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听他的话。 她背挺得直直的,手肘搭在罗汉床的小桌上,眉眼低垂,企图与黛玉分出一个楚河汉界来。 却听细细簌簌的声音,她惊讶地看过去,看到黛玉在解身上的软甲和腰带。 “你,你不许脱!”宝钗惊得非同小可,立刻站了起来,后退几步。 黛玉反倒说,“你过来帮帮我。” 他身上穿的虽不是重铠,但系得死紧,脱起来格外麻烦,黛玉的手臂拧来拧去,也没把它扯下来。 宝钗见他脱不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撑着精神道:“我们虽然做过夫妻......但现在也是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你不得无礼!” 黛玉的语气也恼火起来,“我哪里无礼了,我想想看看我后背的伤。” “可你刚才不是说无事吗?” “可是现在开始痛了起来。”声音里夹杂着十分委屈。 宝钗不由心软,主动走上前去,替他解下后背腋间的系带。 将包着前胸后背的软甲扯了下来,黛玉又解松了衣带,扯下了衣物。 他的眉头微皱,似乎疼得厉害。 “屋里好暗,怎么看得到?”宝钗回身去点蜡烛。 烛光映照在肌肤上,照出了几块红印子,隐约有几分青色。 宝钗轻轻摸着他背上的伤痕,仔细看了看,快要趴在黛玉的背上。 “瞧起来应该不是内伤。你今日尽出风头,也难免摔摔打打......你若疼得厉害,用一些外用的清凉膏药涂抹,过三两日就好。” 黛玉转过身子来,他身上的衣物堆在腰间,露出白玉般质理极好又线条分明的肌肤。 宝钗脸上飞红,一只手遮住了眼睛,黛玉却刻意贴近了她,几乎快要贴到她的脸。 肌肤相亲的感觉是极软又极热的,宝钗的五脏六腑快要烧起来。 “你......你做什么?无礼......”她语无伦次地往后躲。 “你就不心疼我吗?”他将头靠在宝钗的肩膀上,拿下她遮挡眼睛的手,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宝钗心蹦得几乎要跳出胸膛,以至于她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他作势垂首,贴在她的胸前要听她的心跳。 “你真是越发无礼!”宝钗的脸涨红,作势推他,“我都与你说了,如今我们不是夫妻了......” 这时黛玉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样东西,亮拳一看正是那块玉玦。 他今日方从贾雨村那里赢回来的。 宝钗一时不知道作何解释,伸手要夺回来,结果黛玉猛地握拳,玉玦从她的眼前消失。 “这是我的东西,快还给我!” “这难道不是当时我们订婚时我送给你的吗?”黛玉反问。 宝钗抿嘴,撇过脸去,“那就还给你好了。大人累了,身上还有伤,还是躺下歇息吧。” 说罢就要起身,可惜黛玉紧紧圈着她,以至于她不能行动分毫。 宝钗挣不过,深吸一口气扭过脸,和他面对面。 “你真是......”“我哪里比不上那老匹夫了?” 二人同时开口,宝钗脸上还带着愠怒,黛玉的声音却带了十分委屈。 他继续道,“贾雨村那把年纪,家里孩子满屋子跑了,你难道还愿意去做填房,去做继母?!” “这其实是......” 宝钗开口要解释,但黛玉眼疾手快地用温热的掌心抵住了她的嘴,“你先别说,让我说完。” 他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我林黛玉,虽已经及冠,但也就二十出头,也正年轻。我房中没有姬妾,更没有孩子。母亲多年前辞世了,我的父亲是当朝的首辅大臣,他儒雅随和,不是那种刻薄的公公。我家中也无其他兄弟姐妹。我虽不才,但也是榜眼及第,当下是圣上亲点的吏部侍郎......” 宝钗疑惑地看着他竹筒倒豆地说自己的家世官职等,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趁他不注意推开他的手。 “为何和我说这些?我哪一个不知道呢?”也做过几年夫妻了,她没那么健忘,宝钗哭笑不得。 黛玉停顿了片刻,言语竟有些扭捏,“我和贾雨村相比,如何?” 宝钗一怔,展眉眯眼笑了起来。作为大家闺秀,宝钗素来是微微一笑,绝不朗笑出声,当下却笑得前仰后俯。 黛玉本来就不好意思,被她这样笑话,更不自在起来,索性捏着她的脸颊,装作恶声恶气的样子,“不准笑,快说!要是说得我不满意,你今天就别出去了!” 宝钗拉下他的手,摸了摸折腾得松散的鬓发,眼波在黛玉脸上连转,唇边笑出淡淡的梨涡。 “名头响亮的林大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你相比于贾雨村,就是腾飞于天的鸿鹄,贾雨村只不过是栖息于灌木的鸟雀一般,一丁点都比不上你!在我眼里,我” 她说得格外笃定,黛玉有些微微脸红,他素日不喜欢贾雨村,但也没觉得自己和他有这么大的差距。 宝钗紧接着解释玉玦为何会到贾雨村的手里,“......没想到他竟然没交给你,看来也是一个贪爱宝器的庸人!反而叫你误会了,虽已不是夫妻,但我断然不会将你我定婚之物转交给他人!” “今日若是你转交给别人,我也不会怪你的。”黛玉情动地搂紧宝钗的臂膀,高挺的鼻梁擦在她温香的脸颊。 “既然我比贾雨村好上数倍,你为何要舍近求远?”
第63章 五更的梆子刚敲响,各处民居的百姓还沉睡在梦乡中,一辆灰布马车缓缓驶来,在薛宅侧旁的小巷子里停下。 一个眉目疏朗的年轻男子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倘若这时有朝廷官员路过,定会认出他就是颇受圣宠的林黛玉。 但此时偶尔来往的都多是形色匆匆的布衣百姓,顶着寒风飞快奔走。 黛玉扫视一周,放下心来。 他回身与宝钗说话,眼神带着促狭,:“行人不多,你不必担忧。此时天还未亮,你回去时大概碰不上你母亲的,不如我送你进去?” 宝钗围着黛玉的狐裘,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睛露在外头,听见他的话不由嗔怪,红着脸道:“昨夜我已经答应你了,你怎么还得陇望蜀得寸进尺呢?” 黛玉笑了起来,口中呵着白气,“你别恼,我又不是登徒子。” “反正不是正人君子,”宝钗啐了一口,忍不住想起昨夜的事情—— “你为何要舍近求远?我难道不比旁人好?” 宛如寻常的亲昵叫宝钗手足无措,她只能一边躲闪一边道:“这话不通。我不曾想要嫁给他,何来求远一说?反而是他以权势欺压我家,我母亲碍于他和贾家的关系,只能缓缓图之。” 黛玉这才明白,冷笑道:“树要皮人要脸,他竟然如此,我岂能坐视不管?你放心好了,我想办法……” 宝钗觉得不好瞒着他,于是正色道:“你不必插手。我母亲已经为我相看了一门亲事,很快就要过茶礼。到那时我已经嫁人了,他也不好寻我的麻烦吗?” 黛玉原本含笑的脸登时覆上一层寒霜,咬牙切齿道:“是二舅舅的学生,叫陈唤的?” “你怎么知道?”宝钗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他在都中也算是有权势之人,自然有人会上赶着告诉他。 “原来马上过茶礼了,我还要恭喜你?”黛玉答非所问,有些颓然地松开了手,起身在黑洞洞的帐内踱步。 “那个陈唤只中了举人。虽然在本朝,举人便可授官,但必然不能当京官,需要外放,到时候你岂不也要背井离乡,抛弃母弟等?” 帐中唯一亮起的灯在宝钗的身侧,黛玉站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关心,还是讥讽。 宝钗顺着他说的问题想了想,也觉得是一个问题,抬眼看他高大的背影,有意开口,“大人既然是吏部侍郎,不知能否从中回旋一二,将他安排在京畿,便是芝麻大小的官也好。” 话音未落,黛玉就转过脸来,宝钗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恼怒,他反倒淡淡地笑,慢慢走至她的身旁,用手背摩挲着她的脸颊。 “陈夫人为夫婿谋官,不知道拿什么来求我?” 声音很轻柔,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宝钗的心一阵战栗,手忙脚乱地按住他试图解开自己衣带盘扣的手,“大人你往日对着下僚家眷,也是如此吗?” “家眷?茶礼都没过,你就自称是他的家眷?” 他的手指极为灵活,又格外有力,冬日厚重的衣裳宛若无物。 “没有哪个家眷能求到我的面前?陈唤要是知道你为了他这样,岂不是要感天动地,叩谢祖宗得幸能娶得了你这样的贤妻?” “你出去……我胡说的,你不愿意就罢了……”宝钗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因为他掌着最圆熟温热的那处地方。 “我真的是胡说的,我就是存心想惹你生气,你不愿意我嫁给陈唤我便不嫁了……你就只会欺负我……今夜你不让我回去,就是要欺负我!” 黛玉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低头吮去她的眼泪,将她捞到自己的怀里。 “明明就是你欺负我,拿针一样的话来刺我的心……” 宝钗伏在温暖的怀抱里不作声,她现在衣裳未褪的样子,不全是他欺负自己吗?一报还一报,他怎么不知足? 黛玉见她迟迟不出声,沉沉地叹气,“你这样冰雪聪明,怎么会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呢?”他轻轻摸着她鸦羽般柔顺的鬓发,“你相信我,不管有什么样的障碍,我都能为你扫除,我不会叫让旁人阻挠我们!” 宝钗装作沉睡了,动也不动,直到感觉到冰凉的泪水洒落在她的背上,她才恍然惊醒。 “困了?”黛玉见她出神,摸了摸她的额头。 宝钗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握着他的手朝他笑道:“快回去吧,你如今风头大盛,更要小心才是。” 虽这么说,手上却没有撒手的意思。 黛玉在她的鬓边细细密密地吻,“昨夜你已经答应了我,不许再反悔了。” 宝钗闭着眼睛和他温存,心猿意马,胡乱嗯嗯点头。 黛玉犹不信,拉着她的手要她起誓。 宝钗点着他的额头,微嗔,“上下嘴皮子一碰的话,又有什么可信的?你难道信不过我这个人吗?” 黛玉握着她的手指亲吻,从怀中掏出玉玦握在她的掌中,含情脉脉,“你放心,万事有我。” “知道了,我去了。”宝钗将狐裘解下,提起衣裙便要下车。 黛玉紧随其下,仍将狐裘裹在她身上,“天越来越冷,仔细冻着。” 身上虽然暖烘烘的,但宝钗不由噘嘴,“可我怎么解释这个从哪里来?” “……就说是捡的。” 宝钗不由苦笑,这么昂贵的白狐裘上哪里捡去,终究是拗不过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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