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一看,登时给虞老先生鞠了一躬。 这本籍册记录了好几届的科举考试题目,这个当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后面还抄录了每届科考进士前十的文章,旁边还一一注解文章的优缺点。 科考的文章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科考后都尘封在翰林密枢处,虞老先生能将这个拿出来,可见对他的信任与厚爱。 虞老先生挥手撵他走:“不过是前十多年的旧物了,近来的我也没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也可参琢一二。这也不算什么,”接着又叹道:“里面还有些文章,让人看罢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却连副榜也没入,可惜啊。” 贾琰拿着籍册只想好好研读一番,谁料刚踏进府门就听见磐月说贾母让他过去,贾琰想了想,今天十五,照礼节也该过去,便换了衣服往贾母那边走去。 三春宝玉黛玉贾环贾兰都在,竟然连薛姨妈和宝钗湘云也在。 吃了饭贾母点了戏,跟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就在屋里听。 姐妹们嫌戏曲无趣,好容易人凑的如此齐,探春就提议去旁边的隔间大家抽花签玩。 所谓抽花签,无非是掷骰子,轮到谁谁抽花签,花签上有各种不同的命令及词签。 第一轮就摇到了宝钗,宝钗抽出的是牡丹,所谓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琰隐隐约约记得他爷爷说过,《红楼梦》里伏笔极多,里面的诗词也预示着各自的命运,他不由得留神注意了起来。 李纨抽的是老梅,“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是否说明她最后的结局与贾府众人无多大关系? 探春的是杏花,注解称必得贵婿,大家都戏言指不定贾家要出两个王妃。 湘云的是海棠,这签却是自己不必饮酒,只让上下家饮,恰好是宝玉黛玉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皆饮下一杯。 宝玉的则是虞美人,上题旧诗,“半生已分孤眠过”,宝玉摇头叹道:“我这签可不好,不过,”宝玉看了一下注解,笑道:“我竟不用饮酒,只让牡丹陪饮一杯即可。如此看来,倒也不错。” 于是宝钗便笑着饮了一杯。 迎春的是昙花,只一句:“夜更怯瘦梦两别”。迎春的存在感向来不高,这签令不用自饮也不用他人饮,大家便都没在意。 轮到黛玉时,黛玉轻摇竹雕签筒,心里默默想着掣一个好签,眼帘低垂,细指轻捻,刚抽出一个来,待要细看,却猛然间觉得手肘被撞了下,一时不察,竹筒连带手里的花签都掉了下去,象牙花名签子洒了一桌。 贾琰连声抱歉,他是想去拿迎春的花签好好看看,昙花梦别!正是早亡的结局!太过惊骇,这才不小心撞了黛玉手肘一下。 宝玉问:“林妹妹抽的什么签?” 黛玉低声道:“我没看清。” 众人便让她重抽一只,黛玉想到刚刚宝玉的词签和词令,又想到自己的签被贾琰打断,隐约觉得这就是某种预示,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伤感,但看着大家高兴,面上也不好露出来,本不想再抽,耐不过大家催促,便随意抽了一只。 是木槿。上题:“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自饮一杯即可。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却是不解,不过一首写景诗,写在花签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不错,让黛玉随意饮了一杯便罢。 贾环的是凌霄,上题:“东枝憔悴西枝荣。” 最后轮到贾琰,贾琰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这花签,直到迎春的词令出现,他才郑重起来,难道真的是伏笔吗?那自己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是无神论者,即使已经发生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第一反映还是不相信,他的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事在人为的观念上。 花签掉落,他抽到的是菖兰,上写着:“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也是自饮一杯。 湘云笑道:“怎么我们的都是一句,偏你们两的都是两句,既这样,也该比我们多饮两杯才是。”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目光微凝,貌似也在走神儿。 宝钗却突然道:“我知道颦丫头的诗怎么解了。”众人忙追问,她却只摇头微笑,又不说。 湘云将两只花签排在一起看了看,“咦”了一声,拍了下手掌,笑道:“宝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林姐姐和三哥哥的花签合起来看,那便都有解了。” “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 众人都恍然大悟。 黛玉签上有个柳暗,贾琰上面则有个花明。 正所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湘云只管去闹黛玉:“林姐姐,我替你解了个好签,你该敬我一杯才是。” 黛玉“呸”了她一口,半恼半怒:“你的只恐夜深花睡去,合该改成只恐石凉花睡去才好呢。” 这是在打趣湘云醉卧海棠那次了,湘云嘻嘻笑着,也不理,和她闹做一团,黛玉待不住,起身便要走,宝钗把她拉了回来:“走了倒是没意思,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你们这里倒是热闹,在说什么?” 帘子一掀,众人抬眼看去,却是凤姐笑着走了进来。 黛玉拉了湘云到凤姐面前:“在笑这里有个醉鬼,凤姐姐赶紧拉她出去。” 凤姐一手拉了一个,笑道:“行了,别闹了,老太太让你们先回去呢,别闹到太晚。” 众人闻言,也觉得不早了,便各自散去。 凤姐等他们走了以后,转身凑在贾母耳边,笑说了几句话。
第21章 言语笑谈皆思量 上次提到凤姐在贾母耳边说悄悄话,不知是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笑骂她:“竟说些不着调的胡话!” “还不是怪老太太,把人养的这样好,可不是要打官司不成?”凤姐笑得意味深长,扭身躲过了贾母佯装恼怒的一巴掌。 邢夫人薛姨妈也不知他俩打的什么哑谜,只赔笑坐着。 王夫人抚摸了一下手上的佛珠,却是道:“大过年的,什么打官司的,也不知道避讳。” “瞧我这张嘴,只管漏风。”王熙凤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一下,转身就去给王夫人倒茶,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又笑:“我自罚一杯。” 看了一晚上戏,王熙凤只管去奉承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倒是连她一杯茶也不得,邢夫人心里憋气,微微起身就将王熙凤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皱眉道:“琏儿媳妇不是头些日子才小月吗?这冷酒可喝不得,”又看向身边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弟妹向来疼凤丫头,怎么一句顽话就认真计较起来。” 气氛顿时一静。 王熙凤恼怒她提起小月的事,然而面上也只能干笑打圆场:“太太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素日看你多么伶俐一个人,只这事上面你怎么如此糊涂,再大的事还能大过子嗣不成?你到底年轻,这女人的身体啊,最经不住折腾·······” 这意思原是没错,只是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凤姐一张俏脸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的。 “行了行了,”贾母越听越不像话,呵斥了一声:“事后倒来怪她,她年轻不知事,你这个当婆婆的当时就该留心。” 邢夫人忙赔笑道:“老太太说的对,是我往日疏忽了凤丫头。如今看着凤丫头忙里忙外,我也不忍,想咱们家哪里有什么大事,论情论理也没有把个病人使唤的团团转的道理,我是空有心帮忙,想让凤丫头好好休息休息,只是怕老太太误会,也没敢提。” 这是想要管家的权利了。 贾母直接驳回了她:“琰儿马上就要春闱了,你做母亲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他就罢了。” 邢夫人撇嘴,他那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照顾的? “老太太放心,琰儿也考过好几次了,哪次不是妥妥当当的,这孩子也省事,竟是不用我多费什么心。” 贾母点头:“这孩子是个省心的,可你也不能不顾着他,就说他那个小厮,我听说总是病怏怏的,比他还像个爷,我岁数大了,操心不到,往年疏忽了他,现在正是他重要的时候,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你先紧着他为好。”邢夫人张嘴想反驳,贾母直接道:“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说了半天,还是偏心二房,找这么个理由,不让她管家罢了,邢夫人是个没城府又短视的人,心里不虞,面上终于也带了出来,也懒得坐下去,当下便告辞了。 贾母没了心情听戏,让大家各去休息。 独剩王夫人没走。 王夫人年近五十,丈夫贾政虽不是高官,但为人迂正中庸,也只几个姨娘,上不得台面,女儿元春位列贵妃之位,儿子宝玉衔玉而生,百般伶俐,素得贾母喜爱,贾府管家的又是她的侄女王熙凤,因此近年来生活颇为顺遂,保养得宜,显得较为年轻。 她的长相虽不明艳,但却是古代婆婆喜欢的长相,宽庭圆眼,看着就有福气。只是她自来奉行女子守拙那套,觉得女子爱打扮便是不安分,因此即使过年,也只一身褐红色的锦云团花裙,生生把她又衬老了几岁。 贾母见她坐在一旁动也未动,便问道:“你可也有什么事?” 王夫人低目敛眉,道:“我也是突然听老太太提起琰儿,这才有了个念头。宝玉和琰儿一般大,琰儿已是举人,宝玉却,”说罢就是一叹。“唉,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导好。若是珠儿还在······”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贾母将腿抬到筠木矮塌上,背靠在了塌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鸳鸯在旁给她捶肩,闻言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何曾怪你?琰儿这样的,他是看的多经的多,便早慧,宝玉还是孩子心性,也不必狠拘了他,慢慢教导就可。” 王夫人抹泪:“若不是没了珠儿,管他是个什么模样,我也不理,只是珠儿到底不在了,我只能拿他当眼珠子疼,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贾母让鸳鸯和小丫鬟们都下去,叹道:“说吧。” 王夫人起身,用手帕将眼泪擦了:“宝玉这孩子心性儿,大家子里也常见,等成了亲知了事,也就好了。我想着,只要有人能劝他知晓世故,上进,便是一处儿好顶一百处。” 贾母闭着眼没吭声。 王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贾母反应,硬着头皮接着道:“宝钗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性情最是大度端方,我想着若是能得了来,那就真是宝玉的造化了,她的性格稳重周道,细心妥帖,把宝玉交给她,我就真能放心了,从此只管吃斋念佛也就罢了。” 过了半晌,贾母才睁开眼,笑道:“宝玉这孩子,是大师批了的,命里不易早娶。还是过两年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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