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叫你琏二哥陪玉儿回去了。”贾母叹口气,道,“你就安心留在这等玉儿回来吧。” “老太太,我虽不通庶务,只去陪着玉妹妹罢了。”贾逢秋皱眉,“若是林姑父的病……,玉妹妹没个人在身边陪着,如何受得了?” 琏二哥虽然同去,却只为帮忙打理府中大小事情,他与玉儿虽也为表兄妹,见面的次数缺少,彼此间并不十分熟悉,若是林姑父的病有个万一,琏二哥又忙着打理府中上下,玉儿届时连个陪伴说话的人也没有。 贾母点点头,这倒也是她担心的,“那你父亲那边怎么说?” “父亲已同意了。”贾逢秋道,他方才已匆匆去找过父亲了,贾政重亲情孝道,他这外甥女儿也确实是个可怜的,母亲去了,如今父亲怕是也……逢秋陪她走一趟也好,虽有些耽误学业,但逢秋于功课上从不叫他担忧的,回来勤谨些补上就是了。 既贾政都答应了,贾母也便不再阻拦,“那你与琏二哥一同送玉儿回去吧,多劝着,照顾着些。” 贾逢秋自然应下。 三人迅速择了日期,辞别众人,带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待到了扬州,见父亲面色灰白,形容憔悴,父女二人不免又痛哭一场。 林如海的病时好时坏,总不见好,贾琏帮着打理家事,后事也悄悄预备着了,贾逢秋有时也学着搭把手帮忙,大多时候却只陪着林黛玉,照顾在林如海病榻前。 就这样支撑了几个月,林如海的身体终是撑不住了。林如海病了这数月,对这一日的到来早有预料,倒也不十分难过不舍,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黛玉。 他的玉儿从今往后便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林如海忍不住落下泪来,气若游丝的牵着黛玉的手,“玉儿,以后好好儿的。” 说着便阖上了眼,林黛玉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晕死过去。 贾逢秋亦忍不住红了眼睛,这种时候,节哀是无用之语,什么安慰也是多余,贾逢秋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静静陪在林黛玉身侧,牵着她的手给她一点支撑。 林黛玉原本就清瘦,给林如海守灵这几日,更是瘦了一圈,眼睛也哭肿了,十分憔悴可怜,紫鹃给端了粥来,黛玉也喝不进去。 贾逢秋也不多劝她,只陪着她一起水米不进,林黛玉见他这般,无法,才逼着自己吃些东西,不至于熬不下去。 送了林如海的灵回苏州,一切打点妥当,林黛玉几人方才返程回贾府。 林黛玉原本伤心,又舟车劳顿,不免又病了一场,贾逢秋每日精心照料,陪伴黛玉说话逗乐,黛玉也都没什么精神。 回了贾府这病还反反复复持续了数日,直到开春天气渐暖,方才渐渐好起来,也才恢复了些往日精神,又将带来的书籍、纸笔等物分送于贾逢秋和众姊妹等人。 …… 却说二十一日是薛宝钗的生日,因是十五岁生日,算得将笄之年,因此比起往常生日格外隆重些。 至生日那日,在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众人各点了戏,至晚间散时,贾母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便命人带进来。 这小旦方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十分可怜见的,贾母因命人拿些肉果与他们,另外赏了两串钱。 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 薛宝钗心中猜到了,却只一笑,不肯说,史湘云却心直口快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 众人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说果然不错。 贾逢秋拿了酒壶给林黛玉添酒,笑道,“眉眼还真有几分像你。” 他素知黛玉的性情,虽爱使小性子些,但若旁人没有恶意,她也不轻易恼的。 林黛玉含嗔薄怒瞪他一眼,抬手将杯中酒饮了,确也未曾真恼。 薛宝钗倒是有些讶异的看林黛玉一眼,林妹妹平日里最爱生气的,这会儿大家拿她比戏子取笑,逢秋兄弟也这样讲,她倒没恼。 史湘云倒是浑然不觉,依旧乐呵呵的。 晚间散了,贾逢秋和林黛玉一同回去,从袖间取出一枚白玉雕刻白梅花的簪子,簪在黛玉发间,白梅精致灵动,栩栩如生,“上回答应给你的。” 林黛玉自铜镜前一照,认出这是出自贾逢秋之手,贾逢秋手巧,有时得空会给她做些精致的小东西,“这是你做的?” “嗯。”贾逢秋点点头,林黛玉自然欣喜,摸摸发间的白梅钗,笑,“今日是宝姐姐的生日,又不是我生日,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贾逢秋失笑,“你只说喜不喜欢。” “喜欢。”林黛玉面色微红,眼中含笑。 “对了。”林黛玉起身去床边拿来个精致小巧的香囊,系在贾逢秋腰间,将旧的香囊解下来。 她身体弱,这些绣活儿做的也少,之前做的这个香囊,都快褪色了,贾逢秋还当宝贝似的日日戴着。 “多谢玉儿。”贾逢秋笑,把旧的香囊贴身放好,“这个我回去收起来。” 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贾逢秋见林黛玉有些困倦了,起身道,“我回去了,你早些歇着吧,今儿又喝了酒。” 林黛玉点点头,起身送他至门口,自回去休息,不提。 …… 却说一日元春赐下了端午节礼,薛宝钗和贾逢秋的东西一样,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蕈一领。林黛玉却和几个姑娘一样,只有扇子和数珠儿。 林黛玉因此便有些闷闷,同紫鹃说了一声,便拿了花锄花帚去收拾落花去了。 贾逢秋见了东西,便想着黛玉大约要不高兴的,便拿了东西去潇湘馆找林黛玉,却未见着人。 紫鹃道林黛玉去了沁芳闸桥边,贾逢秋便放下东西,只随手拿了串红麝香珠,来沁芳闸这边寻她,走近了见黛玉肩上担着花锄,上挂着纱囊,手内拿着花帚,正在那收拾落花,一边口中念道: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堆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沼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贾逢秋听了,不免蹙眉,过去接过黛玉手里的东西,“怎么作此伤感之语?” 林黛玉见是他,笑了笑,“不过是见这些花落在这里任人践踏,想着把它们扫了埋在花冢中,岂不干净。” “都出汗了,先歇会儿罢。”贾逢秋笑,牵着她的手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贾逢秋知黛玉怜花惜花之意,怜的是花,也是人。因这端午节礼之事,叫她心中不安。只是黛玉体弱,这样多思多愁,于身体无益。况且有他在,决不会叫黛玉如这落花,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化作春泥更护花。”贾逢秋拣了几朵干净的落花,手中灵巧的翻飞几下,便出来一个简单的花环,贾逢秋笑把它扣在黛玉头顶,“这花儿落了,为人踩踏,化为花泥,滋养这桃花树,来年又开出新的桃花,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玉儿不必伤怀。” 贾逢秋说着,将那串红麝香珠取出来,戴在林黛玉手腕上,林黛玉蹙眉要摘下来,“我没这么大福气经受,比不得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不过是草木之人。” “玉儿。”贾逢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好了再不说这些话的。” 林黛玉听了,默然不语。 贾逢秋牵着她的手,“你放心,不管旁人如何,我的心你自然知晓的。” 他的心林黛玉自知,他对家中姊妹,宝钗湘云等人从来以礼相待,不肯逾矩半步的,唯独对她,事事上心,处处关怀。 她只是害怕有朝一日身不由己,就如同这落花,随水飘零,不由自主。 “信我。”贾逢秋轻轻牵了林黛玉的手,二人一日渐似一日大了,他早已打算好,自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同老太太说明。 林黛玉望着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我新得了一本书。”贾逢秋见林黛玉终于露了笑颜,方才放下心来,从怀中取出本书,笑道,“这可是偷偷藏进来的。”他特意带来给黛玉解解闷儿的。 “什么书?”林黛玉既答应了信他,便不再想那些许多,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接过书来看,原是王实甫的西厢记。林黛玉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顿饭功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词藻警人,馀香满口,看完了还犹自出神,“果然有趣。” 贾逢秋笑,他便猜黛玉约莫会喜欢,“你既喜欢,下回我遇上好的再带来与你看。” 这些话本杂书按说不该看的,只是哪家的少爷小姐没偷偷做过一两件淘气的事儿,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过带来叫黛玉解解闷儿罢了。 两人又站着说了会儿话,贾逢秋看看天色,“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我们回去吧。” 林黛玉点点头,又想起自己拾了半口袋的花儿,“这花儿怎么办?” “这花儿也别葬了。”贾逢秋笑,“我带去厨房,叫他们做桃花酥吃吧。” 林黛玉失笑,倒也彻底忘了方才的伤怀了。 二人往贾母处去,路上恰遇上宝钗,薛宝钗手腕上恰也戴着一串红麝香珠,更衬得肌肤丰盈。林黛玉见了,也只笑笑同她打了招呼,“宝姐姐。” 倒是薛宝钗有几分尴尬,面上倒是丝毫不显,含笑同贾林二人打了招呼,一同往贾母处去。
第48章 番外梦回红楼3 元春打发人出来传话,要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跪香拜佛。到了初一这日,荣国府门前车轿纷纷,人马簇簇,贾府众人纷纷前往清虚观。 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道士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众人下轿,贾母带着众人,一层层瞻拜观顽。 这张道士掌道录司印,先皇呼为“大幻仙人”,今上封为“终了真人”,常往二府里去的,因此与众人也相熟。 “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张道士笑容满面同贾母众人打了招呼,贾逢秋也笑同张道士问了好。 “哥儿出落得越发好了。”张道士笑道,“前几日我还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做的文章和诗,实是年少有为啊。” “前儿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得倒也好个模样。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得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 不曾想出来烧香还能遇上这说亲之事,贾逢秋与林黛玉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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