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哥哥,”小夭打断了玱玹的话,虽然嘴里叫着哥哥,心里却知道兄妹的情谊到今天算耗尽了。玱玹两世为人,岂会不知这个时候道破自己的身世,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为了让自己回西炎、回到他身边,却什么都不管不顾。 尤其让她难过的是,母亲为了玱玹能平安成长可以杀了她自己的九哥,出征前还不忘让西炎王立誓以后西炎会属于玱玹。但玱玹为了自己,却可以轻易翻出那些已经尘封的往事,他那么聪明、深谙人心,难道想不到这样会让母亲——他亲姑姑的名誉再次被那些搅动的舌头玷污吗?一个王姬大将军,一个敌国的督国大将军,还有一个邻国的国王,三个大人物的风流韵事一定会让那些最爱八卦的血液沸腾,估计清水镇的灵石都要连夜编写剧本。 “我母亲已经为西炎战死,所以我不欠西炎什么。” 相反,西炎欠了我,父母两条命。 “小夭——”玱玹看到小夭眼里那股冷意,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玱玹哥哥,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小夭眼睑下垂,收敛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哥哥,你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玱玹一时语塞,他以为他告诉小夭身世,小夭可能会一时痛苦接受不了,但只要自己在身旁给她安慰,她终究会接受自己才是她最亲的亲人这个现实。 然后带她去玉山恢复真容,带她回西炎,她喜欢行医,西炎城的康乐堂还在等着她,至于安全,他可以让四千若水勇士保护她,还有祖父已经将祖母原来的朝云峰护卫给了他,他完全能够护她安全…… 等再过些年,他登基为西炎王,迎她为后,然后巩固内政,征服皓翎,统一大荒。虽然跟刚重生时的设想有所不同,但最要紧的是,他跟小夭长相厮守,其他变故都是浮云,最后还是会殊途同归。 可是小夭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但她还是选择当皓翎王姬,她不回西炎…… “小夭,我……” “姐姐,我赢了,我赢棋了!”玱玹刚想跟小夭细细表明自己的心意,却见阿念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步态慵懒的相柳。 “阿念好厉害,都能下赢相柳师兄了。”小夭笑着跟阿念说话,眼睛却看向相柳,见相柳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就知道他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放阿念进来,免得玱玹再纠缠下去。 玱玹虽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房里多了两个人,一个缠着小夭一个冷冷看着自己,知道今天已经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拿出跟往日一样情深义重的态度珍重道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小夭、阿念,你们路上多保重。” “玱玹哥哥再见。”小夭说。 “玱玹师兄再见。”阿念说。 玱玹向外走去,经过相柳旁边时,看到相柳眉梢眼角带着轻蔑,露出几分阴戾气,不由心中冷哼,别得意,鹿死谁手尚未有定局。 不料,就在这念头闪过的一瞬间,玱玹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像是全身血液都要结冰了一样,不好,中了蛇妖的招,我命休矣……恐惧刹那间淹没了他,甚至没来及去想相柳为啥敢杀他。 不过,就在玱玹感觉自己全身失去知觉、马上要变成冰雕的时候,冰又开始融化,身子又慢慢有了知觉…… 片刻后,玱玹觉得自己恢复了对四肢的掌控,忙加快速度向外走去,心想以后一定要离这动辄杀人的蛇妖远点,不然被他妖术控制,连暗卫都来不及出手救自己。 因为旁人只看到他经过相柳身边时略停了停,根本不知道他在那片刻之间已经遭遇了死亡威胁…… …… 发现小夭离开后跟着离开庆祝盛典现场的还有涂山璟,原来他还想着等会儿弹个琴,一来给盛宴助个兴,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表达自己对小夭的思念之情。 不料一转眼,小夭就离开了,然后玱玹也跟着不见了。他自然没了再在那里待着的兴趣,跟着来到驿馆。 他想去拜访小夭,可是刚走到院门外,就发现相柳和阿念在院子里下棋,玱玹和小夭却不见人影,马上想到玱玹可能在里面说话,至于为什么相柳和阿念都在外面,那当然是说话的内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心念一转,知道现在不是拜访的好时机,转身回自己的住处。 涂山氏在赤水也有宅子。 云辇直接停到院子里,涂山璟下了车,看到旁边停着另一辆云辇,涂山篌的侍从正在往车上搬东西。这是又准备去哪了? 他决定去看看涂山篌。 这个大哥,自从在海上遇到海难,船毁货失、只留一条小命跑回来后,就改了性子,不回青丘不管生意,像只舔狗一样天天跟着防风意映跑。大家都说他是自暴自弃了。可涂山璟不信,按照涂山篌的性格,应该只会越挫越勇,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自暴自弃呢?一定有问题。
第89章 这辈子谁更像情痴 走进涂山篌的小院,看到涂山篌正在喝酒,涂山璟叫了声:“大哥。” 涂山篌只朝他看了一眼:“你来了。” 涂山璟想,若是以前,涂山篌早就跑过来一把抱着自己的肩膀叫着:“小弟你来了,咱们喝酒,千杯不醉。” 莫非是因为出海的事心中不痛快? “大哥,你又要出去吗?这两年,你都不回青丘,我们兄弟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涂山璟看着涂山篌:“大哥是喜欢上防风小姐了吗?那回去跟母亲说一声,让母亲托人到防风家求娶便是。” “你觉得母亲会愿意帮我求娶防风小姐?”涂山篌停了酒杯。 “防风氏在中原虽然只能算中小氏族,但防风小姐聪明美丽,武艺高强,和哥哥站在一起很般配。” 涂山篌听后,突然桀桀桀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涂山璟的话,又像是自嘲。 他将手中的酒杯一扔,站起身,设了一个禁制,然后看着涂山璟说:“涂山璟,跟你说话真累,我这两年不想回青丘,就是不想跟你说话。” 涂山璟眯起了眼,这是何意? 他有种前世从清水镇回到青丘,第一眼看到涂山篌时的感觉——认为自己一定会报复,所以有一种不管不顾只想鱼死网破的决绝。可是这辈子,这时候的涂山篌不应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以弟弟为中心的好哥哥吗? “咱都是狐狸,谁没八百个心眼,不要演戏了吧。”涂山篌带着几分厌倦的口吻说。 他将头靠近涂山璟,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是从前世回来的,带着前世所有的记忆对不?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现在的我也是从前世回来的。” 看到涂山璟眼里的震惊,他居然有几分高兴。 “你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在出海的时候,那个什么都还没做的涂山篌死了,活着回来的是我这个恶贯满盈的涂山篌。” 他有几分得意地欣赏着涂山璟的脸,看他从震惊到疑惑到有几分了然还有几分不解。 “上辈子我就跟你斗过,斗输了。这辈子你回来的早,估计早就布好了局,所以我肯定还是斗不过你,所以这辈子,我认输了,不斗了。” “反正只要我还挂着涂山大公子的名号,你们也不能少了我吃的、花的钱,我干嘛还要拼死拼活呢?”涂山篌哈哈大笑,笑后面色复杂地看着涂山璟: “我想到有一件事,我这辈子肯定能做的比你好,那就是做个大荒闻名的情痴。” “你知道吗?当我突然又有了身体,有了知觉,却只能奄奄一息躺在海面上、等食人鱼一口一口将我吃进肚子里的时候,我觉得一定是老天觉得我上次死得太轻松,所以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让我感受一下什么叫千刀万剐。所以我连挣扎都不想挣扎,只想着早点再次死亡。” “可是这个时候,她出现了,一袭红衣,一挥绳子就把我从地狱里捞了出来。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老天为什么让我重生。” “是为了让我向她赎罪。” “上辈子,我干了很多坏事,可也没觉得对不起谁。唯独……”涂山篌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上辈子,她遇到我们兄弟俩是她的劫数。这辈子,她变聪明了,一点都不喜欢我,只想着练箭,做生意,游历大荒,我却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我以后只想实现我获救时许下的诺言,当她的仆人,一辈子跟着她。” 涂山篌站直身子,“所以你放心,这辈子我不会跟你争当族长,也不想要青丘。你可以把奶奶放出来,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总软禁在院子里会心情不好。”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外走去,走到院门口时,还背对着涂山璟挥了挥手。 涂山璟看着涂山篌大步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一生之敌就这样认输了,离开了,可他一点都不高兴,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回来,回来我们互相伤害啊…… 但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涂山篌的身影消失。 就像他们还是好兄弟的时候,涂山篌比较跳脱,总是爱往外跑,他比较安静,待在青丘的时间多,所以每次涂山篌出门,他都会来送他…… 片刻之后,他走出了涂山篌的院子,却没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再次坐上云辇:“去驿馆。” 他要去看小夭。 如果不出意外,玱玹刚才应该跟小夭提了身世问题,他当然要去小夭身边,陪伴她,给她安慰。上辈子,就是自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甚至陪她去赤水北岸见父母。 涂山篌说,这辈子,有一件事,自己比不上他,他错了,即使是在当情痴这件事上,涂山篌也不可能比过自己。 到了驿馆,涂山璟让侍从进去通传。不料侍者一会儿走出来说两位王姬想念父王,已经先行回皓翎了。 ……小夭是从玱玹口中知道了真相,现在回去向皓翎王求证吗? 涂山璟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着去皓翎一趟,却有两个侍从急急忙忙走过来:“公子,丰隆公子在找您,好像有急事。” 涂山璟只好先去见丰隆。 …… 第二天,玱玹、岳梁一行也要动身回西炎。 玱玹一大早就往小夭那边跑,想向小夭道别,可是到了那里只看到蓐收带着皓翎众人在收拾行李,准备动身。见玱玹过来,蓐收说两位王姬想念父王,昨天就动身回皓翎了。 是我走后她们就走了吗?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玱玹郁郁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岳梁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嘲笑他:“原以为小夭表姐对你是不一样的,现在看来跟我也没啥区别。哈哈。” 玱玹气得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辰荣熠、赤水丰隆前来送行。 玱玹、岳梁乘坐两辆云辇,带着自己的护卫,动身回西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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