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救人性命冒犯一下神佛,想来神佛也是会体谅的。 其实徐茂行的计划很简单,利用的正是孙绍祖急功近利的心性。 就是找那走街串巷的王道人,叫他结识孙绍祖,告诉孙绍祖他之所以不得升迁,就是因为家里有属蛇的方他。 又兼他性情暴虐,多年来造了不少杀虐,血气冲撞了禄星官。 到时孙绍祖必然来求告破解之法,王道士便顺势建议:可将家中属蛇的尽数驱逐。 迎春便可顺势出了孙家的门,后续再要如何,便容易操作了。 这个计划唯一的难点,便是贾迎春那逆来顺受的性子。万一她宁可死也不敢做这离经叛道之事,再容易施展的计划也都白搭。 等回到家里之后,小夫妻二人便手挽着手直接去了正院,马车和车夫自有福伯负责招待、结账、打发走,用不着他们操心。 至于惊魂方定的雪雁,也有紫鹃带走安置抚慰。 两人直接去了书房,徐茂行自觉研墨。林黛玉则是铺开宣纸,拿镇纸压了,素手搦湘管,早已打好的腹稿自然是一挥而就,很快便写了一封书信。 研好墨的徐茂行早已取了一个牛皮信封来,黛玉轻轻吹干墨迹,把信纸折好塞入信封,徐茂行又早把火漆拿来。 黛玉先把信封在烛火上燎了封住口,又把火漆涂上,取出一枚姐妹几个都见过的私印按在火漆上。 徐茂行低头看了一眼,见是“潇湘妃子”四个篆字。 他知道,那是黛玉大观园联诗时的别号。 “这封信要送给谁?”徐茂行问。 林黛玉沉吟了片刻,再次提笔蘸墨,在信封上写下了“三妹妹探春亲启”的字样。 所有应写的都写完之后,林黛玉道:“我叫紫鹃跑一趟,你看让谁跟着她好?” 紫鹃纵然伶俐,却毕竟是个姑娘家,独自出门总是不安全的。 徐茂行道:“就叫徐禄家的跟着吧,她是个做事麻利的,如今更是跟着福婶历练出了几分泼辣,等闲没人敢招惹她。” 黛玉点了点头,说:“徐禄家队历练出来了也好,家里有许多事都压在福婶身上,如今可算有个能替她分担的了。” 这时紫鹃已经安抚好了雪雁,并把她安置在了自己住的屋子里,两人还像从前在潇湘馆中一般同住。 而对雪雁来说,虽然环境是陌生的,但最亲近的两个人都在身边,她是彻底不害怕了。 “好妹妹,你今日便先歇着,明日再到奶奶跟前伺候。” 雪雁连连点头,满是信任地说:“往日奶奶身边的一应事物都是姐姐安排的,往后我还跟着姐姐跑腿,姐姐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紫鹃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门,又安抚了几句,这才去找黛玉。 等回来正房见黛玉不在,她略一思索便猜到,夫妻二人准时又去书房了。 按照往日的经验,这两人一旦进了书房,那都是半天不让人打扰的。紫鹃便找出了针线筐,端了一个圆凳子放在门口廊下,继续给黛玉做衣裳,顺便看守门户。 只是才缝了几针,就听见书房那边有了动静,是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连忙扭头看去,果然就见黛玉探出头来,对她喊道:“紫鹃,你且过来,我有事找你。” “诶,这就来了。”紫鹃应了一声,回身把针线框放在门后,又想了想,进内室把黛玉交给他的匣子打开,拿了那张存东西的票据并海棠簪,这才匆匆去了书房。 因夫妻二人是在马车里商议的,紫鹃并不知晓。在她看来,回门之后黛玉要特意找她办的事,必然就是这一件了。 “二爷,奶奶,东西我已经带过来。”她说着,就把那张契书,并做信物的海棠簪子给了黛玉。 看见这两样东西,黛玉怔了一下,不由抬手掩住了唇,懊恼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却是大家里出来的公子、小姐,未成婚之前,都不能将钱财这种俗物时常挂在口边。 黛玉也是习惯了,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原本说好了回门礼之后就办这件事,偏三朝回门那一日,王夫人又搞出了幺蛾子。 这不,拖拖拉拉这么多天,她就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紫鹃笑道:“奶奶记不住无妨,我都替你记着呢。” 同时她心里也好奇:既然不是这件事,急匆匆地喊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徐茂行也凑了过来,一边问一边拿起那张纸看,略看了一眼便笑道,“原来姐姐还是个富婆,我这软饭算是吃着了。” 虽然上面只说存了几个箱子,并未具体记录箱子里放了什么。但想也知道,能让贾母这么大费周章给黛玉的,必然不是什么破烂玩意儿。 黛玉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嗔道:“又胡说!咱们夫妻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 此时的世道便是如此,便是律法也支持夫家处置女方的嫁妆。 多少高门贵女下嫁寒门贵子,带去的嫁妆都补贴给夫家了,最多也就只能得一个“贤惠”的虚名。 若是丈夫有良心的,夫妻二人一生相敬如宾,做妻子的里子面子都能保住。 可也有那软饭硬吃的,一边用着妻子的嫁妆,一边却又觉得屈辱,非要把妻子踩进泥里,仿佛那样才能体现他们的男子气概。 徐茂行对此嗤之以鼻。 一是因为在他前世的法律里,男方的彩礼和女方的嫁妆,都属于妻子的婚前财产; 二就是因为他前世父母工作都不错,还有个特别厉害让他崇拜的姐姐,让他并不觉得“女强男弱”的家庭结构有什么不对的。 因而听了黛玉的话,他只是嘻嘻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因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要用功读书,将来就算考不上科举,凭着攻书多年的经历,也能捐一个官来做做。 可别说什么捐来的官儿没有正经科举的前程好,那都是因为没后台。 但徐茂行不一样,他天然便是安王的门人,只要能入仕,凭着他们父子两代的忠心,安王也会暗中替他运作的。 对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来说,科举固然很难,但入仕之后为百姓办实事,却是一点都不难的。 只要有了守住财富的权柄,对徐茂行来说,赚钱还不容易吗? 正如黛玉说的那样,他们夫妻一体,她的财富就是他的。那将来他的财富,不也都是她的吗? 若此时计较得清楚了,将来难免让黛玉多想。 黛玉把写好的信交给紫鹃,郑重叮嘱道:“一定要亲手交到三姑娘手中,除了她给谁都不行。” 见紫鹃连连点头,她又请福婶用徐家的秘方做了些点心,吩咐了徐禄家的配着紫鹃一起,叫他们借着这个由头去见探春。 虽然两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黛玉才从荣国府回来,就立刻派他们去见探春,如此匆忙,猜也知道是有要事。 因而他们都不敢怠慢,徐禄家的陪着贾母说话,紫鹃则是借口送点心,单独去见了探春。 探春当着他的面打开信封看了看,神色逐渐郑重了起来。 看完之后,她把信重新叠好收起,对紫鹃道:“回去告诉你们奶奶,有琏二嫂子出马,这件事没有不成的。” 王熙凤可是迎春的正经嫂子,她那张嘴又厉害,素来拙于口舌的迎春哪里能是她的对手? 得了探春的话,紫鹃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三姑娘放心,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第44章 探春说凤姐 等紫鹃走了之后,探春暗自盘算了片刻,便叫侍书重新拿了食盒来,把徐家送来的点心又装上了,提着就去小跨院探望王熙凤了。 王熙凤是在装病。 这件事家家上下的主子们心知肚明,那些得脸的下人们也未必不知道,可却没有一个人拆穿点破的。 一是不敢和王夫人作对,二就是王熙凤管家多年积威甚深,便是如今被迫赋闲,一时之间也没人敢来触她的霉头。 此时她正百无聊赖地歪在榻上,怀抱着一只鼻端和尾尖儿两团黑的雪白狸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 她头上系着抹额,太阳穴上还贴着剪成海棠花状的膏药,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虚空。虽说是装病,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仿佛已经去了大半了。 平儿亲自掀开帘子迎探春进来,等探春进了内室看见这一幕,眼泪都要下来了。 “二嫂子,你怎么就这样了?” 她快步走过去,把食盒放在了床前的脚踏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王熙凤的额头。 听见她的说话声,王熙凤才猛然回过神来,空茫的目光却在下一瞬才恢复了焦距。 她定定看了探春片刻,才确定来的人是三妹妹,下意识便打起精神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病了这些日子,躺的骨头都乏了。” 探春“呸”了一声,啐道:“你少在我面前弄鬼。你有病没病,打量我不知道吗?” 辛苦维持的假象猝然被人戳破,王熙凤面色大变,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 “二嫂子。”探春扑在她身上抱着她,哽咽着诉苦,“自打你不管事了,姐妹们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去。” 只这一哭,立刻就把王熙凤的心给哭软了,眼眶也哭红了。 她轻轻拍抚着探春的背,叹息着说了真心话,“只是如今,我又能如何呢?从前我总觉得我和太太是亲姑侄,她只会向着我,不会害我。哪曾想……”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可探春却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二嫂子……”探春犹豫了片刻,但想到正在受苦的迎春,她还是狠了狠心,把往日顾忌着王夫人不肯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往日里我只道你最精明,哪知道最憨的才是你。虽说太太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可她毕竟是二房的,而这爵位却是你们大房的。你在她手底下消磨得久了,竟真把她当成荣国府真正的主人了不成?” 探春旁观者清,她冷眼看着,不只是王熙凤,这贾家上上下下的主子仆人们,只怕有一大半都忘了,贾赦才是荣国府真正的继承人。 最可笑的是,坐在当家主母位置上的王夫人,对这一点反而十分清楚。 因而,她一直在借着管家的便利,暗中转移公中的财产进自己的私库。 听了这话,王熙凤一呆,只觉得一直挡在眼前的迷雾瞬间被风揭开了,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好半晌,她才自嘲地苦笑道:“三妹妹,你说得半点不错,我就是看着精明,心里却憨得像一块石头。” 被探春一言点醒,她才恍然惊觉,她真是在王夫人手底下做事做得太久了,习惯了事事处处都向王夫人请示,慢慢竟然忽略了:身为大房长媳,她比王夫人更有资格做荣国府的当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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