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故作思考,半晌,答道:“因为我不属于这里,实在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你了。” 鼬愣了愣,问:“神也会无处可去吗?” 由纪这时早不把玩笑当回事了,听鼬这么问,还怪尴尬的,她咳了咳,解释道:“神的话,其实跟人没什么不同。” “哪里一样呢?”鼬惆怅地望着战场上随处可见的生命凋零,问她,“神的话怕是早就超脱生命的轮回之中了吧?” “由纪,”他耳边轻轻吹拂着沉重风声,没有木叶那般轻柔,“生命如斯脆弱,如此痛苦,身处其间的人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都不能活得很好。” 鼬看着自己幼小的手,他跟着富岳在战场上到处游走,虽然身旁有宇智波的族人护佑身侧,可是下一任族长的手哪能不沾鲜血呢? 他懂得生命的珍贵,却也懂得忍者的职责。 于是,在战场上,他一边救人,一边杀人。 救的屈指可数,杀的不计其数。 他还是稚童就已是合格的刽子手了。 “可他们已活的如此艰难了,”他漆黑的眼里空无一物,“我们还要夺去他们宝贵的生命。” “我不懂。”他头痛欲裂,“这世间的矛盾我还无法参悟。” 由纪抬头望着他,见树上的鸟儿飞过他身边,久久停留却不愿意在杀孽缠身的他身上落下,转而飞走去了又一颗树上。 良久,由纪轻声说:“你还太小了,这世间的一切,太复杂、太艰难、太痛苦,没必要现在参悟。” “可我已想到此处,早已无法逃离。” 他低头看着由纪,期待地问:“神的话,是不是可以逃离。” 当然不可以。 这世间哪里有神? 可是由纪对他点了点头,回应了他的期待,笑着说:“可以。” “我不但可以逃离,还能带你一起逃离。” 鼬痛苦而纠葛的杂念一时冰雪消融,暂时看不到踪迹了。 由纪带他去了一处远离战场的又毗邻火雷两国边境线的地方。 那地方也是一切的终焉——终结之谷。 鼬和由纪相对而坐,一方坐在柱间这边,另一方坐在斑这边。 由纪看着瀑布下的断崖,对鼬说:“这样的痛苦其实不只是你,这两位大人也同样体味着,一直到死,两位大人都被这种痛苦纠缠着。” “鼬,”鼬看着由纪无奈地说,“我想这便是为人的修炼吧。” “这世间的矛盾是无法消除的,一个矛盾过去,又是一个新的矛盾,黑白相争,阴阳互斥,天地分离,所以,世界才得以存在。” 她让鼬去看山,看水,看天,看眼前可以看到的美丽,然后问鼬:“你看到了什么?” 鼬想了想,答:“我看了生命的因果。” “因为有天地,所以有山水。” “因为有山水,所以有生灵。” “还有吗?” “还有?”鼬的眼神落到由纪那张脸上,注意到她耳边摇曳的玫瑰,和指间融于白色的银戒,遥远的思绪忽然变得狭隘又小气。 他问:“由纪,你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耳饰和戒指?” 由纪一顿,下意识转了转手指上的婚戒,而后,笑道:“是我丈夫给的。” 鼬皱起眉:“神会有丈夫?” “不是。” “不是什么?” “我不是神,”由纪抱歉地说,“我只是不该存于此世的人而已。” “为什么不该?”鼬的关注点竟然不是受骗。 由纪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鼬迅速又生硬地说:“没有。” 哦,那就是生气了。 由纪望向木叶的方向,此时这个时间节点的自己正陷入长眠,她其实不能呆太久。 她即便超越了时间,但也不能忤逆世间的规律。 一个世界里,只能有一个宇智波由纪。 所以,至今,她强行跨越轮回的伤还没有好,甚至越来越重。 由纪结束了话题,她说:“时间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在鼬问出由纪为什么一直跟着他的问题后,由纪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他睁开眼,没有宇智波由纪。 闭上眼,还是没有宇智波由纪。 由纪说她不是神,只是人。 可如果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一点踪迹也没有呢? 在富岳受伤,他即将从战场上被送走以后,他终于无法沉默下去。 他开始找人。 他问过见到的每一个人宇智波由纪的踪迹,但没有人能回答他。 除了他,没人知道宇智波由纪在这世间曾经存在过。 那是只有他发现的神明,他只能靠自己去找。 他抗拒了父亲的调令,走在他厌恶的战场上,翻遍了每一处遗址,最后去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山洞里。 可洞中,除了滴落的岩水,连由纪的一个影子也没有。 鼬明白了。 是他把不可以说出的秘密问出来,于是神不能再常常相伴身边。 焦急过去,他懊悔又绝望。 他跨过山,越过水,走到了最后一次遇到由纪的地方。 终结之谷。 他在那里等了一天一夜,等到月亮快要落下,稀薄的日光快要升起时,由纪出现在山谷中。 他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年少持重被他抛之脑后,月夜里纯白的由纪便是他眼中的辉夜姬。 他高声喊:“由纪!” 由纪一愣,抬起头看到了他,她朝他挥了挥手,身形却变得有些模糊。 鼬朝她跑来,他已为了由纪跨越了无数的山水,不在乎再为她走剩下的路,可当他快要靠近时,由纪却出乎意料地退了一步。 鼬愣在原地,表情空白,却再不敢问为什么。 他朝她伸出手,只是说:“既然无处可去的话,跟我回家。” “我会成为你的归处。” 他虽年幼,却渴望着能够为无所不能的神遮风挡雨。 他的祈求太过荒唐,他怕由纪不答应,于是恳求着问:“好吗?” 由纪说:“鼬,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话,她很早之前就说过了。 鼬便问:“那你属于哪里?” “我去找你。” 由纪望着远山之外,故乡的位置,笑道:“我在某个被抛弃的角落里。” 鼬忽然落下了眼泪。 由纪一惊,退后的一步,因为担忧变成了接近,她蹲下来,问:“你为什么哭?” “你很难过。” “我没有难过,我已探明了一切的因果,我很开心。” “鼬,除却天地和生灵的因果,那一天,你还看到了什么呢?” “你。”鼬在由纪惊讶的目光中,坚定地说,“我看到了因我而降临的神明。” 由纪笑了笑,说:“你很聪明。” “是的,天地是山水的因果,山水是生灵的因果,而你是我的因果。” “我们密不可分,相爱相伴,永生永世。” 由纪耳边玫瑰摇曳不定,闪烁着灿烂的金光,那是由纪丈夫送给她的礼物,异常刺眼。 冲动之下,鼬忽然伸出去抓,然后抓到了一手虚空。 他穿过了由纪的身体,再也无法触碰到她。 他愣在原地,平静的双眸竟然开始脆弱地掉出比眼泪还要脆弱的东西。 “鼬,”由纪还是那句话,“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是注定被抹灭的存在。” “为什么?”浓烈的哀恸之下,那些给予自己的警告通通消失,他愤怒又哀切,“为什么?!!” 这个问题,此时的由纪是无法回答他的。 鼬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她抬起手试图擦去他发间黏住的血垢,却又轻易穿过,她的一切正在被世界抹灭。 由纪笑了笑,并不在意。 “鼬,”她笑着看鼬难过的样子,说,“时间到了。” “我该走啦。” 鼬怔然,而后吼道:“不准走!” 他又要去抓由纪,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一无所得。 由纪伸出手,隔着虚空,捧住了他的脸,她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存在的一切证明都会消失。” “不会。” “别难过,你会忘了我的。” “不会!!” 由纪不与争辩,她温柔地看着鼬,身体逐渐透明,与清冷的月色融合在一起。 鼬想要牵住她,拥抱她,都没有办法。 由纪看着鼬的挣扎,眼眶微红,她拼尽所有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强留在此世几秒,鼬终于可以触碰到她,猛地抬起头,还未惊喜,由纪就已拥抱了他。 “我们命运在我们第一次相遇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由纪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哄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鼬的身体微微颤抖,无法抑制自己因分离的痛楚。 由纪揽住他的后脑勺,与他额头相贴,他们同样漆黑的眼睛里,只有彼此的身影,他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不浪费一分一秒。 由纪眼中浮现出扭曲的水波纹,它缓慢转动,将曾经鼬复刻在她眼中的月读复刻到此时还什么都没有经历的鼬的眼中。 由纪的一切会被世界夺走,抹灭,但是铭刻在仙人眼里的东西,不会抹灭。 在鼬逐渐长大后,他会逐渐获得一切轮回的真相,载着所有轮回的记忆,来到她身边。 “这曾是我丈夫送给我的礼物,鼬,”她的声音和山谷中轻柔的风重合在一起,“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我爱你,我会在未来等你的。” 当月读终于种到鼬年幼的眼睛里时,由纪再一次被世界拽入虚无之中。 鼬年幼的身体无法承载这样的力量,眼下落下鲜血,他即将倒下。 可他不肯倒下,他用眼睛死死抓着由纪,生怕她在下一秒就忽然消失在眼前。 由纪走过了数次轮回,从过去到未来,她在爱恨中徘徊,痛苦的旅途铸就了她越来越坚定的意志和越发坦然从容的心性。 她在解脱别人的路上,也在解脱自己。 从爱恨的漩涡中抽离出来的她终于可以对眼前的人说:“我爱你。” 鼬微微瞪大眼睛。 “请在轮回的终点,世界的终焉,带着所有的记忆,来到我身边吧。”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话落,由纪的身体随着山谷间的清风彻底消失。 世间再无神明存在的痕迹。 鼬忍着剧痛,却还不能接受现实,他四处张望,顺着刚刚风的方向,跟随由纪的脚步,坠入了冰冷的南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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