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很有关系。”佩斯利歪着头看它,“我想我猜到她在信仰什么东西了——或者说,你们在信仰什么东西。” “为什么?”堂吉诃德甚至有了一点伤心的模样,“佩斯利,你为什么总是自顾自地靠近不该靠近的东西?我明明……给了你那么多次预警,你就不能有那么一次愿意听我的忠告,让无知这种美德继续延续下去?” “我当然可以保持无知,而且我很擅长当傻子。”佩斯利抬起头,“但是这回不行。因为我讨厌马西亚·沃克,现在也很讨厌你。而我对付讨厌的家伙的办法就是把你们的一切都握在手里,破坏你们的理想,让你们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傲慢!”堂吉诃德高声宣判,“佩斯利,你能做什么?即使你拥有一点所谓的智慧,也只能被困在这具孱弱的身体里——是我给了你生命,我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干?”佩斯利露出嘲讽的笑容,“你早就发现我跑回来了,在这一路上随时可以杀了我,但你什么都没做,反而跑到我家里等着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你曾经那种可爱的残忍去哪里了,堂吉诃德?” “……你说得对。”堂吉诃德向后退去,翅膀边缘的羽毛拂过地毯上的纹路,“我和你之间现在的这种情况的确和马西亚·沃克有点关系。”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从堂吉诃德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后,佩斯利还是厌恶地皱起眉头。 “她给我提了一些……恰当的建议。”堂吉诃德退到窗边,用后腿缓缓地站起来。人类和野兽的其中一个显著区别就在于直立行走,站直身体的堂吉诃德看上去更像是某种混合了两者特质的奇异生物。它作为一只鸟时尚且保留着的天真、友善和理智已经全部消失,每一根羽毛的缝隙间都流淌着浓重的恶意。 “我们一致认为,死亡并不是一个合理的惩罚,”它的声音像粘稠的蜂蜜蔓延过来,“——毕竟你对死亡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情……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与你告别,毕竟我们之间的确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 危险已经触碰到佩斯利的鼻尖,令她汗毛倒竖。罗西南多在她怀中不安地扭动着。佩斯利将手撑在地毯上,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微弱。她用梦游一般的语调说道:“你还记得地毯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数百只猩红的眼睛共同凝视着她:“不要再挣扎了,佩斯利。你让我觉得可悲。” “罗西的血洒在上面,那些诅咒的火焰一直都没有熄灭。”佩斯利把鳄鱼放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深灰色的地毯,“我们一直都生活在那团火里,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发出古怪的笑声,仿佛全世界的人类同时在发出嘲笑:“诅咒不会烧伤我,佩斯利。我是世界的意志,所有的人类都将承担我的痛苦——包括你。” “我还没说完呢。”佩斯利也笑了,“地板上着火这种装修方式实在是太前卫了,所以我又铺了一层地毯。我花了很长时间,在地毯下面写下一大串符号,制造零点一毫米的真空层——但是写完之后我发现,这块地毯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还剩下一大块空白…… “然后,我想起了柴油发动机。” 堂吉诃德困惑地咧开嘴,露出锋利的尖牙。佩斯利则变得有些惆怅:“它原本叫什么来着?大衮,是吗?作为一个接受信仰的货真价实的古神,它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像牲畜一样被宰杀分食……那天晚上我们杀了它。看着它化成灰烬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所谓的‘基础知识’,可以达到整个宇宙的根源,甚至超越我自身的维度,让弱小如蝼蚁的存在也可以囚禁神明。”佩斯利的语调轻柔而缓慢,像是在念诵一串古老的咒语,“我喜欢用地毯做实验,因为写完一面之后翻过来还能继续使用。所以我决定,把剩下的空白也补上——柴油发动机给了我灵感,我准备试试那个山洞里的符文。” 地毯以微不足道的幅度下陷了零点一毫米。随后,被压在底层的青色火焰扬眉吐气般爬了上来,迅速攀上堂吉诃德厚重的翅膀。着火的黑影尖啸着扑过来。罗西南多挡在佩斯利面前,第一次展现出身为鳄鱼的凶悍,一口咬住了堂吉诃德的后肢。 “我为此付出了很多,堂吉诃德。”佩斯利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真的很多,现在我的记性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次看着你飞进我的房间,用你漂亮的爪子踩在地毯上,我都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用不上,总有一天会用上,因为你对我的爱意转瞬即逝……就像你说的那样,物是人非,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是你拒绝了我!”堂吉诃德的愤怒比火焰更甚,“我们明明不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不,堂吉诃德。如果你真的是人类意志的集合,就应该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佩斯利在火光中平静地微笑,“——只有输掉的那个才会犯错。” 堂吉诃德无法挣脱罗西南多,它的身体变得沉重而滞涩,翅膀中的眼睛疯狂地闪烁着。它张开嘴,像是一千个男人、一千个女人和一千个孩子同时在痛苦地尖叫。最后它伸出尖锐的爪子,刺破单薄的胸膛,从漆黑的身体里掏出一颗鲜红的,属于人类的心脏。 它的身体彻底被火焰吞噬,最后变成了一团焦黑的皮肉。与此同时,熟悉的疼痛感再一次出现在佩斯利的身体内部,某个毛茸茸的东西重新于她体内诞生。但是它不敢钻出来,否则还会再一次被房间里的符文捕获。窒息感和胸腔内的异物一下子就消耗了佩斯利的大半生命。她跪倒在地上,从衣服里掏出那把杀过人的刀。 刀尖抵在心脏的位置,随后被慢慢地推进去。佩斯利长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有一个男人用这把刀杀死了一个四口之家。”佩斯利轻声呢喃,“你讨厌这样的东西,对吗?人类承担你的痛苦,你也必将承担人类的痛苦,无论谁死了,都是你的一部分在死去。*” 堂吉诃德总算安静了下来。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从佩斯利的心脏传递到她的大脑,伟大又渺小的神终于被她钉死在自己的身体里。 “最后你还是上当了。”粘稠的血顺着刀柄流进佩斯利的手指间,“诅咒之火不会影响你,那些符号也会被你摆脱……只有我自己才能真正抓住你。当然,我不打算就这么死掉,堂吉诃德。” 佩斯利顺势倒在地上,同时把插进心脏的刀又往里送了一段距离:“这是我接下来的计划——我打算吃掉你。维卡告诉我吃掉神会分享它的权能。我会拿走你的力量,或许还会取代你的位置,到时候我再去对付那只猫。相信我,堂吉诃德,我可以做到的,毕竟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 堂吉诃德不能说话,但佩斯利知道它把一切都听进去了。 “你不喜欢这个计划吗?”佩斯利喘了口气,伤口处的血越流越快,“没关系,我还提供另一个比较温和的选择:我们干脆就冰释前嫌,重新做好朋友,把以前的矛盾一笔勾销。最开始的交易还算数,但是我得稍微更改一下里面的内容。” “——从你拥有我,变成我拥有你。” 诅咒的火焰体贴地绕开了佩斯利,像一圈葬礼的鲜花般簇拥着她。失血过多让佩斯利有些昏昏欲睡,说话的语调都变得懒洋洋的:“抓紧时间,小鸟。你得在我彻底死掉之前做出选择……” 无人回应,只有火焰在寂静地燃烧。佩斯利的脸上带着笑意,她咬住下唇,再慢慢地把那把锋利的杀人武器从胸口抽出来。 被血液捂得滚烫的刀刃创造了一个狰狞的伤口。血肉包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伤口中滑落。虚弱的渡鸦在地毯上滚了一圈,羽毛被黑红的血和黏膜浸湿,像一只死去的标本。 很快,渡鸦开始挪动翅膀。它绵软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垂下头颅。 它做出了更温和的那个选择。 佩斯利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空虚的黑暗。随后,几缕光照进来。她能看见已知的光谱之外的那些更加复杂的颜色。如果要寻找一个更有宗教性质的表述的话,那应该就是所谓“天堂的颜色”。 无知的美德彻底离她远去。佩斯利透过铺天盖地的羽毛,重新窥见世界的真实。
第108章 下午两点, 杰森·陶德走进一家普通的连锁超市。 他简单地逛了一圈,挑了一盒罐装黑麦啤酒,一打鸡蛋, 一大把书签, 还有一些速热食品。在前往收银台的路上, 他在折扣服装区停下脚步。 此时是十一月, 商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启了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商品促销, 放眼望去,货架上全是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衣服。放在平时, 杰森是不会被这些资本主义的小把戏吸引到的, 但是他今天一眼就看到了那顶红得恰到好处的毛线帽——简直就是为了“红头罩”这三个字而诞生的颜色。帽子由纯羊毛构成,摸上去柔软舒适, 而且头围也刚刚好, 十分适合帮助他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冬。于是杰森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买下了今年圣诞节的第一个礼物。 走出超市后, 他打算提前把帽子戴上。这让他在大门口停顿了一会儿, 因此十分巧合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的, 但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 看见佩斯利·连恩背对他,正靠在墙上打电话。她今天穿着宽大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背后,像是刚刚洗过澡。这种难得的懒散形象让她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水汽:“关于那把刀……如果我在归还之前把上面的指纹之类的东西全擦掉会怎么样?” 她的手上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大把橙色的郁金香。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牵引绳, 顺着她的手腕轻飘飘地垂下去。杰森的视线一路向下, 终于看见了她牵着的动物——一条白色的鳄鱼, 长度和佩斯利本人的身高不相上下。在佩斯利专心打电话时, 鳄鱼已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正慢吞吞地转过身朝着杰森爬过来。 “我明白, 真的很抱歉……我也可以试着伪造指纹,只要和那个犯人见一面——你生气了吗?”佩斯利的语气中没多少愧疚的情绪,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愉悦。但是杰森现在没心思去思考她在和谁说话。他死死盯着佩斯利的鳄鱼,看见这只危险的爬行动物的脑袋上正端端正正地摆着一顶红色的毛线帽——那种红得恰到好处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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