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由纪的过程不复杂,她特别配合,基本上算是问到什么答什么,也因此尽管年代久远,警务部最终还是找到了完整了证据链,判定了由纪的罪。 由纪路过警务部的大厅时,抬头看到了那个她曾吩咐人挂上去,如今被其他锦旗遮的快要看不到的锦旗,上面写着“立警为公,执法为民”,她叹了一声,然后在引路的宇智波疑惑的眼神中,说:“能做到如今绝对不是我一人的功绩,甚至可以说,做到现在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你们。” 她说:“我为你们而感到骄傲。” 那位宇智波怔了怔,随后,立即红了眼眶。 和他有同样反应的还有一齐建立派出部门的忍者,他们排成一排,将他们这位大公无私,光明坦荡宛如初生朝阳的前队长送到了监狱。 监狱是曾经警务部曾经的地牢改建的,由纪只是暂时呆在这里,过两天,等材料彻底整理好,会将她移送法院,接受她所创立的木叶法律的审判。 监狱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连个看守的狱卒都没有。 毕竟,木叶几乎没有人有能力看管她,她如今还呆在木叶,仅仅是因为她愿意而已。 高层对此很清楚,所以给予了由纪足够的自由。 由纪这五年来,一直在工作,倒难得能停下来休息,她靠在监狱湿滑的墙壁上,阖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安眠。 她做了很多事,为的是他们,也为自己问心无愧,于是,她今日能睡得如此香甜。 她醒时,天已黑了,睁开眼发现鼬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 他在这里不知等了多久,就一直注视着由纪,一如曾经。 见由纪醒了,他也不说废话,从兜里掏出手铐的钥匙,打开牢笼,走到由纪身边,蹲下/身,试图打开由纪手上他亲手套上的手铐。 由纪偏身一躲,问他:“你要放了我这个反贼吗?” 鼬的手忽然一抖,手里的钥匙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死死捧着由纪的脸,在她惊异又躲闪的眼神中,偏过头将唇贴到由纪的唇边。 由纪顿了顿,眼睛立即瞪的很大,甚至于三勾玉的写轮眼都跳了出来。 他们此时靠得很近,能仔仔细细地看到对方的脸,她无所遁形,只能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的额头,眉眼,鼻子,以及淡色的嘴唇。 她因为不相信鼬,从不肯直视他,于是,这些年,她从来不曾好好看过他。 看他变了这么多的样子。 鼬一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插/进她浓密的长发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他们因为贴的太近,于是又看不到彼此了。 这的的确确是个吻。 可这也不只是个吻。 两个人复杂的心绪借着这个充满着互相侵夺的吻表达了出来,一个是愤怒且恐惧,另一个是怨恨且快然,他们唇舌都交缠在一起,彼此都屏住呼吸,仿佛置身于冰冷的南贺川之中,那些年因止水的死而心灵饱受折磨的两人终于一同掉进了水中,他们终于肯将施加于自身的痛苦通通施加到彼此身上。 他们再无忌讳,再不必隐藏,他们不再在意彼此的痛苦,也再学不会好好倾诉,于是他们将自身的痛苦做成利刀刺到曾经无比珍爱的人心里,无限制地想要对方因自己更加痛苦,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将曾经小心翼翼的爱意被他们亲手摔到地上,砸得稀烂,再看不出曾经的正常,只有更加扭曲和更加交缠的恨意。 由纪被推到了冰冷的墙上,脆弱的后脑勺抵在鼬的手上,她即便是身处在窒息的痛苦中,也要把鼬拖下水,她曾经向他伸出的手,全都变成了拖下地狱的诅咒,而鼬也不遑多让,曾经他是那么害怕由纪坠入深不见底的南贺川,如今却非要拽着她一起掉下去。 死吧,一起死吧。 谁杀了谁不重要。 只要可以一起去地狱就可以。 爱也好,恨也罢,只要可以一直与对方纠缠在一起就好。 然而,汹涌的杀意最终被一丝爱意破了坚硬的口子,鼬抵着由纪的额头,看着她在脱离他的禁锢后,像鱼入水一般,终于自如地呼吸,鼬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说:“你恨我。” 由纪睫毛微微颤了颤,抬起眼眸,撞进了他同样血红的眼睛里。 鼬深吸一口气,这回更加笃定地说:“你恨我。” “这么多年,你一直恨我。” 由纪嘴唇颤了颤,她的嘴唇已经被咬的破破烂烂,血迹斑斑,苍白的脸点缀着猩红的颜色,让原先那张清丽的脸,变得女鬼一般的艳丽,她听着鼬的话,沉默片刻,吐了个一个“对”字。 她恨他是显而易见的事。 她恨他是真心的,爱他也是真心的。 他们的爱恨太浓烈,也太复杂,旁人辨不清,自以为那是全然的爱意,抑或是全然的恨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爱也有,恨也有,没有谁比谁多,谁比谁少,他们的爱恨如日月,如黑白,如阴阳,相生相伴,一方滋生,另一方也必然蔓延。 “你什么时候开始恨我的?”鼬问她,“是我没有做出选择的时候?” 他指的是很多年前,在族中密地里,由纪让他从木叶和宇智波选其一的时候。 由纪眼睛动了动。 鼬便说:“看来不是。” “你给了我两个无法选择的选择,是知道我注定不会选择你想要我选择的东西,于是给予我注定无法选择的命运,”鼬肯定地说,“你在那之前就恨我了。” 由纪试图闭上眼,却被鼬吻住了眼睛,她感受到他的温度,敏感又脆弱的眼睛,忽然落出眼泪来。 眼泪是软弱的东西,她认识到自己的软弱,却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她的眼泪雨一般的滚下来,滚到两人交叠的拥抱里,鼬在她的眼泪中,终于恢复了冷静。 他捧着由纪的脸,拿手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他一边擦,由纪一边掉眼泪。 由纪的眼泪是滚烫的,和她冷冰冰的态度不一样,鼬看着无声落泪的由纪,终于还是心软了,他伸出手将由纪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在她耳边低语:“由纪,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由纪和他们一同长大,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可她却成长的过于不同,不,应该说,在认识彼此之前,由纪就过于不同了。 她的态度、思想乃至于她整个人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像是一叶扁舟,四处漂泊,没有可以寄托的东西,也没有可以依赖的东西,她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那个伟大的梦想,不如说是试图把木叶变成她真正的故乡。 由纪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你写轮眼开的时间太蹊跷,太频繁,短时间内在没有经历任何重大挫折的情况,进化这么多次眼睛,是不可能的。由纪,写轮眼是要经历激烈的情绪才有一点机会进化的,这也不是幻术能速成的,”鼬一如既往地敏锐,他低声问,“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你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恨我。” 由纪怔了怔,她忽然有点难过,她不会强求别人理解她,她也早知道自己被逼成了个疯子,但当她已经不再期待,不再依赖的时候,有个人冒出来,戳穿了“真相”,他没有说她为什么会疯成这样,他说的是,你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痛苦。 可惜,现在的由纪只能说,也只想说:“没什么,什么也没有经历。” 鼬的怀抱在一瞬间变得很紧,但又似乎是错觉,他轻轻地抱着她,说了个“好”,不再计较由纪经历了什么,也不再计较由纪恨他以至于要如此报复他的事,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再次从地上捡起来那枚钥匙,然后打开了由纪的手铐。 由纪的手一获得自由,就被他牵住。 他说:“我带你走。” 由纪问他:“我能走哪去?” “走哪去都可以。” 反正不能呆在如今要由纪命的木叶。 “你放了我,你又能去哪?” 鼬还是说:“走哪去都可以。” 由纪笑了笑,她是真心觉得他这话说的好笑,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鼬,笑着说:“我的大少爷,木叶是我们的故乡,我们能到哪里去?” “我知道,你不想我死,我整个人都应该在你手里,受你掌控,无论生死都该由你定,你不想我死,我就不准死,可惜啊,大少爷,”由纪昂着头,高高在上地嘲笑他,“我的命由我定,不由你。” “我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是在等今天,你被推出了宇智波,从此做任何事都不会被宇智波牵连,成了宇智波的罪人,宇智波以外的英雄,你因此被人放心地信任、认同,而当你杀了最罪不可恕的宇智波,宇智波由纪以后,你的声望会达到顶点,到那时你成为火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心甘情愿把你送到火影的位置,而等到那时宇智波才会真正胜利,我对木叶做出一切改革才能在卡卡西之后还能顺利延续下去。” “宇智波家此前绝对不会被允许继任火影,可是,你是被逐出宇智波的宇智波,所以,你可以。” “鼬,你会成为宇智波和木叶的未来,会成为他们的希望,你将一生都走在我设定的光明的道路上,对得起你的家族,你的木叶,你的理想。” 鼬却说:“你在报复我。” 由纪停顿几秒,哈哈大笑,鼬冷眼看着由纪快然的笑,心里发冷,一言不发。 “你说得对,我恨你,恨极了,我这个人报复心强,恨你就一定会报复你,宇智波鼬,”由纪的手贴在鼬的脸上,温柔地摩挲,她动作温柔,可话还是那般令人心冷,她说,“我要你继承我的意志,我的理想,每时每刻想着我,终身只为了我,然后一辈子背负着我的性命,背负着我的罪孽,像卡卡西那样,将愧疚和梦想绑在一起,然后,走完你漫长的一生。” 鼬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声音却在颤抖:“你若恨我可以杀了我。” “我想过,可惜,这不够,远远不够。况且,你要是死了,我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说不定也得跟着你死了,这可不行,这哪是报复你,我这是成全你。” “鼬,你我都清楚,一个人走这条路太孤独,太痛苦,一个人是很难走下去的,所以,我要求你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由纪看着鼬眼睛里的猩红,劝道:“鼬,走到今天,败局已定,此时你就算对我施加幻术也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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