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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倨傲冷冽的语调荡然无存, 她的话夹杂着喘息，轻到不易听清，却听得出诧异。很显而易见，他对于她的“谋杀”, 是超乎她的意料的。 而他咳嗽着, 颜色很深的眼睛看着她, 苍白的面孔由于险些窒息溺亡而弥漫着病态的红晕。 遮眼的绷带不知道散掉漂到哪里了, 她难得直面着他的全脸，可他看起来明显是不甚清明的,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刚被救起的落水者一样缺乏安定感，亟需被人给予用力的拥抱和安抚。 胆小鬼一旦敞开内心就必须被回应，否则就会痛苦到死去。 「咳……咳咳咳咳咳……或许吧。」 长而浓的雪白睫毛储着许多水，令她睁眼很困难。他抬手抚上她面庞，手指为她撇去睫毛上的水，紧接着就俯首又吻了过去。 水草似的阴冷粘稠的人，一旦被其缠上就休想挣脱。 「太宰……唔……」 才从水底出来，还在大喘着气，就再次被吻住，她完全不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但这太正常了，这个人可是太宰啊，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弄懂他。 后颈被五指扣住，背抵着浴缸壁，曼陀罗花在唇上绽放。 许久。 她恢复了些气力的双手推开了他。 「好些年过去了……您一直记着我吗？我现在完全记起您了……」 「您不愿意爱我的话，那时候为何要救我呢。」 「本该在许多年前就死去的人，是因为您才活到了今日。」 海妖锁定了猎物，黑发少年不放开她，水涔涔的黑脑袋埋在她颈间低声呢喃着。 「刚才您主动吻我了……」 「你也喜欢我。」 「素珠是喜欢我的，很喜欢我的……」 不再讲敬语，还直呼名字，恋人般亲昵黏糊的语调。 多狡猾的一个人，把不确定的事情以陈述句的口吻讲出来，也像是个蛮横的孩子。她想。 「……好奇怪……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人，我想不通这个谜题，你是出题人，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看着我好不好，选我好不好……」 「……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还要保持笑容，这真的好难……」 ——请不要靠近我又疏远我，请不要与我耳鬓厮磨又视我如路边的石子，请不要让我嫉妒得发疯又必须维持彬彬有礼。 ——请不要早就认得我却装作才认识我。 她感到自己直面着充斥瘴气的秘境——剧毒的雾霭散开，藏在雾中的黑色花朵现身，敛起虚假的笑，卸下尖锐的刺，她看见了花的核心，他纤敏脆弱的本貌。 「……太宰，」她说，「我对你——」 喜欢，却也没那么喜欢。 这残酷的话语尚未讲完就被他打断。 「如果我死在今晚，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他轻轻地笑着问她，湿漉漉的眉眼弯弯的。 「……」 黝黑的眼睛盯住她，她完全确信，如若自己说的话不对，他真会在她眼前自杀。 这一夜太漫长了，该结束了。她想。 她用心音呼唤系统。 [让他体力不支陷入昏睡，再把他捞出浴缸。要确保他人没事。] [遵旨。那么您呢？] [我……要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嘀哒哒哒——” 闹钟响起，唤醒了床榻上的人。 她睁眼，银色眸子带着长梦初醒的空茫。 方才的梦是许多天前的事件的重播。 [宿主，早安。]系统在她耳边恭敬道，[您说过，要在今日启动副本，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您随时可以进入副本。] [好。等我吃过早餐再说。] ——— 自己的攻略目标们一个比一个疯——自称是她未婚夫的人差不多在监控她，在她面前要寻短见的人抱着她不撒手，这时该怎么办。 当然是，走。 这一次，玩家抵达新的安全屋，让系统开启百分百防御模式，确保自己绝对不会被人打搅。 ——— 早餐后，她点开了游戏官方，发给她的邮件。 “尊敬的内测玩家素珠，您好。” “本款全息乙女游戏的创造，起始于三年前。由于游戏过于庞大复杂，经历了整整三年的开发，今年才得以试运营，您是唯一被邀请试玩的玩家。” “如您所知，本游戏为玩家提供了许多张角色卡。” “我们创制角色卡时，希望角色卡的人设尽可能的丰富饱满、犹如真人，所以我们采取了一种全新的设计方式——用真人作为角色卡的原型，让真人进入游戏生活，记录数据，制成卡牌。” “但为了内容不被泄密，角色卡的原型者下线后，与游戏相关的记忆会被抽离封锁，由我们公司保存，等到保密期过后，记忆密档会被返还给您。” “我司在今日正式告知您，您并非第一次与我司合作。” “三年前，您被我司选中成为’大小姐’角色卡的原型，双方签订合同。您登录了游戏，在其中生活了十八年。” “当然，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在游戏中，您从零岁的婴儿长成了十八岁少女，在现实中，您只是在操控舱里沉睡了半年。” “游戏即将公开，无需保密，因此，我们现在将您的记忆密档还给您。” 游戏的真相终于揭明，素珠毫不讶异，她早已猜到了。 她看见邮件的附件，那正是她的记忆。 她来自21世纪末，在这个时代，文明发达，科技先进，把一段记忆从人脑中抽取出，并封印存档，是很常见的做法。许多企业都通过这种方式保证自家的商业机密不被离职的员工透露出去。 简而言之——她与《恋与Mafia》的官方合作了两次。 第一次，是三年前，她的精神登入开发版游戏，她下线后留下了一个“壳子”，那壳子正是大小姐。 第二次，是今年，官方再次找到她，请她试玩完整版游戏。 霜叶素珠就是她，她就是霜野素珠。 她亲自谱写了大小姐从零岁到十八岁的成长史，珀尔拉·坦帕斯塔的人生是她的第二人生。 如今，她要重返十四岁那一年，重新体会她与某两个人的初遇。 为什么要玩这个副本？ 因为……她被这群过激的角色们搞得身心俱疲，吃腻了大鱼大肉，想品一品真正的清水的剧情。 她把记忆密档导入脑内，瞬间恢复了全部记忆。然后她说—— “系统，为我启动副本。” “遵命。” 转瞬间，周围的一切天翻地覆。 素珠发觉自己身在一座尖塔中。 晴光闪烁的南意盛夏，如梦似幻的白色古堡屹立于海岛的山崖之巅，从高塔的小窗遥望出去，海鸟群飞过光彩浮动的海面，婴儿蓝的地中海在她眼中煜煜生辉，一切美丽到虚幻。 玩家将手举至眼前。 小巧的、白得透明的手，俨然属于一位十四岁的病弱少女。 这儿，是西西里岛的坦帕斯塔家族的私宅的尖塔。
第70章 此时此刻。 西西里岛, 大岛。 “哎……今天是第四十六天。” “队长，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无精打采的嗓音在训练场内荡开, 随即被凌厉的剑风劈砍得粉碎。 “闭嘴。” “你再出声打扰我, 我就把你杀了丢进鱼池里。” “队长, 你又不能没有Me帮你，就别瞎嚷嚷着要杀了Me了，不嫌浪费口舌么。” “况且你也很在意那个人啊。你最近脱发有点严重哦，瓦利亚总部地板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长直发, Boss说像是老猫在脱毛好恶心，他这几天在考虑要把你剃成秃子。” “哈？！别以为我不厌恶你们, 真想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下来！” 尽管被同僚下达了死亡威胁，可青发的少年依旧神情淡定，一身黑衣的他蹲在房梁上, 像一只在暗处观察着人类的两栖类。 他耷拉着青翠的眸子，看剑帝与一个长得与剑帝一模一样的人持剑厮杀。 那是他利用幻术制造出的假人, 细看就能发现它是剑帝的镜像体, 它只能存在十分钟。 他想起了那个人。自己的幻术与她的异能力略有相似之处, 可她的能力更强大，倘若她不是先天病弱，她一定能在异能者排行榜上位列前三。 今天是她离家出走的第四十六天。 没人知道她当前身在何方，连助她逃离了岛屿洋馆的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不过, 他相信霜野千代美女士知道自家女儿的去向, 只是她选择了装作不知道, 放女儿外出让她散心。 “呲啦——” 雪亮的长剑闪电般狠厉劈落, 剑帝毫不犹豫地一剑斩首了自己的镜像体。 “队长，Me们去找大小姐吧。” “臭小子, 你不想被割舌头就给我安静点。” 镜像体倒下，逐渐弥散，斯库瓦罗举起剑，刃上无血，映照出他微微眯起的冷静透彻的银色眼睛，比许多人年长，也比他们看得更清。 “呵……”他嗤笑了一声，“一个个都是自以为是又痴心妄想的蠢货，觉得自己能留住她，能拥有她，开什么玩笑。” “西西里海边的某些悬崖峭壁，生长着全世界最珍稀的植物之一——海崖百合。硕大的花，繁茂的叶，那花只在海风终年凶猛、时常被海浪冲击到的崖壁上盛放，充斥着强劲霸道的美，最奇妙的是，霜雪般白的花也带着霜雪般的香味。” 两个杀手正位于西西里岛的瓦利亚暗杀部队的总部，然而出身南法的弗兰却是第一次听斯库瓦罗这个地道的西西里人谈起海崖百合。 “海崖百合只长在海崖之上，美丽，强韧，高傲，自由，一旦被移植到室内，它就会变化，先是大肆散发隐含毒素的芬芳，而后枯萎。” “……” 弗兰安静片刻，从房梁一跃而下，看向斯库瓦罗。 “这就是队长你一直遮遮掩掩不表明心意的缘故吗。” “太了解她了，也太有自知之明了，清楚一切是绝望而徒劳的，连尝试都不敢，只敢留在安全区，默默待在对方身边，以家人、朋友、护卫之名。” “咻——！” 一把短剑破空而来，刺向少年的面中。 他不为之所动，雾气凝成长戟，挡住短剑。 “队长，你未免也太可悲了。” “再多说下去，你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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