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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粉脸含着几分憔悴，亲为黛玉捧茶捧果，也在一旁凑趣儿。 黛玉急着想去找宝钗，和贾母道：“待几日后父亲休沐后，我和父亲一同来。” 贾母好似明白他心中之急，握着黛玉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孩子，来和不来都好，世上事情哪里能强求的？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去处罢了。话本上那些恩爱白头的才子佳人也不过是杜撰的。” 黛玉勉强笑了笑，“外祖母，我过几日一定来。那日还要外祖母治席请我呢，我和姊妹兄弟好好乐一场。” 从贾府辞后，贾琏派了一个小厮引着黛玉去薛家新赁的宅子，是一个一进的临街宅子。 黛玉下了马，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竟然有几分近乡情更怯。 他对着那扇门产生了迟疑，宝钗看见了他，会和他说什么？左不过是那些大道理大空话，她一向是有主意的人，外柔内刚，心硬如铁。 “我给爷叫门！”引路的小厮机灵地冲了上去，“姨太太，你家好姑爷来了！” 厚重的门很快拖着长音打开了，薛蝌亲自迎了出来，拱手道：“姐夫......林大人，里面请。” 黛玉还礼，边走边问：“是寻不到合适的宅子，为何安家在此处？” “家里旧宅被抄走了，又从国公府搬得匆忙，只好暂且寻了地方落脚，再慢慢相看宅子罢了。”薛蝌答道，暗暗打量这位气宇轩昂的京城新贵。 如果他要还是自己的姐夫，要该多好。可惜从一开始就门不当户不对，恩爱夫妻不到冬。 黛玉颔首，被薛蝌领着往堂屋去，身边走动的丫鬟婆子都是曾经跟随宝钗去林家的陪嫁，看见了黛玉大吃一惊，窃窃私语。 “林大人来做什么？不是说他要娶顺阳公主了吗？” “他和咱们大姑娘也做过一两年夫妻了，就算和离了上门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哎哟，其实大姑娘在林家过的日子可好了，我还想着能不能回去呢......” 薛姨妈对黛玉十分客气，经过了薛蟠之事，她明显苍老了许多，鬓边星星点点。 黛玉正要拜时被她一把扶住，“好孩子，你如今是正三品的官儿，我是当不起了。” “岳母怎么这么说？我还是你的女婿......” 薛姨妈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我听宝丫头说了，顺阳公主是个歹毒固执性子，只有顺着她的，不能有逆着她的，我知道你也是格外无奈的，但情势比人强，咱们也不都没法儿是不？” 黛玉忙道：“母亲，我心里并不愿意，这件事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何必这么灰心呢？我想见见她，让我见见她好吗？” “你这孩子，哪里是你不愿意都可以不坐的......”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就在西边屋子里，莺儿你带林大人过去吧。” 莺儿答应了，她已经脱去天真稚气，行事稳重了几分，恭恭敬敬地给黛玉引路，“大人这边请。” 到西屋门口时高声往里面通报，很快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孩，正是宝琴。 她朝黛玉行了一礼，就避让到其他地方去了。 黛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走进去了。 宝钗卧在榻上，正欲起身。 黛玉忙上前按住她，“是我，你也不必起来了。” 说着就细细看她，只觉得比往日孱弱了几分，心上焦急，“你在林家养病不好么？为何要折腾来这里？” 宝钗笑道：“这里便是我家，我自然要回家的。” “我和你说放心，你难道忘记了吗？”黛玉坐在榻边，凝视着靠在枕上的宝钗，“我是不会娶顺阳公主的，我和端阳公主都是清清白白的，哪里肯娶顺阳公主？” 宝钗沉默了片刻，将手从黛玉温热的掌心中抽离，脸也偏向一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就算不愿娶顺阳公主，陛下也不会将你下大狱。而薛家根基单薄，此时又惹了事，就算有人存心针对也无所顾忌。” “端阳公主承了我的情，已经替薛家求情。顺阳公主想拿捏你们也是不成的。” 宝钗听见前半句，吃惊地看着他，随后又苦笑摇头。 “一计不成，她还不能另施一计？”她指向窗外宝琴离开的方向，“她想要宝琴进宫伴她读书！” 说着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落下，“给顺阳公主伴读的日子，是我过得最艰难的日子了！我怎么忍心叫我的妹妹去受苦？” 黛玉思索片刻，说道：“你别担心，我替你想办法好吗？一定不会让你的妹妹去给顺阳公主当伴读！” 他紧紧拉着宝钗的衣袖，用恳求而坚定的语气说道：“你回到林家去好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宝钗咬着唇，忍着不去看他，“你回去吧，我已经决定了不回去，就不会更改。你在宫廷府衙行走也绝非易事，我岂能次次连累你四处求情？” 她深吸一口气，迅即将脸颊上的泪水擦去，“强扭在一起又有何趣？分开了比在一起好，你回去吧。” 黛玉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因为强忍着眼泪而变得酸痛，但她背着身子看不见。 “我不愿意回去，当初是你主动进的聚贤院，你现在就要放弃了吗？” 宝钗自嘲，“我那时真的昏了头......那是我最不循规蹈矩的一次了，或许当初就不该进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脚步走动的声音，又传来了门户响动的声音。 他出去了。 宝钗将被子拉过头顶，掩盖了哭泣声。 黛玉胸中怀着一股郁气，让他的心堵着几乎要炸开了。 她后悔了吗？难道这场婚事真的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吗？ 他气恼地捶向墙面，屋檐下的燕子窝中飞出两只剪刀尾巴的燕子，绕着梁下盘旋。 黛玉看向燕子窝，那里也有被悉心照料的雏燕吗？他们原本也会有一个孩子的。 世事误人，造成如此的局面。 他不禁心灰意冷，从薛宅回去林府时，下人看见他这副样子，很吃了一惊。 谁敢给这位爷气受？ 只有双雁知道其中的缘故，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老大夫在家中了，可现在少奶奶还没回家呢？” 黛玉边走边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给她双倍的费用，送她去少奶奶身边，请她为少奶奶悉心调治身体。” “还有，将薛家的嫁妆清点完一并送去，再添上一笔银子，要足够少奶奶三年的开销用度......” 黛玉慢腾腾地吩咐，面上十分平静。 双雁听得心里突突跳，看来那位林家少奶奶真的不回来。 她难过起来，少奶奶那么好的人，本该和少爷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少爷还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的样子。 听下人嚼舌头说，少爷很快就要做驸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少爷还真是负心汉了！ 双雁一边想着一边按着黛玉的吩咐去办事。 看着嫁妆悉数被抬出，正和了众人的猜测，林家真的和薛家女和亲了！ 议论者众，有人骂林黛玉负心，但更多的人也觉得此举并无不妥，毕竟薛家已经衰败了，当家大爷秋后问斩，得力的姻亲王家更是满门陷落。林家自然不要这样的亲家。 官媒婆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了，揣着京中名门贵女的帖子踏上了林家的门槛。 林如海命下人好生请出去，回头对着收拾行囊的黛玉笑道：“此番上任，没个三五年难回京。你真的不成亲然后带个美娇娘一同去？” 黛玉理好一列书，装进竹编的书箱中，“山高水长，何必折腾人家？我这次入蜀任督抚，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是要事，不敢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林如海背着手，靠在桌案旁，“你这次外任，倒叫朝廷下人都吃了一惊，连陛下都招我问，是否真的让你去？我且问你，你想好了吗？” 黛玉默不作声地点头，林如海摇头道：“我看你是为情所伤，这么多天就没见你欢喜过。”
第53章 黛玉不说话了，沉闷着将书本手信等重要物件规整好。 林如海又问他这几日如何安排。 “我大约在五日后启程，要和京中同僚好友们聚一聚，还要去贾府拜一拜，再去慈恩寺看望端阳公主，余下两日就侍奉父亲。” 黛玉说道，“我离京后，父亲便一个人在府上了，要好好保重身子，事情虽多但也按时寝食，张叔们规劝时要听一两句......” 林如海抬手按了按，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为父都知晓了。倒是你，你远赴蜀中，人又年轻，自然有不服你之人，万事都要小心哪！” “孟兄已经调任成都府了，我正好有他照应，父亲不用担心。” 林如海本来点了暖月带着她的丈夫同黛玉一起去，但黛玉拒绝了。 他暗中和暖月道：“你留在京中，倘若薛家那边有什么事，你好照应。” 暖月吃了一惊，缓了一会儿点点头。“原来如此。”她在心里暗道。 收拾好行囊，黛玉挑了一日过来贾府拜别。 贾母早叫人治办了一场饯行宴来请黛玉，她拉着黛玉的手十分不舍，“好端端做个京官儿可不好？怎么还要千里迢迢去蜀地？” 黛玉宽慰老人，“蜀地富饶，并非穷山恶水，外祖母不用牵挂，等过了三五年我自然就回来了。” 贾母长叹了一声，“年纪大了，越舍不得人了。”她指着屋中团团坐着的探春姊妹等，“你们现在都伴着我，过了两年各自出门了，我就坐在家里想你们。” 众人皆笑了，王熙凤和尤氏挤眉弄眼，“老太太这是嫌弃我们了，还请老太太多疼疼我们这些老油子嘛！” 探春站起来笑道：“那就一直陪着老太太岂不好？” “我这三丫头是个好的，可谁家闺女不出阁？”她转向黛玉道，“这个月可有好多喜事，偏生你就这么快走了。” “有什么喜事？”黛玉顺口问道。 “你史大妹妹要出阁了，还有蝌儿和刑大姑娘那桩亲事，还是我做的保山呢！听说你大舅舅也要给二丫头定亲了......” 黛玉听见了薛家的事，脸上仍旧淡淡地笑，眸中神色却复杂翻涌着。 酒罢，黛玉有几分醉，贾母命宝玉送出二门。 “二哥哥，此去蜀地，也要两三月的脚程了，出门在外，万事珍重。”宝玉真心实意地和他说道。 黛玉拍了拍宝玉的肩膀，“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他想起今天贾母提到的几桩喜事，便笑着和宝玉道，“恐怕待我回来后，你早就结亲生子了。” 宝玉长叹，“自然是老爷太太做主，我倒也说不上话来。” “你难道有心仪的女子了？” 宝玉摇头，自嘲道：“我长在富贵温柔乡中，原先以为身旁的女子都喜我爱我，但后来才知道，只不过是各自得各自的眼泪罢了。我还寻不到为我洒泪的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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