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行连连摇头,“不,不,这就很好,比我在贡院里吃得好多了。福伯呀,你是不知道,那号房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呀!” 听了这话,福伯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说:“考试都这样,当年老爷也是这样过来的。好歹二爷忍过来了不是?来,老奴给您盛碗汤,先开开胃。” “那就先来一碗吧。” 他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未免控制不住吃多了积食,还是先喝一碗汤占占地方吧。 福伯盛了一碗清鲜的蔬菜汤递给他,既开胃又不过分鲜美,以免后续入口的食物显得索然无味。 一连在客栈里休息了三天,他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 可当他重新出门找朋友时,往日和他要好的那些朋友,却都没心思再继续从前的社交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七天之后该放榜了,几乎所有人都处于紧张期待的情绪中。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们都得等到看了榜单,悬着的那颗心要么落地要么死了,才能结束这种磨人的煎熬。 在这种氛围里,徐茂行的悠闲就是个明晃晃的异类。 有人不解地问:“你就一点不紧张?” “不紧张呀。”徐茂行十分光棍地摊了摊手,“来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考不上,这回主要是长见识的。能结识诸位兄台,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幸,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这话半是自嘲半是恭维,倒是稍稍缓解了旁人的焦虑。 少顷,有位姓朱的书生笑道:“若论心胸开阔,我不如徐兄。但被徐兄这么一点,我也看开了。 ——反正都已经考完了,是成是败也都没有更改的机会了,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大不了三年之后再考嘛!” 徐茂行哈哈笑道:“朱兄豁达,也正说中我心里的想法。我观诸位都是有才之人,个个才华都在我之上。我都不紧张,大家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两人一唱一和,把积压在众人心头的石头一点一点撬开了,气氛也慢慢热络了起来。 朱生趁机宣布要请客,让伙计搬上了几坛好酒,又叫了一些时令的下酒菜,众人乘着酒兴行起酒令来。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七天,终于到了放榜之日。 福伯提前好几天,花钱在街边雇了几个闲汉,让他们记下徐茂行的名字,到时候帮忙看榜。 徐茂行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见老头兴高采烈的,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家里也不缺这几个钱,就当是让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不留遗憾了。 结果也不出所料,徐茂行落榜了。 因由徐茂行提前打了预防针,福伯虽然失落,对这个结果接受得也很快。 第二天,徐茂行又和交好的几位书生攒了个局,恭贺中举的朱生与王生。而朱生与王生两位,也借此机会,替其余人践行。 他们两个还要参加谢师宴,其余人却是第二天就要回乡了。 回去的一路上,福伯的兴致都不高,让徐茂行这个真正落榜的既无奈又暖心。 “福伯,已经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你得相信我,三年之后我一定能考中的。” 得了他这句话,福伯立刻满血复活,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等二爷再苦读三年,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接下来的路程,徐茂行就从福伯口中,了解到了许多父亲徐甘当年科举时的逸事。 若非福伯开口,徐茂行绝对想不到,他那一向稳重又可靠的父亲,当初得知自己中举时,竟然一蹦三尺高,落地之后又哭又笑的,怕是只比范进强一点。 “哈哈哈哈哈……原来我爹也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呀!”徐茂行听得嘎嘎直乐。 福伯慌摆手忙道:“二爷,二爷,不可嘲笑老爷,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徐茂行也摆了摆手,却是混不在意,“诶,反正这会儿也没别人,我又不会到他跟前笑话他。” 对于这句话,福伯持怀疑态度。 因着有现代人的灵魂,且前世的父母都比较开明,徐茂行半点都不像这个时代的孩子一样,对父亲敬畏多过敬爱。 从前徐甘还做官,一家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徐茂行在他面前就敢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不拘一格。何况如今,徐甘并不在身边了? 作为徐甘的心腹,福伯很清楚:别看老爷提起二爷就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其实心里头,他最疼爱的就是二爷。 因而他只是提醒了徐茂行一句,见他知道分寸便不再说了,而是笑道:“当时老爷也年轻嘛,又是家里头一个中举的,兴奋一些也在所难免。” 嘴里说着话,半点不耽误他挥舞马鞭,在加速的同时调整马的奔跑路线,避开一些比较深的坑。 这年头的路面状况不好,便是赶考的举子能走官道,所谓的官道也不过是铺得略平整些的黄土路。 但凡刮风下雨,路况可想而知。 最近又无天子出巡,也无钦差奉命,官道许久未曾修整,因大雨泥泞留下的坑可不少。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京城。 林黛玉熟悉科举的时间,早就盘算好了徐茂行可能回来的日子,已经派了徐寿在城门附近的馆子里候着了。 徐家的马车一进城门,坐在临窗位置的徐寿就看见了,忙起身喊道:“二爷,爹!”
第112章 回家 见马车停了,徐寿赶紧结了账跑出来,喘着气笑道:“奶奶果然料事如神。” 徐茂行掀开车帘示意他上来,问道:“奶奶知道我今日回来?” ——难道是心有灵犀? “倒也不是。”徐寿挠了挠头,笑道,“是奶奶一直在算日子,从二爷哪天入考场,哪天从考场里出来,一般几天放榜,都算得清清楚楚。 奶奶说了,若是二爷没中,待放了榜与新结识的朋友们喝顿酒道个别,大约这一两日间也该回来了。若是高中了,就得拜见座师,与同科相互请酒,得再耽误些时日。” “哦,原来如此。”徐茂行有点小失望。 ——原来不是心有灵犀,而是老婆心思缜密又家学渊源,对科举之事如数家珍呀。 忽然又有点小骄傲了。 等到了家门口,奉命守在门口的徐禄看见他回来了,立刻欢快地喊了出来。石头端着一个炭盆就冲了出来,放在大门口点燃,大声喊道:“请二爷跨火盆——” 徐茂行提着衣摆跨了过去,石头又赶紧把火盆灭了,端着跟进去。徐茂行回正院,他则是端着火盆回后厨,告诉珊瑚和他娘潘嫂子,说是二爷回来了。 厨房里如今又多了两个帮厨的,四个人听说了知道奶奶必有赏赐,都很高兴。珊瑚忙只指挥人搬柴烧水,她亲自去拿了柚子叶。 果然,还没等水烧好,黛玉的命令就传了过来,说是全家上下都赏三个月的月钱。以珊瑚为首的四人皆是大喜过望。 原本他们想着,二爷这次没中,能得一个月的赏钱就很好了。 等一锅柚子叶水烧好,盛进桶里搬到了上房,徐茂行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总算是摆脱了一路的疲惫。 黛玉拿出这些日子新做的衣裳,“来,试试,我又叫他们多放了两寸的量,衣摆也更长了些。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徐茂行半点意见都没有,任由她摆弄。 等他穿好了之后,黛玉围着他转了两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得意道:“我的估算半点不错,瞧瞧,正合适。” 等他这边收拾妥帖,兰珍也带着徐樗和徐桂兄妹前来拜见。 小兄妹两个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叔父离开好久,如今终于回来了。 见过礼之后,两个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蹭在徐茂行怀里,用童言稚语嘘寒问暖。 虽说小孩子的词汇量不多,但胜在心意十分诚挚。徐茂行抱抱这个,亲亲那个,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兰珍已经不小了,很多事情心里都自有一本账。 她知道徐茂行此次离京是去考乡试了,也听黛玉盘算过,知道这个时候就回来,肯定是没考中。 因而从进门开始,她就暗中观察徐茂行的神情。见他神色自若,半点没有落榜的颓唐和恼怒,心中暗暗称奇。 等到晚上回家,她把心里的疑惑倒给了爹娘:“徐叔父读书有多刻苦,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按理说他应该对科举十分在意呀。” 怎么如今落榜了,看着却像没事人似的? 胡老爷笑道:“这有什么?徐老弟本就心胸开阔,心思豁达。再说他认真读书才几年?想来去之前就知道自己中的希望不大。” 胡太太接口道:“期望不高,落空之后自然也就不觉得失落了。” “哦~”兰珍恍然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只要我对未来的丈夫没有很高的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了。” 这话说得不吉利,胡家夫妇面色一变,胡太太用力在她额头上点了点,啐道:“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爹娘一定给你找个四角俱全的好夫婿。” 兰珍却是撇了撇嘴,说:“世上哪那么四角俱全的?就算真有,又哪里轮得到我?” 若说从前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她还有些骄傲,觉得自己的品貌都属上乘了。 可自从拜入黛玉门下,跟着黛玉出门交际,涨了见识之后,才明白从前的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因未出井口而不知天地之大。 胡太太被女儿气得跳脚,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催着她赶紧去睡了。 打发走了女儿之后,夫妻二人都沉默了许久。胡太太道:“其实咱们女儿说得也不是没道理,给她择婿这件事,莫要再好高骛远了。” 胡老爷闻言,也不禁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胡兰珍今年十三,已经到了相看的年纪。 父母仔细替她寻摸两年,找个足以匹配的佳婿。两家定下亲事,早些的等到十五岁就出嫁了。 似胡家这般疼爱女儿的,自然要多留几年,等到十七八再嫁也是有的。 这是胡家夫妇原本的打算。 可当他们真正替女儿择婿时,才发现商户的身份究竟有多大的限制。 且不说那些官宦人家,便是只中了秀才的读书人,听见“商户”两个字,直接就不乐意了。 还是听说她的老师乃五代列侯之后、前科探花之女,那些人才肯考虑考虑,但开口要的嫁妆却极多。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紫鹃曾经是黛玉的丫鬟,哪怕她不曾被徐家收作义女,在择偶这件事上,也比胡兰珍更有优先权。 只因她曾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又常年侍奉在林黛玉这位五代列侯之家出来的小姐身边,无论是礼仪还是见识,都比胡兰珍更能得到社会的认可。 胡兰珍拜入黛玉门下,已经拓宽了她的择偶范围,但也仅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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