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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琳翻了个白眼，“相信我，我现在空窗得很呢。” 艾米丽模棱两可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句“嗯哼”。 “我可是你老板呢，艾米丽！” “我什么都没说呀，老板。” “你用什么都没说把什么都说了！” 两个人就这么斗着嘴，打发着时间。乔琳其实很喜欢现在这种状态，她可以不需要酒精就能保持一种情绪失控的状态，她就像是在灵感的池子里游泳，所有漂亮的旋律都变成了小鱼在她面前游来游去，让她像只正蹲在自助大餐前的猫，贪婪得尾巴毛都竖起来了。 “只要一句，我就知道我要唱什么了。” 乔琳得意地在钢琴和吉他上随意地勾画着音符，像是她第一次作为竖琴首席登上斯宾塞女子高中的乐团年度舞台时一样骄傲，又像是一只不断抖动着尾巴的雄孔雀。 她还会蜷缩在沙发里，紧紧地抱着那把从14岁起就一直陪伴着她的老吉他，快乐地弹些根本算不上乐章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她7岁时第一次在吉他上弹出《For What It's Worth》时一样快乐。 即使那首老歌实际上只用了两个和弦，钢丝弦把她的手都割伤了，她甚至都拿不稳她老爸的那把旧吉他，但是当时的她还是快乐得要命。 “爸爸……” 在他离开她们以后，她没有一天停止过思念他。 她突然想起了妈妈第一次向她解释她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的场景。 “大部分人只知道多莉·帕顿创作《Jolene》是因为一个对她丈夫过分热情的女孩，可我知道这个名字实际上来自于一个多莉在后台遇到的小女孩，她太可爱了，多莉立刻觉得这是个适合漂亮的红发女孩的名字。而且那是首好歌，乔，好歌会帮人创造回忆，会给人力量。” 等妈妈走开后，爸爸才偷偷对她说：“乔，其实你妈妈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念起来很好听。我们把所有可能入选的名字列了一张名单，她让我站在楼下，自己站在楼上大声喊出每一个名字，只有这个最好。低声喊听起来很有异域风情，高声喊很像尖叫，很多变……” 乔琳想到这里时轻轻笑了起来，眼角却早已有眼泪流出。 他曾是个非常开朗和幽默的男人，常常因为过分溺爱孩子而被玛丽亚嫌弃。 “天呐，爸爸……” 她从来都不知道如果他还活着，他们一家是否会经历更少的磨难，可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更快乐。 乔琳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像是从天堂的云朵里摔回了人间。 还好史蒂夫敲响了她的房门。 “乔，是时候去试音了。” “好的，”乔琳擦了擦眼泪，“我就来。” 她走到酒架前正准备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想了想却又放弃了，走回到小吧台前，随手挑了一瓶苏打水，混着没稀释的浓缩咖啡液一口灌了下去。 那味道糟糕透了。 “保罗绝对会跳起来重新煮一壶咖啡。” 这个想法突然跳进了她的脑袋。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唇边的微笑凝固了。 “Shit.” 乔琳用力闭紧了双眼，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她走出了房间同史蒂夫三人会和。 他们是最后一个来试音的乐队，而同时演出的电台司令、山羊皮和模糊三支英国乐队都已经做完了试音，就剩下紫色天鹅绒了。 尽管这次演出是在商业赞助下拉起来的拼盘演出，但是对紫色天鹅绒来说，他们此前做的演出大部分是容量三千到一万人的室内场地演出，除去为布鲁斯汀助演和音乐节演出外，这会是他们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体育场演出。 乔琳站在已经搭建好的舞台中央，看着周围能够容纳快四万人的空旷球场，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她很确信，当舞台灯光亮起，她会让全场的人都同她一起大声歌唱。 试音结束后，四支即将共演的乐队在酒店碰面了。说真的，这真是乔琳见过最奇怪的场面了，她也曾经见过后台乐队间冲突乃至要打起来的样子，可这种一个餐厅里三支乐队各站一个角落的尴尬局面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英国人的特别相处方式吗？ 美国来的乐队主唱本人在心底挠了挠头。 她有点无语，便自顾自地给自己弄吃的去了。尽管实际上试音根本没费太大力气，但是每次试完音她都会很想吃东西。 找到合适观察其他人的座位后，乔琳一边低头认真切着盘子里的烤牛肉，一边低声问艾米丽什么情况。艾米丽立刻会意这是助理的八卦消息时间了，跑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等她回来时，乔琳已经快把自己盘子里的周日烤肉吃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块约克郡布丁没有解决了。 艾米丽坐到乔琳身边，低声说：“事情很简单，一个男人的女朋友选择了另一个男人，之后前者情场失意事业得意，而后者遭受了重大事业挫折……至于另外一支乐队，他们差不多基本上就是坐在那儿吃自己的东西。” “哇哦，”乔琳八卦地挑了下眉，“让我猜猜……” 她飞快用余光扫了一眼场内的所有人，低声对艾米丽说：“戴蒙和山羊皮的主唱布雷特·安德森，我说对了吗？” “哇！乔，”艾米丽一脸惊讶，“你是什么爱情女巫吗？” 乔琳得意地挑了下嘴角，随后立刻解释道：“我知道模糊现在事业正在低谷期，而山羊皮很火……而且他们的主唱们刚好是房间里最漂亮的男孩。当然，还有亚历克斯，他也很可爱，可我真的很怀疑有人会为了他离开其他人。所以贾斯汀曾经跟布雷特在一起？” “她过去是山羊皮的创始成员，吉他手。他们两是大学情侣。” “哇哦……” 乔琳有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山羊皮现在是紫色天鹅绒在英国排行榜上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之一，他们的首张专辑《Suede》在排行榜上非常火热，很快把紫色天鹅绒的第一名挤了下去。英国媒体对他们的评价也相当高，英国杂志《Q》甚至把他们称作是“代表1993年的乐队”。就像所有走红的英国乐队一样，他们很快就要去美国巡演。说起来，她一直对他们的赞助商能促成这次合作演出感到惊讶呢。 乔琳咽下了最后一口布丁，然后轻声说：“奇怪的是，我居然不觉得这很古怪。” “为什么？” “摇滚总是关于性和关注的。而才华和音乐就像是磁铁，总是能把同质却又异性的灵魂吸引到一起。” 艾米丽点了点头，“所以……” “所以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也不做，我们只是来表演的，又不是做心理咨询。” 艾米丽欲言又止，很快就什么都没说。 乔琳果然在吃完饭后就起身离开了餐厅，她临走前只是跟另外的乐队们简单打了个招呼，什么都没说。 就像往常一样，她再一次忽视了戴蒙。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是生他的气。她是有点喜欢他，可她更情愿他讨厌她，也不想知道他喜欢她。 在这种奇怪的遐思里，乔琳回到了自己房间继续开始写歌。这些日子她基本上根本没停下来过，脑子里只有一段又一段的旋律不停地跳出来又溜走，她必须一刻不停地紧紧抓住突然降临的灵感。 她一直相信写歌就像是在一个有限的鱼缸里钓鱼，所有有天赋的人都在这个鱼缸里钓鱼。这个鱼缸确实很大，可它总是有边际的。如果有人把一条鱼钓走了，那么其他钓手就永远失去了这条鱼。 她得在其他人之前把刚刚咬钩的鱼吃掉。 不过她也确实没有更多时间写歌了。 1993年6月1日，在乔琳20岁生日的这天，她马上就要和她的队友一起站上利兹埃兰路球场的舞台。 距离他们登台的既定时间还有30秒，乔琳四人站在舞台侧面，看着后台所有人都在用冲刺速度工作，技术员正在做交接检查，乐器管理员则把一个个刚刚调整好的乐器递给乐队，灯光工像是耍杂技一样从柱子上滑了下来，向舞台经理示意一切无误。 台子上的白色幕布已经拉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台下的观众已经发现了正在慢慢走上舞台的乐队剪影。场下三万多名观众开始齐声喊着他们的名字，“VV”“VV”的声音带起的震动已经传到了乔琳的脚下。 乔琳觉得自己有点说不出话来，可又兴奋到想要立刻握紧麦克风。不过她还是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吉他，没忘记自己还是乐队的吉他手之一。 随着舞台经理的一声令下，灯光变换了角度，乐队投在幕布上的剪影更清晰了，台下观众也爆发出了更大的尖叫声。乔琳闭着眼适应了一下灯光投射在她身上的巨大热量，在一个深呼吸后，凭着直觉拨动了琴弦。 罗拉立刻配合着她的节奏敲响了鼓点，暴虐的打击乐配合着激昂的乐声昭示了表演的正式开始。 在这种光线与音乐的剧烈碰撞里，一直遮挡着乐队的白色幕布倏地燃烧了起来，顷刻之间燃烧殆尽。 伴随着火焰带来的红光，幕布后露出真容的主唱大声喊道：“晚上好，我们是Vio Velvet，利兹！让我们一起燃烧这个夜晚吧！” 她就像是来自远古宗教的神明，在她的神坛上发号施令，而她的部落正在为她的声音发狂。在此刻，她的力量远远超过一切世俗的权力，就连女王和总统都得向她俯首。 她的声音魔法正在唤起所有人心底的那只原始之兽，她能点燃所有奔涌的红色液体，却又能在瞬间平息一切愤怒，勾起最深切的回忆和最酸楚的痛苦。 她的魔力足以让所有来自不同生活的灵魂步入了共同的节奏，唱着同样的歌词和旋律。在雷鸣般的鼓点和激流般的弦乐声里，所有人的身体都已经交给了台上那位闪闪发光的女王。 当紫色天鹅绒表演到最后一首歌时，乔琳的身体已经力竭，可她的精神仍然兴奋得像是刚刚喝了十五瓶咖啡加红牛。 乔琳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她的队友们，他们正在以同样的微笑看着她。她心底的那个空洞这一刻突然填满了。 她回头握紧麦克风，笑着说：“利兹，你们真的太棒了，我爱你们，晚安！” ---- 钓鱼写歌这个论调到底是谁最先说的我记不清了，不过很多著名写歌的人都说过类似的话，而且从乐理角度来说这个论调也很有道理。 回想下1993年的夏天，Blur在首专走红后事业跌落低谷，山羊皮刚刚爆红，电台头的“万恶之源”《creep》刚刚在美国走红，绿洲刚刚签约公司还没发唱片，the Verve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盯鞋乐队，the Pulp转型后签了小岛唱片正在迎来商业度的爬升，Elastica的第一张单曲还在录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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