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深感惭愧,垂下眼睛:“启禀陛下,十一郎这一次得偿所愿,安然无恙,臣临行前,郎君还在高高兴兴的捣药和捣制青团。” 其实他在皇帝面前,提到任何一个人都应该直呼其名,包括十一郎。 但终究以家臣自居,就含混过去。 “那还不错。”官家仔细打量他,这人的相貌堂堂很有气概:“听佶儿说,他一心想要招揽的乔峰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什么结义大哥,朝廷不承认,纯属非法结拜。 萧远山沉声道:“是。我父子二人具感念郡王恩德,愿效犬马之劳。” 赵煦颔首:“这很好,佶儿待人一向宽厚,他虽然喜欢胡闹,身边却从来没有无赖帮闲。赐座,赐酒。” “谢陛下。” 搬过一个绣墩来,他就坐了。 满满一杯酒端过来,萧远山当即一饮而尽,屋内虽无杀气,却有四名大内高手环伺,而官家的态度有些微妙,就好像他知道一些内情:“多谢陛下。” 赵煦打量着他,这一斤多的一杯酒喝下去,倒是神色不变:“你以前和西夏打过仗吗?” 萧远山道:“打过。末藏太后弄的西夏天怨人怒,招惹了宋、辽两大上国,好水川之战(大败)后,西夏贼子猖獗,妄图进犯辽国。臣当时随属珊军一起出征,辽主亲自指挥,臣在阵前杀了些党项人。” 获得一些美丽的西夏金冠,拿回家给老婆戴着玩。唉。 赵煦想了一会,真正打仗不用武德司上:“朕命各地查证星宿派的人数、武功高低,相差悬殊。或言上万,或言不足千人。这些邪教妖人,穿州过府四处勒索,反心已露。” 萧远山:“启禀陛下,十一郎也以这些邪教妖人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暗中筹划已久。臣的奏疏中,前三条计策便是郡王苦心筹谋的围歼之策,他们虽然用毒害人难以防御,但穿戴容貌与常人不同,只要远远的放箭射杀即可。” 官家微微颔首,拾起桌上夹了小纸条的奏本看了看:“这第一条,捏造异宝出世引诱丁春秋进入埋伏地点,佶儿他是认真的吗?” 计划的挺好,啊找个险要地带,准备好火炮犁地。 但怎么确定不是徒劳无功呢?看起来傻傻的。 萧远山没觉得哪里不合理,解释道:“非常认真。草民百姓都信,传说河里有金矿,整条河都能掘地三尺,传说山上有宝藏,一座山都能挖的遍体鳞伤。十一郎惯于稳坐钓鱼台,慕容博就是如他所预料的上钩,根据臣等调查,星宿派行踪诡秘,在宋夏边境到处流窜,倘若循着消息找过去,很容易步步落后,不如以逸待劳。” 《搞死星宿派座谈会》进行了半个时辰,萧远山逐一汇报了火器对武林中人的克制,箭阵的妙用,散漫无组织的武林中人真的很蠢。 以及如果要配合军队行动,武德司不会选择钓鱼执法,而是尽量找到对手直接上,并汇报了几条预备方略。 在官家的反复确认之下,萧远山确保郡王坐镇指挥不会冲上去以身犯险。 赵煦听他说话言之有物,恭谨勤恳尽忠,显然在就任之后兼顾了服侍十一郎和指挥好武德司这两件事,聊了一会渐渐明白佶儿为什么喜欢他。不但看着精神,语气铿锵有力不急不缓,也不夸大也不过谦,朝廷要杀光星宿派,他就踏踏实实筹划杀人办事,不铺垫上十来句‘**真的很坏,杀他都是他逼的’。难怪他们投脾气,皇帝习惯了听人说话之前先铺垫几句,蠢弟弟永远喜欢单刀直入。 “十一郎举荐的人才不多,其中他亲自讨官的人更少,你能称职,朕很满意。” 萧远山听过小郡王赞美他推荐的人才,小孩年纪不大,却喜欢那种尽职尽责满腔热血还有能力的官员:“十一郎唯恐举荐错了人,令陛下失望,自臣就任武德司副使之后,郡王时时耳提面命,教臣如何为官办事。” 赵煦到是体会过心爱的弟弟有多嘴碎,他真能自言自语大半天,不由得一笑:“你远离朝堂三十载,又换了一个国家做官,他当然要多嘱咐几句。诗云: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萧远山,你再喝两杯。” “多谢陛下。”萧远山起身接过这杯御酒,莫名的觉得有些古怪微妙,小皇帝的声音虽轻弱,却很有威严,方才垂询的问题都在关键点上,只是……感觉这首诗好像比较亲昵,不太适合官家对他弟弟的家臣吟。 怎么说呢,感觉小郡王念这首诗合适。 官家问:“那年你在悬崖之下如何逃出生天?” 萧远山说起当年旧事也比较平静了,据实说:“悬崖虽然深不见底,但有一棵树生长在绝壁之上,接住了臣的残躯。爬了几日,勉强逃出生天。” 内侍过来又斟满了一杯酒。 “上天保佑,使你们父子否极泰来。” 萧远山越发觉得奇怪,喝光了今日第三杯酒,递给内侍:“上托陛下庇佑,下借郡王厚恩,才使萧家大仇得报,我父子终能相认。一在朝廷,一在江湖,一起为陛下效力。” 赵煦问到今天的第二个重点:“在少林寺把遂宁郡王掠走的人究竟是谁?” 询问的重点就是张弛有度,他很放松,以为自己全然没有暴露。 萧远山猛一抬眼,看向书桌之后,年轻君王苍白平和的面容。再次垂眸道:“郡王已经向陛下禀报过。” 赵煦冷笑一声,他实在懒得指出佶儿递交的报告里的那些矛盾点,如果当初掠走他的人是慕容博,那么慕容博又怎么会轻易踏入陷阱中被擒获?只有无冤无仇,他以为自己依然是个死人,才会贸然轻敌,被章援抓去骑木驴。就如果不是萧远山抓的,那么他肯定就是合谋,假借‘救了郡王’的名义接近他身边,谋取信任。然而去辽国做背调的人带回了调查结果,当时萧远山的随从全部被杀,他一家三口不知所踪——但他并不知道慕容博是幕后黑手,亦有可能为慕容博所利用,后来被佶儿策反。就这几种可能性,说出来太费口水。 他只是面沉似水的看着萧远山,看这狡诈的老人眼中精光乍现,随即面露思索,设法巧言诡辩。可恶,他怎么这样强壮。 萧远山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小郡王固然可以登基,以他的性格必然痛彻心扉,整日以泪洗面,深恨他错信了契丹狗,以至害了家人,况且朝野之中只会看做是郡王的家臣奉命弑君,千古骂名倒要叫那个小孩承担。“陛下圣明。” 官家:“嗯?” 萧远山道:“在少林寺藏经阁里,是臣抓走了郡王。十一郎受伤也是臣打的,后来在山洞里,郡王亲笔写了血罗衫,臣用以陷害玄慈,又带他远离少室山。” 赵煦计划对他步步施压,逼问出实话,免得自己心里常常存疑。但答的太快,反而被他弄乱了方寸,一拍桌子震的手痛:“你怎么敢,萧远山,你怎么敢承认?” 萧远山的心态很稳,并准备束手待毙:“陛下垂询,臣不敢不答。” 内侍刚要呵斥,但是他有问必答,也算不上无礼,而且有点不敢开口。 室内气氛极其胶着。 赵煦气的头晕,扶着桌子:“血罗衫上的字迹,是你真要杀了他时,佶儿写的绝命书,还是你要他写来骗我的?” 赵金钟急了,在屏风后以气声道:“不可欺瞒官家。” 萧远山甚至还坐在绣墩上没起身,也不打算完全说实话,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命。自己被他哥哥杀了,死也应当,恐怕峰儿出于愤恨远离大宋,去往契丹境内漂泊:“不敢欺瞒陛下,其实臣当时没想好。朝野皆知遂宁郡王是官家挚爱兄弟,他不论是遇害,或是失踪,朝廷必然将少林寺上下问罪。郡王他…他没挨过打,受了一掌就以为死之将至。” “不知十一郎是否说过,他当时在山中许愿,但愿佛祖显灵,倘若他身死山中,愿将余下的寿命健康添至官家名下,愿陛下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又得知郡王不嫌乔峰是卑贱草民(其实乞丐比草民还低一等),与之结义。郡王至情至性,谁忍心加害他,后来喝酒谈话时,郡王得知我家血仇的原委决意慷慨相助,令臣无地自容。” 赵煦沉默良久,慢慢平复心情,以免叫旁人听出自己快哭了。 他本来不太乐意弟弟跟一个乞丐头子结拜,怪难听的,这么一说倒是有一点点好处:“你还不请罪?” 萧远山起身走到屋子中央,暗暗运气,那两杯酒大概都不是毒酒,但之前听说过皇宫大内藏有一些密药,能杀人于无形。身上有两处穴道微微一麻,这是惯有的毛病。一死又有何妨,只是不能斩首,内力没被毒药拿住,那么在必要时可以自裁:“萧远山的生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是今生为十一郎肝脑涂地,还是来生结草携环以报…我犯下重罪,不敢请陛下宽恕,只有束手待毙。” 赵煦原本也没准备杀了他,只是探明心中疑惑,再敲打一番,免得蠢弟弟年少轻信,给人以可乘之机,叫父子二人架空了武德使。对于结果还算满意,对他的能力和认罪态度也还算满意:“朕若杀了你,佶儿回来之后必然大哭大闹,又要闹脾气。” 萧远山却道:“郡王常说陛下待他万般好,有些他年少不解之处,过几年看明白,才知深意。当初正因为陛下厚爱十一郎,他才不敢说实话,两个绝顶高手的效忠与郡王所受的数日委屈相比,前者在陛下心里不值一提。” 赵煦很爱听这话,别人只看着他无限放纵十一弟,就没发现一直在抓教育!佶儿在家可爱孝顺,出门去端庄威仪,办事时样样周全,那都是朕教得好啊!不论天南海北,作业永远送到。绝顶高手效忠朝廷固然很好,很有价值,但禁止傲慢。像他那样把江湖中两大高手和同等分量的隐士高人都收归武德司,意义非凡。你们最好都知道孰轻孰重。 “你的头颅暂寄颈上。有人说佶儿常和你形影不离,同桌共饮,同塌而眠,你们两个常有说不完的话。唉,他还没回来,宫中赐宴,你就替他享用了吧。” 官家去换了一件衣裳,臣下自然而然出屋去等候。 赵金钟在屋内低低的说:“我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这要是真打起来,萧远山的武功他们见识过,打不过啊!真的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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