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得知皇帝征召士兵。 “去和谁打仗?” “柔然。柔然又打过来了。” 这里距离边关不远不近,柔然来打草谷还到不了这个村子,但这里要给边关提供大量的粮草,还要养马。 到了春耕时节,老爹还没回来,奶奶和母亲只能把两个小孩关在家里,她们去种地。 这家还没富裕到养得起牛、借的起牛的程度,犁地时一个人在前面拉着绳子拖,另一个人把爬犁压到土中,翻动经冬变硬的土地。 饥饿在耶律洪基体内闹腾了太久,他太想快点长大,又想自杀,这样饥饿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四年,老爹终于有了音讯,他在第三年死在边关了。生长期从早到晚的饥饿让耶律洪基忘掉了宏图霸业,比起征伐天下,更重要的是去打一头肥肥的猎物,烤的滋滋冒油然后用刀子削着吃。 只忙于用粗麻编织的套索去套老鼠和兔子、鹌鹑、野鸡,用自己做的小弓箭去射野鸡野鸭,简而言之啥都行,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完全不挑。可惜这村子里的河很浅,没有大鱼。 为了这口吃的,便宜老哥承担了摊派的打草喂马,家里需要编的箩筐席子草鞋麻绳等诸多杂活。 耶律洪基背着手检阅自己设下的诸多陷阱,他确实很会打猎,但是——村里一个有名的无赖正跪在地上,伸手到陷阱里去掏,听见羽翼扑腾的声音,就知道是一只鸽子。 在这里不太可能找到一把小刀,毕竟金属都很贵,但尖锐的石锥用来杀鱼还是很容易办到的,小小的弓箭也能在十步之内贯穿一只野狗。 耶律洪基走到这无赖身后,就在一步之内拉弓搭箭,贯穿他的脖颈。 一个来溪边洗衣服的小女孩惊愕的短促尖叫一声,站在原地吓的动弹不得。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你怕什么,你又不来偷我的东西。”他倒不怕人说,这小女孩比他还小一岁,口齿还不清晰,而且一个不到十岁就敢杀人的男孩子,谁见了不得夸一声勇士。 勇士也敌不过蝗灾。 年末的恶吏上门,即便是蝗灾让本地颗粒无收,照样破门而入,把半匹布和竟有的粮食都抢走了。 “你把东西都拿走了,我们怎么活!” 恶吏斜眼相看:“那就等柔然打过来,把你娘jian杀,把你小子抓走当奴隶,看你还问不问怎么活。小子,你有胆量,将来去杀柔然人,拿人头换军功。” 被蝗虫吃光了草木树叶的地方是没有小动物的,耶律洪基的石刀和小弓箭都没了用处,村里人掏光了老鼠洞的存粮,剥干净了树皮,只能分散去各地乞讨。 蝗虫过境,招灾的村镇极多,沿途米价极贵。 耶律洪基认得字,城里张榜布告说发放赈灾粮食,但城里城外没有半点赈灾窝棚的痕迹,一家四口的生计只有沿街乞讨,他终究敌不过腹内如焚,而且现在乞讨的也不是耶律洪基。 豪门大户紧闭大门,家丁奴仆拿着武器牵着恶狗守在门口,挑挑拣拣买走难民手里六七岁的小姑娘小男孩。饥民们争先恐后的卖儿卖女,倒不是为了那点钱,卖进去的小孩就绝对饿不死了。 哥哥因为长得太丑,没卖进去,到叫一个武馆的馆主买走了。 那馆主原本看上的是耶律洪基,看他与众不同,妈妈和奶奶没舍得卖掉最小的,就退而求其次,把能分点剩骨头剩肉的看起来强壮一些,不像其他人那样近似骷髅的哥哥买走。 耶律洪基在记仇名单上加上这些大户人家的名字和地址,打算将来有朝一日成就了王侯霸业,把他们全家杀光,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只有些好心的民人施粥给灾民,勉强没有饿死,在青黄不接的春日又回到故土。 茅草屋塌陷了大半,重新修缮起来,靠着卖掉哥哥的钱和野菜、榆钱,炕洞下面存的一罐米,勉勉强强活到夏天,瓜果丰盛的季节。 耶律洪基只能去拉犁,打猎不够缴纳赋税的,他又需要钱来置办真正的刀子和弓箭。 辛辛苦苦整年,幸运的避开了水旱蝗灾,好不容易丰收,黄澄澄的谷子堆了满地。 柔然人打了过来打草谷,抢走了全村所有收成。 耶律洪基上次涌起这么深的恨意,还是传闻萧观音和乐师有染:“我要去投军。” “胡闹!”瘦小枯干的两个女人异口同声:“你还不到十岁!” “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去投军,这三亩地就得被别人抢走!” 之后的日子里,柔然频繁的来打草谷,消息从边境传到县,又从县下乡,大伙才知道是因为边关守将被皇帝换掉了,新来的这个是个著名草包马屁精。 边境线一点点推到他们所在的小村,旱灾也来了。 在地里的庄稼完全枯死之后,一家三口又开始逃难,原本想去投靠在武馆当学徒的哥哥,走了数百里,却得知那座武馆的几百号人都牵扯进一桩冤案,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发配充军的不知去向。 又往京城方向逃去,这数百难民走到哪了都是人厌狗嫌。 大户人家依然在收买奴仆,七八岁买进来就能干活,到了十四五岁按照姿色技艺分类,每一个人都能榨取数百倍的利益。 耶律洪基见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偷偷捡了一把小刀,以小小年纪做起了杀人劫财的勾当。很可惜人人都知道这是乱世,不论贫富都不敢落单行动。 他用了好几天时间蛰伏,终于完成了盗马、杀人、劫粮的完美操作,还收获了一小包散碎银子,牵着马回到一家人栖身的城外窑洞里,得意洋洋的掏出一包干粮丢到老太太面前,看了一眼地上堆的蘑菇:“我娘呢?怎么没看见她。” 奶奶平淡的说:“你娘把自己卖到菜人市了。” “什么??”耶律洪基一向寡情,对这个长得丑脾气又不好还胆敢打自己而且做饭特难吃的妈没一点好感,只是在艰难求生的这些年中,不可避免的有了些许感情,一起挨过饿受过苦的感情,有她在旁边唉声叹气也算一户母子:“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你怎么不拦着她?” 奶奶:“我倒是想把自己个儿卖了,人家说我老,没有肉,不要。”她艰难的动了两下,扯出沉甸甸的五吊钱:“你拿着钱回去,把今年的赋税交了,明年自己个儿好好种地,只要年景好,柔然不打过来,要不了两年,你就能攒钱娶媳妇,置地。我知道你心野,可你要是不回去种,三亩地叫别人占了…那可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你爷爷当猎户叫狼给吃了,你伯伯,你爹爹都是打仗死的,唉。” 老太太闭了眼睛,突然就没了声音。 耶律洪基起身就要去菜人市找一找,将来自己重新创建大辽,册封太后的时候不能叫她尸骨无存,皇帝的妈叫人炖了吃,也实在是颜面无光。 他现在身量远远比不上之前,又矮又瘦,还没费力爬上高头大马,突然被倒卧在地上装死的尸体刺中脚踝,数个形同尸体的饥民爬起来,虎视眈眈的围了过来。 耶律洪基手里还抓着刚刚扔在老太太面前的一袋子饼,还是白面饼,还不慌乱,左一个又一个丢了出去,饥民就如同恶狗饿狼追逐骨头一样猛扑过去。 一个个都成了猎物,被他信手劈砍,杀的干干净净。 在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腿,刺入机理的竟然是一根腐烂发黑的断骨。 “完了。”这条腿都会烂,缺医少药根本活不了。他试着刮骨疗毒,但最重要的是先把饼吃光,把酒喝光。 …… 萧远山突然出现,品评此情此景:“丐帮帮主也该教人学点好的,怎么不讨饭改成明抢了?” 乔峰心态良好,别人骂到脸上都能熟视无睹,更何况是亲爱的老父亲,又只是淡淡的讥讽:“爹爹!太好了,今日更稳妥了。” “哼。”萧远山转过脸来:“小郎君被叫花子诱拐至此,做这些勾当,你家里人知道吗?” 林玄礼嚼着蜜枣,绷不住笑了,这话说的怎么那么怪啊,捂着嘴小声笑了两声,一派天真的眨眨眼,揶揄:“不知道耶,大哥带我到这里来,说要做点很有趣的事。” 乔峰看他俩关系如此之好,也很高兴,调侃我那就调侃呗:“丐帮从来不做采生割折、拉人入伙盗窃的事,那都是其他恶人假扮。我只是带他来偷糖吃。” 林玄礼本来还要说点怪话消遣一下,但乍一看很残酷的人生仔细一看也太悲惨了,心惊肉跳的看完《耶律洪基的一生(重开)》被这过分残酷的生存环境吓到,别说是耶律洪基了,就算是自己投胎过去,只要天灾人祸兵荒马乱接连不断,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求生。 唯恐他还没有大彻大悟,又划拉划拉,找了一个好地方,兴旺发达团结热闹的大家庭,他是长房长子,娶了一个美丽贤惠颇有才情的妻子,生了两男两女。 三十年盛世之后因为皇帝穷兵黩武由盛转衰的世界,这家庭因为皇帝穷兵黩武而死伤惨重,儿媳成了寡妇,闺女也成了寡妇,走你—— “我估计差不多了吧?”林玄礼有点后悔:“我应该让他去仁宗朝,被西夏军队洗劫屠戮。” 萧远山经验丰富,虽然只是转瞬之间,小孩腮帮子里鼓鼓的蜜枣还没嚼完:“多少年头?” “四十年了。”林玄礼仔细看了看夜戍城头的耶律洪基,他眼中多了一些深沉痛苦的东西,别人都在打盹睡觉,只有他独自嗟叹:“我觉得差不多了,这就放他回来。消耗有点大,伯父你拿走这盒蜜饯,大哥你来抱我走。” 上一秒还‘将军铁衣冷难著’,下一秒又回到自己柔软的床褥上,盖着丝绵的被,枕着木枕,室内熏香和酒气交织。耶律洪基几乎在这漫长的磨难中忘记了自己是谁,猛地坐起来想了想,我真的是耶律洪基吗? 没看到两道虚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屋子之中。 萧远山把他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辽主的车里。 这马车恢弘壮丽,像个小屋子一样,无人敢于靠近触碰,窗子也很大可以很方便的随意进出。最妙的是帷幔四周还有金铃,天然适合躲起来,要是有人靠近就会有响动。他盯梢这段时间,困了就潜入这里睡一觉。 行宫内铺着毡垫,耶律洪基赤足下地,这次没有踢醒侍女,而是附身拍了拍漂亮姑娘的肩膀,迟疑且迷惑的问了一个问题:“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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