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说话的话,环境就会变得嘈杂。看起来并不喜悦的新娘和总是把目光放在新娘身上的新郎挚友,都是大家议论的对象。 像是没有听到人群的私语声,家主安然地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明明是看着眼前的新人,话却是讲给身旁人的:“小镜那孩子的表情,和你结婚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啊。” 折扇慢慢地摇着,杏花像真的一样在慢慢绽放。悟的母亲坐姿端庄,听到家主的话之后也没有转移目光。她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在共同念出誓词的新人,接过了女佣奉上的茶:“小镜这孩子啊,比妾身强多了。” 这一纸誓词太长太长,每一个字都拗口又艰难。清水镜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在朗读一篇读不懂的课文。神官小声地催促着,让这位美丽的新娘快一些。但像是为了和她同频,五条悟的语速也跟着放慢。 这是五条家独有的定义,只要念完这个,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为了悟的继位和婚礼,这誓词经过家族和长老们的修改。在束缚和咒文的加持下,所读的内容是非同一般的存在。从今往后无论如何,念过誓词的人都将没办法从五条家逃开。 在最后一句誓词念出口之前,清水镜忽然停顿了一下。有一道非常灼热的视线几乎要穿透她手中写满誓词的纸质咒物,清水镜的手下移,从纸张的背后露出了自己的脸。 在她用目光巡梭那道视线的过程中,五条悟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誓言显而易见地没有念完,新人的停顿引来了所有观礼人的注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清水镜抬脚,想要走进面前的人群里。抱着妹妹烧焦的尸体在废墟中哭泣的记忆反复在她的大脑中出现,明明这么多人都在看她,但她就是有种预感。 她的妹妹,她唯一的亲人,参加了她的婚礼。 真正迈开脚步之前,五条悟拉住了她的手臂。 这是清水镜今天第一次正视五条悟,他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他们初次相识时那种自负的神情了,故作平静的面庞下,是称得上悲哀二字的心。 短暂地沉默之后,他的手收得更紧。这是有且有仅有的唯一机会,五条悟俯身捡起了从清水镜手中掉落的那张誓词纸:“不管小镜想做什么,起码要念完最后这一句吧?” 清水镜并没有接,作为被五条家重视的‘几乎能够和六眼齐名’的孩子,记住纸上的话真的不难。她转过头,视线又一遍从人群中掠过,唇瓣开合,话很快出口。 “我清水镜,愿以此为誓,与五条悟,永以为好,与五条家,风雨同舟。” “不要念完,清水镜,不要念完!” 最后一个音节吐出的同时,寂静的山寺中爆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呕哑嘲哳的音调有些分不出男女。原本就安静的现场变得更加静默,到底是谁呢,这么大的胆子敢阻止五条家的新人。 家主转头看向五条愿长老的那边,在他的身后,他上次提到的刚刚订婚的小仁正扬起自己的手臂。清脆的巴掌声重新点燃了人群,这一次比之前的议论更加热烈。 五条川仁带过来的女伴被他扇倒在地,黑发把脸庞全都遮住,她捂着自己的脸小声地抽泣。这是个非常瘦弱的孩子,穿着华丽却并不合身的礼服。下滑的衣袖将她的一小节手臂露出,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瘀痕,淤青下还有已经淡去的疤痕。 看着清水镜快步从他身边离开的背影,五条悟转着自己手上的戒环独自念完了属于他的那一句誓词。 夏油杰的视线同样黏在清水镜的后背上,他解开衬衫最上方的扣子露出了自己的喉结。就算新娘的注意力一直都不在他身上,悟的脸上也一直挂着压不下的笑意。 啊,这下真的是想要撬走挚友的老婆了,比撬走挚友的未婚妻罪恶感强多了。夏油杰“啧”了一声,莫名的不爽。 “太失礼了,小仁,还不带着这位小姐下去!”五条愿的脸色并不好,他看着自己这个刚刚回国没多久的儿子,语气里充满了愠怒。 但这愠怒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让他失掉了面子,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里闹出如此难堪的事。 他早就说了,如果管不好,就不要带来。 家主没有任何表达,所以立刻就有女佣围了过来。跌倒在地的女伴被扶起,在五条川仁打算跟着他们离开的时候,清水镜喊停了整个进程。 武士刀的刀身折射着叶缝之间漏出的日光,掉落的角隐经过刀身时被割成两半。没人看清年轻的新娘是从何处取出这柄刀的,她笑得比在自己新婚丈夫的身边时更为亲切:“啊,应该是小仁吧,请等一下。你身后的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妻吗?” 宾客非常自觉地给清水镜让出一条路来,将五条川仁的位置完全暴露了出来。 五条川仁一把扯过自己的女伴,将她拖到自己身后彻底遮蔽。第一反应已经暴露了他的恐惧和心虚,五条川仁有些不敢看父亲现在的表情。 但,现场有这么多人,又是在自己的婚礼上,清水镜她不能怎么样的。 更何况,不是有五条悟在吗? 他努力地保持着镇静,转头迎上了清水镜的目光。斟酌之后,他确定了对清水镜的称呼,甚至带着一点谄媚的语气,五条川仁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能不要再问:“不是的,夫人。这是...” “这是小仁的妾室。”五条川仁的话被打断,愿长老恨铁不成钢地暼了他一眼。转向清水镜时仍旧傲慢,上了年纪之后,他的面相更加刻薄:“夫人有什么事吗?” 五条愿一直都不喜欢清水镜。抛开她的血脉,这女人不过是空有一副勾人的皮囊。若不能对六眼和五条家彻底心悦诚服,留着也终将是祸害。 当年他就说过,该用一些雷霆手段让清水镜知道什么叫恐惧,但家主却偏偏要养虎为患。 清水镜的睫毛本就卷翘,贴过假睫毛之后更为浓密。垂眼时长睫投下一小片细密的阴影,看不清她的眼瞳。只能从她弯起的唇来判断,清水镜是笑着的。 她的确是在笑。 原来是妾室啊,原来只是五条川仁的妾室啊。 清水镜没有回答五条愿的话,她拨开五条川仁的肩膀,看到了被他藏在身后的人。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尖尖的下巴上脸颊微微凹陷。瘦骨嶙峋的孩子低着脑袋,用手捂着自己的被扇肿的侧脸。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她只敢透过自己额前刘海的空隙偷偷地看清水镜的脸。 大概是很久没有打理过头发了,在这样隆重的场合里,她垂下的额发有些过长了,显得整个人都非常阴郁。 在这孩子试探着抬头的瞬间,清水镜才看清她的眼。 那只蓝色的眼睛不如五条那般澄澈,反而蒙着一层雾般灰蒙蒙的。眼罩的带子勒过她的鼻梁,白色的纱布将另一只眼完全包裹。 像是好奇一般,清水镜转头把目光投向了五条愿。她仍旧笑着,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长老,她的眼睛怎么了吗?” 随口一问得到的答案当然会非常轻描淡写,但又或许回答者是对发问人本身就很轻蔑,五条愿一笔带过:“哈,应该是捡回来的时候吧,就已经有一只眼睛瞎掉了。” 捡回来的啊,有一只眼睛早就瞎掉了吗? 清水镜若有所思的点头,作势要转身离开。在她扭头的那一刻,听见了一声小声的呜咽。五条川仁的一口气还未松完,刀刃的寒光在他的脖颈间闪过。 周围没有人看清楚清水镜出刀的动作,重物落地的声音先响起,五条川仁的头滚到了她的脚边。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已经掉了,身体晃了两下也跟着瘫倒。 白无垢被血水染红,喷溅在衣衫上的血迹像是绽放的红梅。布料吮吸着猩红的液体,血痕向四周蔓延。 这是绝对的实力差距。 在特级之下,就会被特级碾压。 已经到了这一步,五条愿才慌了神。没办法再继续端着长老的架子,他额角的青筋凸起:“清水镜,你想干什么!” 按下静音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草坪上的叶片被染得鲜红,土地都变成了红褐色。有女眷小声惊叫,但却没有人敢擅自上前。 盘起的发髻一丝不苟,连鬓角都完全服帖,这种发型完整地展示着清水镜充满了攻击性的脸。眼角的红色泪痣沾了血后更加妖艳,清水镜抬手,把自己面颊上溅到的大片血点蹭开:“是在问我要干什么吗?” 血液顺着刀刃缓缓往下淌,还未曾落地就因为出刀人的凌厉而被甩出。清水镜挥刀砍向五条愿,冷光闪闪的刀背映出她蓄满泪水的眼:“我明明给了我妹妹一双崭新的眼,你把她的另一只眼睛弄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偏偏是五条川仁的妾室,为什么偏偏是五条家。 她以五条悟未婚妻的身份过着富足的生活时,她的妹妹却在五条家受苦吗? 明明,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一刀未中,五条愿闪身躲过。和服的袖口被割开,露出他被拉出血痕的血肉。清水镜的第二刀第三刀落下时,他终于忍不住朝着她的身后大喊:“悟,你站着干什么!快拦住她!” 不知何时,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站到了清水镜的身后。 白发的边缘泛红,霜色的眼睫上还挂着溅落的血珠。血滴已经在五条悟的脸上快要凝固,六眼的视线扫过地上滚落的人头和始终垂着头不肯说话的少女。 没有理会五条愿的话,五条悟朝前踏出一步。他站到了清水卷的身前,虽然是问句,但其实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所以,你是小镜的妹妹吗?” 残缺的眼睛,遍体的伤痕。大概是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身体孱弱,咒力稀薄。 除了喊出了那句不要,清水卷从头到尾没有再发过声。但是面对五条悟的询问时,她却突然开口。 眉宇间隐约能看出一点和清水镜相似的痕迹,和那个消失的清水卷所说的一模一样,她面目全非的脸上神情是如此的怨毒:“你骗她!五条悟,你骗她!” 骗到了我的姐姐,骗来了这场婚礼。 鲜血从清水卷的唇角逸出,她试图咽下,却因为血量太多只能呕出来。 在心里叫姐姐都不可以吗? 清水卷跪倒在地,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和地上五条川仁的血汇聚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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