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这么烫?辛渺一下子睁开眼,手当即向他的身体摸去,掌心下隔着一层衣服,他身上滚烫。 如重石坠地般的砸到辛渺头上,她内心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楚留香?”辛渺用因为干渴而发疼沙哑的喉咙喊了他的名字,翻身坐起来,爬俯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好烫,怎么会这样? 周围仿佛是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辛渺只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震耳欲聋,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辛渺睁大眼睛,摸着黑从包袱里掏出火折子,火星迸溅到熄灭的火堆里,她将备用的干柴整个丢到灰烬中,砸出一声轰燃,火苗瞬时亮起,红彤彤地映在嶙峋的石壁上,飞舞的灰烬飘飘悠悠。 终于有了光,辛渺终于得以看清楚留香的脸,他一声不吭地闭着眼,脸色发青,汗珠一颗颗冒出,没入乌黑的鬓角,火光照亮他半张侧脸,直挺的鼻梁被明暗分割出清晰的界限。 虽然没有醒,可是他仿佛也被这火光刺激,脸下意识地朝着暗处偏转过去,眉间痛苦地紧蹙起来。 他的唇色很苍白,干裂了之后鲜血洇在唇缝间,鲜艳得不祥,辛渺抓过水囊,用轻微颤抖的手旋开盖子,把水喂到他唇边去,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楚留香,你醒醒。” 冰凉的液体倾倒在他唇上,沿着下巴和脖颈湿透,辛渺小心地捏住他的脸颊,露出雪白的牙齿,水滴渗入他唇缝中,流入口腔。 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喉结本能涌动,咽下去了一些冷水。 楚留香随即打了个寒颤,睫毛眼帘掀开,昏昏沉沉地聚焦了一会儿,才看清辛渺焦急的面庞。 他恍惚地感觉到浑身滚烫,头颅剧烈地发疼,像是有一根长满了倒刺的棍子从眼窝捅入了后脑那么疼,然后他想到,他一定是得了辛渺所说的病毒了。 她苍白的脸在黑暗中那么近,就连旁边的火光都映不红她的脸颊,模糊的一层毛边洇在脸侧,辛渺像是天宫下来接引他的使者一样美丽,透露着死亡的衰败——、 连辛渺都对这剧毒束手无策,总之他是从未见过她有过如此颓然慌张的模样,真让他觉得怜惜,可是他无法站起来,告诉她自己没事。 他脑中模糊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命数,要他折在这荒凉的大沙漠里? 不会吧?上天怎堪如此薄待我?也许真的是他贪慕人间,或是被命运这种东西宠坏了,不知好歹起来,为什么差一点死在石观音手里之后还不晓得避其锋芒?他没有珍惜这死里逃生的机会,所以现在不得不付出轻狂的代价,好运不是总会站在他这方,平生无数次死里逃生,楚留香也许是享受这种走钢丝般惊险丛生却潇洒自在的快意日子。 可他分毫不后悔,就算这会儿了,他的归宿很可能是和那些被风沙自发收殓成坟墓的疯狼一样,不,辛渺不会忍心将他的尸体弃置此处,也许她会把他带回家里,那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一个死人,能永远停留在她那神奇的院子里,变成她身边那些东西的一部分。 那想想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楚留香忽然想到自己以一个死人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也许是圆了某一部分夙愿,但也永远失去了亲吻她,拥抱她,甚至做更多的机会。 会有其他男人出现? 或许真的会有!一个也像他这样死缠烂打的男人,一腔深情痴痴守候,而她是个心软的女人,一定也会愧疚的,他如此笃定,就是因为楚留香自己就是拿住了这一点,把自己放低到让辛渺觉得不得不怜惜的程度,她才由怜生爱的!! 楚留香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痛悔,怎么会这样?太迟了!早知道他当初不应该退却的,就算她拒绝了自己又怎么样呢?她当时是爱着花满楼,但是现在她不也被自己打动了吗?可见烈女怕缠郎这种古话是有道理的,如果自己当时不走,花满楼不一定能成麟主夫郎。 他在这生命的末端被狂犬病毒狠狠地推了一把,一下子被推到边缘,眼见着就要命不久矣,可是他和辛渺只是将将开始,但花满楼,他们有过婚礼,有过一切爱人应尽的一切欢悦,而自己却在里等着死,等着离开她。 也许是因为痛苦,也许是因为病中忽然冒出的万千感慨,楚留香心头悲怆至极,泪光便清晰地漫上眼眶,他紧紧地抓住了辛渺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渺为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手足无措地想要尽力使楚留香好过一点,可是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口,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辛渺忽然就溃不成军。 她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眼泪立刻如雨点一样滴落在他干燥的手背上,锥心之痛,她没有料到,也不知道该去质问谁,只觉得自己渺小,仿佛已经被洞穴外呼啸的黄沙卷走,淹没在无情的风暴中,那可能还要好受一点。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牺牲,更无法承受自己在此刻的可有可无。 辛渺俯身趴在他的胸口,骤然泣不成声,做点什么吧!她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楚留香觉得她的眼泪好烫,她悲痛得真的像是普通的要死了丈夫的女人。 他能做的就是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直到她的哭声渐渐消失。 好像过了很久,辛渺终于从这样无边际的悲伤中清醒了过来,她默不作声地用湿润的脸颊贴着楚留香的下颌,喘息着抬起脸来,楚留香注意到她已经逐渐冷静了,冰冷的手掌轻轻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擦去他唇上干涸后又被打湿掉的血迹。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我没办法求助医学,那就只能试试鬼神之说了。” 红红曾经说过,虽然多是以调侃之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男女情事,亦是修行之道,所谓玄素之道,就是男女交合,精血气息的亲密交融会形成一种玄妙的状态,彼此滋养。 它说这话的时候,她和花满楼在一起,她在琢磨要给他点什么,红红说可以教他玄素道,两个人做也是白做,不如利用起来,还能延年益寿。 因为她体质殊异,要是真的和花满楼一同双修,大有裨益已经是说得太保守,古时此为成仙修行之道。 但辛渺对此一笑而过,男女之间情浓之时,真是想不起来修炼这回事,何况她也不是什么修炼狂魔。 现在她想,她应该好好学学的。 现在这竟然是辛渺能想到唯一能用的招数了,她吻住楚留香的唇,往他口中渡去一口悠长清炁。 楚留香闭上眼,犹豫困惑之时咽下一团鸡蛋般大小的清凉气团,霎时竟然感觉气血涌起,剧痛和寒冷竟然立竿见影的被这团似真气非真气的气体压制了下去。 他霎时间为之一震,坐起身来盘腿运气,体内虚弱枯竭的真气竟然源源不断的上涌,带动经脉冲刷过全身,入体的病邪一时如燃尽的火焰般衰弱。 楚留香只运气片刻就发现,这一口气只是维持了他一时的经脉流转,若是放在江湖中,如此精纯蓬勃的真气功力,非得是两三甲子寿数的世外高人所不可。 他的脸色被上涌的气血熏蒸得发热起来,楚留香更觉得口渴,但所渴求的东西未必是水。 辛渺倾身向前,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一瞬间,他只觉得沸腾的思绪仿佛是烧红的铁水,一刹那淹没的瞬间,轰然高涨燥热湿润的蒸汽充斥浑身,令他下意识地震颤,身体发麻。 楚留香喘着粗气,睁开朦胧的双眼,面前就只有辛渺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的手掌按在楚留香滚烫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一把拽住了他半敞的衣领。 楚留香当然不会想到他在梦中渴求的场景会在垂死之际出现,他也惊讶于自己如此性命垂危之时,不应当的欲望却充斥了他的所有理智和头脑—— 旁边的篝火明明是要熄灭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烫?直到这热气盈满石窟之内,烫得他神智不清了,外面呼啸的风暴都像是他胸膛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轰轰烈烈地席卷过无垠的大地。 他要尽情地渴求她的垂怜和安慰,反正他要死了,所以做出失控的事情好像也是理所应当,楚留香真的有种神智岌岌可危的感觉,好像已经彻底被她所说的狂犬病感染了,他肯定是已经疯了。 他也变成了狼群中的一个,饥肠辘辘,进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其他本能,他的利齿衔住的是能填满肚腹的软肉,他的一切唇舌都为这软嫩香甜的口感神魂颠倒,觉得这倾倒的香味沁润到喉头,楚留香的所有感官都来自面前这个人。 她在发出冷酷地指令,偶尔发出艰难的喘息和断续的话语,朦朦胧胧地在耳畔回响,她呼出来的所有带着香气的呼吸都被他细细地卷入口舌,狂欢似的愉悦主宰他的一切,楚留香很听话地跟随她所说的一切命令,也像是被眼前血肉所利诱而暂时忍耐的野狼。 他胸腔内鼓动狂跳的除了心跳,还有一种难言的酸甜滋味,在最后爆发出来,令他在疯狂之后立即软弱地向辛渺寻求庇佑:“抱着我。”他哀求着她已经竭力的两条手臂,辛渺依言用手环抱住他的头颅,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将头埋入她的怀里,就像是一个快渴死的人看见一片水源,扑入水中的样子。 她的怀抱是如此潮湿温软,是世界上最小的一汪温泉,他满足地沉溺其中,宁愿窒息而死。
第222章 辛渺没有想到自己能睡着,虽然是满心的沉甸甸的愁绪和困乏,但是她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她在梦里所见并不是楚留香,而是一片巨大的水泽,上面浮着一轮耀眼的烈日,坐在水面上抬头张望,只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心悸与炙热,她的皮肤寸寸龟裂,被炙烤到焦黑,可是她却不能扑到身下的水泽中熄灭浑身的灼烫,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及。 辛渺感觉自己要被炼化了,正痛苦难当,奄奄一息时,那天上红红的太阳变成了一颗石头做的眼珠,微微发笑似的俯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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