彻骄傲的抬起了头,却被骤然打来的风雨给迷了眼,待他再睁开眼,哪还有什么摔倒在地的宫女? 凌云彻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四处搜寻。 “哟。” 进忠执伞回望,眼神阴霾,“小凌子,你在找谁呢?” 凌云彻被冷雨冻得有些麻木,只能呆板的循着进忠的声音看过去。 只一眼,他便陷入了十足的妒忌中。 一个阉人哪来的这一身矜贵?! 站在这滂沱大雨之中,进忠只拿着一个最普通的油纸伞,他亦只是淡淡的望过来,却让凌云彻动也不敢动。 进忠哪儿来的这份气势! 那红色蟒袍自打穿在了进忠身上,便与他契合的不得了,就像他天生就该站在这个位置—— 李玉在时,凌云彻都没有这般感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成了小凌子的缘故,凌云彻更怕进忠了。 怕到就算现在左右无人,又是黑夜大雨,他亦不敢对进忠做什么,只能嗫嚅道:“什么也没找。” “是吗?”进忠说的很慢,亦不继续往前走,就这么看着凌云彻。 凌云彻抹了一把脸。 太冷了。 冷的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他怀疑进忠是不是故意为难他,就像皇上因为皇后为难他一样。 凌云彻还真猜对了。 进忠就是在为难他。 因为进忠,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前世春蝉曾不小心透出了的一句话。 说令主儿被夺走七公主不久,她求了许多人,太后不见,皇上不许,还有—— 凌云彻曾在雨夜之中居高临下对他的令主儿说的那番话,“没有人要害你,一直是你在害别人!” 油纸伞动了。 进忠握着伞,缓慢绕着凌云彻打转,“你觉得是小爷害你?” 进忠的嗓音阴柔,可手段却不柔和,他一脚踢向凌云彻那条好腿,便就将他踹跪在地,“小凌子。” 进忠背着手,依旧在绕圈:“记住了,这皇宫里,太监可是最下贱的玩意,打死也算不了什么。” 一句话,便让跌入污水中的凌云彻噤了声,却又不甘道:“难道不是你害的我吗?!” 凌云彻刚从净身房出来,尚且不知道对于整个太监体系而言,进忠算什么—— 他能亲自引凌云彻去翊坤宫,还是因着他的私心。 不然凌云彻这样下等的太监连和进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凌云彻也不曾从三等侍卫的身份中脱离出来,也全然忘记了一等侍卫尚且还要给进忠公公几分脸色,他又有什么资格回怼! 进忠脚停在了凌云彻正前方,“听不懂小爷的话吗?” 他轻轻笑了一声,平静的在雷声轰轰中,送出了一句话,“是你自作孽。” 凌云彻全身都麻了。 为什么进忠能说出他幻想之中说出的那句话?! 凌云彻浑身已经没有一处干地儿了,进忠的蟒袍也沾染上了水气。 凌云彻双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进忠亦冷漠的俯视着他。 今世,令主儿不会再坠入那般的境地中,可进忠依旧想为令主儿讨回一个说法。 这么个窝囊废,事事只想躺平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令主儿? 他们—— 又曾经给过令主儿活路吗? 令主儿一脚踩了空,他们便蜂拥着上来,往令主儿身上堆叠无数的巨石。 一个个,一块块,就想压碎令主儿往前爬的脊梁! 所以,他不会对凌云彻,对翊坤宫,对令主儿的敌人有任何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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