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带着近乎残忍的直接,却让萧乘风瞬间明白了连日里她做的努力——沈剑问起时只说相处得好,被自己支使也乐颠颠去做来获得同自己的“亲密”,原来只是为了给大家营造一个团结友爱的假象。 沈明月低下头,在萧乘风注意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只是这次的笑容不达眼底,没有真心,只有满满的苦涩。 沈明月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人,明明身上带着孩子气,脸上也总挂着笑,好像一副完完全全不知忧愁的样子,好像是个在爱里浸泡着长大的孩子,可实际上,过往的经历让她对别人的情绪万分敏感,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早熟,尽力去讨好着大人。 裙摆的一角被沈明月揪着,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发皱,将那里绣着的那朵本来盛开的芍药揉得枯萎。 她要怎么解释呢?她真的没办法做到同龄人那样的天真烂漫。跟师兄去镇上的时候,沈明月见过不少跟她同龄的小孩,有个小孩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一对年轻的父母领着一个小男孩逛着庙会。那个小男孩的手里已经拿了不少玩意儿,却还是被糖人吸引得走不动道。于是尽管他的父母已经表达过拒绝与不满,他仍然指着孙悟空样子的糖人说想要,大有一副不买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看着那对隐隐要发怒的父母,沈明月心想那个小男孩应该不会撒泼打滚了,不然惹怒了他的父母,他还要怎么生活呢?可是他没有。他仍旧抓着糖人摊子的架子,冲他的父母撒娇,固执地要那个糖人,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马上就要往地上翻滚的样子。最后他也得逞了,把手中的东西丢给父亲,他牵着母亲的手,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或许是她盯着那糖人看了太久,连一向习惯忽略沈明月的需求的萧乘风都来问她“要不要糖人,要不要给她也买一个”。可沈明月怎么会开口呢,她可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妹啊,乖巧听话的人,又怎么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撒泼打滚去向大人提“不合理”的要求呢。 凤栖楼两年的经历到底是在沈明月的骨子里刻下了烙印,她做着一个最微不足道的丫鬟,年纪又最小,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只能靠着小姐鸨母们生活。仰人鼻息的日子让沈明月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察言观色。有些人喜欢机灵,她便手脚麻利,动作敏捷,有些人偏爱天真,她便故作懵懂,单纯烂漫地回话。沈明月在这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观察过每个人的情绪,知道最受欢迎的小孩合该是什么样子——既要乖巧又不能成熟,既要天真却不能愚蠢,既要活泼又不能好动——总之不能像那个小男孩那样动不动坐到地上。凡事过犹不及,于是在明教,她也便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去讨好着大人,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去努力,去表达恰到好处的话语。 至于萧乘风的那些小把戏,沈明月心里更是门儿清。其实在凤栖楼看得最多的便是这些手段,大家都是竞争关系,除了主子们互相为难,逮住机会自是不会放过丫鬟。跑腿甚至只是小事,罚跪、陷害等等数不胜数,与她们相比,萧乘风都只是些小孩子把戏。沈明月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自己在他跟前晃悠,而恰巧沈明月也想借着这个时间卸下面具,休息一下,于是纵容了他的行为,每次乐颠颠地去帮他拿这拿那。沈明月知道萧乘风没那么喜欢她,但她还是想尽量营造出几个人友好相处的假象——她可以不在意萧乘风萧瑟甚至萧铭,可她不能不在意师父对她的看法,她不想刚有了个稳定的家就又被驱赶出去,她不想流离失所,不想狼狈地做个乞丐,她要被师父喜欢,要做他眼中的那个乖孩子——乖孩子又怎么会完不成任务呢?何况只是一个跟师兄们相处的任务? 但是她还是太天真了。沈明月自嘲地笑笑,她没有想到萧乘风实在是个难以迈过的坎儿,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厉。沈明月低着头,盯着裙角,没再说话。 窗外雷声响过,风又跑进了屋子,调皮地将桌上的蜡烛吹灭,整个房间又迅速陷入漆黑。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明月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浑身发抖,再怎么早熟,她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那个废弃的房间和漆黑的雷雨天给了她不小的惊吓,此刻恐惧突然再现,她几乎本能便要挣扎尖叫。 萧乘风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尖叫没有喊出声,沈明月颤抖的身子被萧乘风紧紧地拥入怀里。两个人一个发热了两天身上有些粘腻,另一个人在厅里跪了两天身上沾着灰尘,气味都不太好闻,可这个拥抱却那样紧密,好像没人能将两人分开。 紧张的声音同样带着颤抖,分不清是因为自己激动的情绪还是怀中的人身体的带动,萧乘风环抱着沈明月,不住地道歉,为他所作所为道歉,为他那些愚蠢的捉弄和难以言明的小心思道歉,并坦言是因为他对沈明月的羡慕嫉妒才做出这样的事。 “你能原谅我吗?”萧乘风的悔意和愧疚根本隐藏不住,随着他的声音泄露出来。 “那你现在喜欢我了吗?”沈明月的声音闷闷地从萧乘风的怀抱中传来。 “喜欢的。”尽管怀中的人看不到,萧乘风也用力地点头,肯定答复。 萧乘风的怀抱将所有的雷声风声同那些可怖的黑暗一同屏蔽,沈明月放任自己在他的怀中肆意地流泪,为那些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恐惧,哽咽道:“那我原谅你啦。” 在沈明月看不到的地方,萧乘风也流下泪来:“对不起。” 窗外,雷声霆霆,狂风大作,暴雨将至。屋内,一片漆黑,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所有的温暖都凝聚在了这里,他们自成天地。
第77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师兄!”沈明月蹦蹦跳跳扑向刚刚从外面赶回来的萧乘风, “这次给我带了什么回来!” 萧乘风这一趟走了一次西海,带回来很多牦牛干、枸杞等等特产。把吃的东西扫过一眼后,沈明月站在原地, 昂着头冲萧乘风伸出手:“独属于我的那份呢?” 萧乘风失笑摇头,将她的手握住, 把她张开的手指一个个收回去, 攥成一个拳头, 放到她的身侧,惹来沈明月带着失望的惊讶声:“你这次没有给我带东西吗?” 还没等来萧乘风的解释,沈剑微微斥她道:“西海离我们这么远, 你师兄路途奔波一路, 已经带回来不少东西, 不要胡闹。” 沈明月瘪瘪嘴,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便听到头顶上萧乘风含笑的声音响起:“怎么会忘了给你带东西呢?只不过这次带的东西有些大, 没法放到你的手心罢了。” 一边说着,萧乘风身后的随从抬着礼物走了过来。那是块巨大的石头, 高有两尺,宽有五寸,厚有一掌,表面是石头不起眼的沉闷的灰色, 唯有最上方露出一点点手指粗细约三寸长的白色, 似乎在昭示着这块石头的不寻常。这块石头显然很是沉重,因为两个随从肩上都被扁担印出了红印,抬起来看起来很是吃力。 沈明月看着这份特别的礼物, 有些目瞪口呆:“师兄你不单独送我礼物我也不介意的,但你送我块石头做什么……” 两个随从将担子从肩上卸下, 尽管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却也被这块石头累得不轻。其中一个随从与沈明月相熟,听到她口中的疑惑,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这可是西海的原石,里面可能藏着美玉呢!这块灰扑扑的石头可是花了二公子不少银钱和力气。” “什么是原石啊?”随从的话勾起了沈明月的好奇,她绕着石头转了一圈又一圈,除了顶上露出来的那点白色,看不出任何特别来。于是她侧头看向萧乘风,问道。 萧乘风摸摸她的发髻,笑着解释:“原石就是没有加工过的矿石,里面可能藏着某种玉料,也可能就是块普通的石头。” “啊?那岂不是切开就能知道了?”沈明月带着惊讶和蠢蠢欲动,“那师兄快拔出你的剑来,我们切开看看吧!” “欸——”萧乘风阻止她道,“可是切法也有讲究的呀,若里面藏着块顶级玉石,你随随便便从中间分开,那岂不是拜拜浪费了一块玉料?” “对哦,”沈明月皱起眉头,思索着这个问题,“那怎么办呢?” 萧乘风“哈哈”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块石头送给你,打开后里面有什么,就全看你的运气了。” 沈明月绕着石头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敢随随便便剖开它,干脆就领着两个随从抬着原石回自己的屋子了。 “你还没问问你大师兄回来了没有呢!”看着沈明月渐渐远去的背影,沈剑在他背后提醒道。 “哎呀,大师兄肯定被师叔派去做别的事了,都好几次回来的人中没有他的身影了,不是很正常吗!”沈明月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路上的见闻师兄记得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好讲讲啊!” 沈剑摇摇头,无奈地看着远去的沈明月,跟萧乘风吐槽道:“你就是太惯着她了。” 萧乘风只是注视着沈明月,莞尔不语。 自打那次失误将沈明月锁在房间两人和解后,萧乘风总想着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对沈明月到了近乎溺爱的地步,也因为萧瑟正式接手教中的事务,经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故而陪着沈明月习武的是他,外出办事专门带礼物给沈明月的是他,讲一路所见风土人情的是他,就连上山摸鱼捉鸟打猎这种萧乘风自己都没做过的事也乐意陪着沈明月去。有时候沈剑觉得这样很好,两人友爱相处,在萧乘风的影响下,沈明月的性格也变得活泼了很多,可有时候沈剑又有些头疼,萧乘风对沈明月实在有些太过纵容,纵容到他有时候看不下去不得不唱起了那个白脸,时不时制止一下沈明月得寸进尺的行为。 不过沈剑再怎么说也没用,沈明月依旧做着那个被大家偏爱的女孩,快快乐乐地成长着。 转眼年岁流转,一年又过,又到了萧瑟生辰。 “你确定要把鞭子作为自己的武器?”饭桌上,萧铭问萧瑟道,“你可要想好,你先前可从没长久地使过鞭子。” 萧瑟笑容浅浅,肯定回复。他不是心血来潮,自从前几年某次外出遇上过一个用鞭子的敌人,萧瑟就对这个武器充满了兴趣,硬鞭有力却不锋利,软鞭灵活又适合远攻,萧瑟已经练习了有一段时间,确定自己是可以把握这种武器,也确实感兴趣的。何况萧瑟不论是心法还是其他招数都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他固然气质温润,却并没有书生气,反而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侠客,英气潇洒,对敌不求快速取对方性命,只让对方无力反抗即可,故而鞭子非常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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