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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老夫也不清楚梦境中是什么样的，又会遇到什么。甚至连你是否能找到她，老夫也不确定。” “如果你愿意试试，那就接过它，打开它吧。”
第六十一章 太宰治接过了盒子。 进入梦境的瞬间就好像和沉入水里差不多, 只不过河水并不冰冷，被包裹的感觉和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差不多。 但这种感觉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海边带着咸味和鱼腥味道的风吹过他的衣摆。他正仰躺在沙滩上, 不远处如呼吸般升起落下的潮水打湿沙滩, 天空中太阳高悬。 他支起身子, 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码头, 只不过现代化程度并不高，远处的渔船看上去也饱经风雨, 船身的漆面在海水和海风的腐蚀下剥蚀，露出下生了锈的钢板。 码头上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有的坐在船舱内，有的就席地坐在水泥浇筑的地面上，整个世界只能听见不远处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和海鸥的叫声。 太宰治一路走过一动不动的人们，走向如同沉默的石膏像一样面向大海而站的女人。 找到市长所花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少。 站在那里的背影因为一动不动而显得有些陌生。 听到脚步声的人侧过头来，投来了格外冷漠的一瞥, 这一眼却并未令他停下脚步。 太宰治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了。 他看见了放在女人脚边的行李箱, 因为对方侧头的动作，他得以看见原本被她的头所遮住的, 那颗散发着光芒的浮空光球。 这里是梦境, 也是久谷森川作为市长前的横滨。 但她此刻面向海洋的姿势, 比起“抵达”更像是即将“离开”。 在远处的海面上，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白色高塔若隐若现。 想来当梦境中的【乐园之塔】完全稳定之后, 现实中的【乐园】就将完全降临了。 久谷森川看过来的视线很陌生，仿佛并不认识太宰治一样, 打量他的样子和打量路边的一朵花没有区别。 他在她面前站定。 她的眼睛中流转着奇异的光，这种光让她的非人感更加明显, 仿佛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你要走了吗？”太宰治问。 像是很奇怪会听到有人向自己提问似的，久谷森川歪了歪头，她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了非听到答案不可的意思，最后不得不屈服地给出了回答。 她点了点头，“【乐园】降临之后，父亲的愿望就完成了，我也该回去了。” “回到哪里？” “回到......”她的眼睛中滑过意思迷茫。"父亲的父亲的身边？" "你忘记了吗？" 她歪了歪头。 "你得回你的办公室，你还有很多文件没有批呢。"太宰治说。 听到这句话，久谷森川下意识退了一步，"不要。" "你不想批文件，好吧。"太宰治抬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慢慢地走近，"说起来，那个飘在空中的是什么？" "这是系统。"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空中出现了一个浮空的浅蓝色屏幕。 太宰治第一次亲眼看见所谓的任务栏以及角色面板。 他好像还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 失去记忆的她有问必答，某种程度上比原来的她要乖巧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梦境里，所以更容易放松下来袒露自己的心声。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空中方方正正的屏幕，不知道是不是权限上的问题，他能够看清楚并认识字的，只有任务一栏的内容。 而此刻那上面的进度条已经接近于完成，任务的名称...... 太宰治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格式的任务栏了。 在横滨的地下研究设施，关押着幼时的她，堆满积木的房间里，那间房子的屏幕上正是显示着这样格式的任务指令。 “完成任务，就可以得到奖励。” 她的幼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哦？那这次的奖励是什么？”太宰治伸出手指，指向那个屏幕。 【主线任务：乐园之花绽放】 “奖励——”她突然卡壳了，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不对……”她喃喃道，“这个任务、之前没见过……” 她的眼神正在逐渐清明起来，“我没有做过这个任务……” 在她的语气坚定起来的瞬间，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界面如同虚假的面具被戳破一样破碎，折射光线的碎片剥落，露出了底下真正的样子。 “对、”久谷森川确定了，“这才是我要完成的任务。” 她顿了顿，仿佛大梦初醒。 “啊……你怎么在这儿？”她望向四周，“这是哪儿？龙被消灭了吗？这些人类怎么了？” “因为我也进入了梦境。这里是梦中，龙被消灭了，这些人都在做梦呢。”一长串问题被太宰治一一回答，在回答完之后，他递出了一把匕首。 是那把插进他身体的银色浮雕小刀，太宰治在从失血过多中醒过来之后，就顺手把它捡起放进了口袋里。 太宰治说：“你需要这个吗？”这把刀竟然被他带进来了。 “夏目先生让我在梦中杀死你，不过……”他轻笑一声，握紧刀的手收了回来。 “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它。” 久谷森川望了望四下看上去宛如空壳人偶一般呆坐着的人们，了解了现状。 海面上的白色巨塔正在逐渐变得清晰，当它完全固定在梦境中的那一刻，现实中的塔也将完全显现，那时候就是除了她的所有人都去死的时候了。 她伸出手，捏碎了飘在自己身侧的虚假的系统光球。 在意识到所有的任务和系统都是伪造的之后，她的魔力量不再受到系统显示的数值的制约。 托被拉入梦境的福，久谷森川获得了关于自己过去的所有记忆。 任务的形式来源于幼时实验室的记忆，任务-奖励的R- S模式是为了更好地规训实验体，作为重要实验体的她曾经就是这样靠完成研究员们给予的任务来换取时间不等的外出散步的机会。在爆炸发生的时候，失去记忆的自己凭借着潜意识和想象力捏造了任务和系统的存在。 魔力干涉了现实，因为相信，所以魔法的强度甚至足以实现游戏呈现的一切，让横滨如同上帝手底下的棋盘，可以任意改变。 在爆炸之时获得自由的她决定抛弃被赋予的使命，寻找新的存在意义。 而她的潜意识，选择的就是创造一个符合自己的爱好，和平而繁华的横滨。 但和她一样，基于“想象和相信”而存在的，是过去仍然执着于被赋予的使命，仍旧期盼乐园降临的过去的自己。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在那一瞬间，视野突然变低，她意识到自己正以年幼的视角观察着自己，也想起来若要破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在梦境中，她们不再是分离的两个“人”，而是共用一具身体的存在。 所以，要想杀死那个意图【乐园】降临的自己很简单。 但同时也很难。 怎么在做出杀死自己的行为之后，仍然相信自己还活着呢？ 在梦境中，所有人的想象都是自由的，都可以得到实现。 如果说还有谁可以在目睹一个人死亡之后依旧凭借理性改变自己认知的人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太宰治了。 久谷森川握住了白色的魔杖，这一次，因为有了【乐园之塔】的对比，她也得以清晰地认识到魔杖几乎是白塔的等比缩小版。 这也让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小时候的自己时，为什么对方身后会有那座用积木搭成的高塔了。 这一次，魔杖的杖头不再指向敌人，而是以一个相反的姿势，指向她自己的心口。 “你能想象我活着的未来吗？”久谷森川说。 她没有解释自己的计划，仅仅只是向太宰治抛出了这个问题。 “嗯。” “我会尽力去想象的。” “那就靠你啦。” 她深吸一口气，白色的光柱亮了一瞬。 梦境的边缘开始崩塌，连带着一起的乐园之塔也被不断破碎的梦境吞噬，天旋地转，如同地震来临的震动惊醒了在各处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的人们，他们站起来，开始四处慌乱地奔跑，又不可避免地和破碎的梦境一到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最终深渊也将太宰治所吞噬。 而后……他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熹微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泛起淡淡的金黄色，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鸥扑闪着翅膀掠过，最后落在海边的栏杆上，又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惊吓地飞远。 重新运转起来的医院正在将病人收治。 拖车拖走了马路上报废的车辆，为了正常的交通秩序清理道路。 从梦中醒来的城市正在快速地步入往日发展的正轨。 曾在海面上昙花一现的白塔被官方认定为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现象，人们大规模陷入昏睡的恶性事件则归咎于化学厂的催眠瓦斯泄露事件。 政府发布声明表示会严格落实危险品加工监督管理，并且对造成的损失进行定损和赔偿。几篇安抚新闻稿一发，在金钱的作用下很快就没有人讨论了。 而在这个时候，因为金钱而烦恼的人又多了一个。 “我们需要更多的钱来造房子！”市长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据理力争。 “但我们真的不能把人的骨头放到拍卖会上！”坂口安吾大喊，“就算是涩泽龙彦的也不行。” 太宰治提出了一个新的提议，“那我们可以把费奥多尔君的骨头放到拍卖会上。” “这个也否决！” 今天的横滨依旧是吵吵闹闹的横滨。 也许以后也会一直热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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