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景愕然地看着她,正要开口,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瞬间崩得稀烂。 “没错吧?”鹿鸣又心算复盘了一下,有一点忐忑。 “……没错。”崔冼差点把胡子都捻断一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重新审视她,好像第一次见似的,问道,“你怎么会算得如此之快?” “这题目很简单,公孙大人想必也很快得出了答案,只是被我抢了先。”鹿鸣笑笑,并不骄傲。 公孙同知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道:“明德公提问时并未说一亩地多少粮食?你也知道?” “平均下来一石五吧,我之前问过好多人。”鹿鸣大大方方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鹿知州与文昌公主的女儿,金枝玉叶……”公孙景忍不住道。 “公主的女儿怎么了?不能蹲田垄研究土地面积和粮食的收成吗?”鹿鸣飒飒一笑,“不要有刻板印象嘛,女孩子不能喜欢这些东西吗?” 公孙景嗫嚅了一下,竟无法反驳。 “这一局是不是算我赢了?”她问白胡子裁判。 崔冼不是很情愿地同意:“是你赢了。”他低声嘀咕了一句,“题目出得太简单了……” 鹿翁听到了,只当作没听到。 “那这第二局,由你出题吧。”崔冼转头示意鹿翁。 “呦呦是我鹿家女儿,我出题未免有徇私之嫌,崔通判也姓崔,不太合适——那就章司马来出题如何?” “啊?我吗?”章丘怔住。 他是个局外人,和两位参赛者只能说勉强有同僚之谊,鹿鸣没意见,公孙景也没意见。 “章司马吗?也行。”崔冼颔首,“那便由章司马出题,诸位可由异议?” 众人想了想,都表示没有。 【这个章司马长着一张爱读书的脸。】刘彻评价。 【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但还挺贴切。】李世民关切道,【不知道他会出什么题目?】 众人目光灼灼,都落在本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章丘身上。 章丘顿觉压力很大,不安地清了一下嗓子,偷偷瞄瞄鹿鸣,又看看公孙景,没什么底气道:“人各有所长,但依在下看,不论身为知州,还是其他官职,必须得写一笔好字,善于公文书写和批复……这是最基本的,对吧?” 【完蛋,这丫头一笔烂字。】李世民一手掩额,不忍直视,【我去帮忙!】 【别呀!你刚刚才说给她一个机会的。】刘彻忙拉住他,【况且笔迹这东西大家都看得出来,难不成以后所有公文都由你来写吗?不然人人都能猜到这次她是作弊的,那也太丢脸了!】 【这一局输了也无妨。】嬴政冷静道,【注意看其他人的反应。】 鹿鸣心里发虚,众所周知,书法这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就算她有名师指点(李世民加刘秀),也加持了一堆卡练习得很认真,但和这时代土生土长的官场老油条比,她的字实在占不了多少优势。 “比公文写作对鹿娘子不公平。”出乎意料的,崔冼居然为她说话,“公孙同知都写了十来年公文了,她才几岁,又没当过官,如何得知公文的格式与遣词造句?” “是呢。” “此言有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世民磨牙:【哼。】 刘彻阴阳怪气:【哼,区区公文……好像谁不会似的……我批过的奏章能绕地球一周!】 嬴政:【还有一局,不急。】 “那……那单纯比书法?”章丘忙改口,“见字如见人,在坐的各位谁没有一笔好字?比书法,很公平吧?” “嗯。你觉得呢?”崔冼问鹿翁。 鹿翁无声叹息:“那便比书法吧。” 他心有忧虑,但不好驳回这种再正当不过的提议,也不好意思说呦呦不擅长书法。 “昨日刚下了雨,今晨才停,那便以雨为题,随便做首诗吧。两位意下如何?”崔冼抬头看看一碧如洗的天空,再低头瞄了一眼外面湿润的地,命了个题。 “好。” 鹿鸣和公孙景都应承下来,铺纸磨墨。 【写雨啊……我想想……】刘彻思量。 【不用想了,我写过。】李世民随口吟了一首五言诗。 【这有点一般吧?要不抄一首李杜的?他俩的诗在后世名气比较大。】刘彻质疑。 【风格不符的话,人家只会怀疑你是抄来的。大家又不是傻子。】李世民没好气地说。 【倒也是。】刘彻啧声,【看来要输了。】 鹿鸣不会作诗,自然而然地写了李世民念的这一首。 她不需要思考,在题目出来的时候就开始添水磨墨,提笔就写。 崔冼缓缓踱到她身边,先是蹙了蹙眉,又慢慢舒展开,等了一会儿,漫声吟诵道:“罩云飘远岫,喷雨泛长河。低飞昏岭腹,斜足洒岩阿。泫丛珠缔叶,起溜镜图波。濛柳添丝密,含吹织空罗[1]。——你写得很快,是以前作过的旧诗吗?” “……是。以前……写着玩的。”鹿鸣按捺住心虚气短,平静地收笔。 崔冼摸着胡子,仔细看了又看,让人传阅她的作品。 【呜呜呜,公开处刑。】她内心无语凝噎。 【其实字写的还不错,蛮好看的。】刘彻第一次看她正儿八经写字,赞赏了一句,【这是楷书?】 【她飞白写起来没有灵气,不如专心写楷书,至少端庄大气,看起来整齐划一。】李世民摇头。 【尚可。】嬴政客观评价。 就像他们所说的,众人围在一起鉴赏点评的时候,也是类似的观点。 “字迹清晰,端方规整,疏密得当,已经很不错了。” “略微欠缺一点火候。” “毕竟年纪还小呢。” “诗亦很好,文不加点,一蹴而就,风格清新淡雅,字里行间尽是春雨绵绵,朦胧细腻,情致优美。” “不知公孙写的什么诗?” 公孙景比鹿鸣慢了一步,她的作品被大家传阅一遍后,他才写完。 崔冼照例读了出来:“丝丝春雨润新枝,翠影轻摇舞秀姿。洗净尘埃天地净,山川入画韵成诗。[2]” 诗也一般,但人家字写的真的好,龙飞凤舞,行云流水,飘逸灵动,一眼看过去像山水起伏,令人赞叹不绝。 “妙啊。” “运笔如飞,收放自如,公孙兄的书法果然一绝!” “如山水画一般,确实妙不可言。” 【有点本事,输得不亏。】刘彻拍拍李世民,【别气了,看下一局。】 【崔冶没有夸公孙景的字。】嬴政敏锐道。 【别人都夸,他不夸,避嫌避得有点过了吧?】刘彻假笑,【嫌疑越来越大了。】 身为绀州二把手,崔冶在这场如此重要的pk里,过于没有存在感了。要知道,鹿鸣的输赢,对他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结果他全程置身事外,比看斗蛐蛐还淡定,好像根本不在意。 怎么可能呢?要真这么淡泊名利,还当什么官? “第二局公孙景胜。鹿兄以为如何?”崔冼问。 “呦呦的字确实略逊一筹,我们认输。”鹿翁和蔼道。 “那这第三局,可就很关键了……”崔冼沉声。 “抽签如何?”一直未出声的崔冶,适时开口道,“将所有题目投放到签筒里,找一个外人来抽签,抽中什么就比什么,可保证公平。” 抽签啊……听起来自然是很公平的,不管是参赛的,还是评判的,都一致通过了这个法子。 众目睽睽之下,每人在竹签上写了一个题目,加起来十来个,一起投入签筒。 然后在州署外面,随机等了一个路过的卖油郎,让他抽了一个签。 【如果是我想舞弊的话,这操作的空间有点大。】刘彻提出疑问。 【先看看题目是什么。】李世民道。 那支签被展现了出来,于是众人都可以看到上面写了四个字:“司法刑名”。 “这是我写的……”推官在边上低声道,笑得有点不自然,唯唯诺诺,“没想到正好抽到我的……” 【推官本就是负责刑名的,他写这个合情合理。】刘彻分析,【但是只要熟悉他的人,都能猜到他会写这个。那么抽签的结果就是可以控制的。】 【你怀疑有人操纵这个结果?】李世民问。 【当然。刑名这个题目,看起来两不相帮,但呦呦年纪小,平常哪有机会接触案件?她不可能验过尸断过案,自然对此一窍不通。那个公孙,只要比她多会一点点,就赢定了。】刘彻很不屑。 【倒也未必。】嬴政面沉如水,【先听听题目。】 推官让人去取一叠文书档案来,搓搓手,有点紧张道:“最近的案子都在这里了,有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崔冼示意鹿翁抽一份,后者从中间随意拿了一份出来,读给大家听:“长乐坊三七巷有一男子鲁兴,在潘家做长工,于二月初八日夜子时一刻[3]暴毙,七窍流血,身体发青,身上有大泡十余个。其母认为死状凄惨可疑,遂报案。仵作验尸时以银针探喉试毒,银针变色,疑为砒霜之毒。 “后查至鲁兴之妻孙氏,孙氏当垆卖酒,肤白貌美,常与客人调笑,流言纷纷,邻里传言鲁兴就是孙氏与奸夫潘福所害。 “潘福颇有家财,鲁兴平时就在他府上做瓦工盖房子。潘福其人爱酒好笑,每日去买孙氏的酒水,两人谈笑无忌,行从过密。 “审问二人,孙氏认罪,承认在参汤里下了砒霜,潘福不认。拷问再三,潘福依然不认。 “又查询砒霜来源,问至长乐坊周家药铺,药铺老板周五起先不认,后翻供,供述是孙氏在此买的二两砒霜。 “人证在此,潘福依然不认。问,是否该依法判此二人斩立决?” 许是因第一局就是回答得迟了才输掉的,这一次公孙景答得飞快,稍微斟酌一下就道:“此案并无什么复杂之处,奸夫□□暗通款曲谋杀苦主也是惯有的事,不足为奇。我以为可以判定孙氏与潘福有罪,判以死刑。” 鹿鸣却举起手来:“我有疑问,我要看仵作的验尸报告。” 推官愣了愣,把验尸报告给她送过去,不解道:“女娘有何疑问?” 【他怎么不称呼知州?好一个叛徒。】刘彻记仇。 鹿鸣把验尸报告放在桌上,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看。 “光银针发黑不能证明什么,银针碰到鸡蛋黄也发黑,没洗干净消毒也发黑,怎么能确定就是砒霜的缘故?这也太草率了。” 她朗声道,“况且,这验尸报告上写,尸体身上有十余个大泡,这可不是砒霜中毒的症状。——现场根本没有检测到任何砒霜的残留,药铺老板也是二次翻供的,这么多明显的疑点,仵作没有发现,推官居然也没有发现吗?未免太失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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