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宝玉有了首尾,他的一应贴身用品,都是袭人把着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房里针线最好的晴雯,袭人说她是小姐脾气不敢劳动,只有些大节下的衣服纹样要她动针。 其余家中这些姑娘们,她要是看谁好,就烦她做个荷包袋子之类的,给宝玉带着玩,以示亲近。 宝玉是贾府的凤凰蛋,他的东西,请谁做,人家都不好推辞。况且若是在贾母王夫人面前露脸了,还能被记个好,何乐而不为。 袭人深知这里面的人情,暗地里把这当成是一种奖赏,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讨好宝玉的。而她自己,则掌控着讨好宝玉的的钥匙。 这种微妙的掌控感,让袭人着迷!仿佛不管宝玉有多少好妹妹,她这个最不起眼的丫鬟,都是姐姐妹妹们比不上的亲密贴心。 如今见宝玉把自己的心血随意给人,就可见宝玉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焉知他日不会把自己随意给人? 袭人气不过,又不好和宝玉吵嚷,眼珠子一转,就瞥见湘云。于是上前两步故作惊疑地挽住宝玉的手:“云姑娘给你的荷包,你也随意给人了?” 宝玉哪里记得什么云姑娘给的荷包,他贴身的物件从来不要外边的婆子做。大多是身边的这些丫头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偶尔,袭人也会请姐姐妹妹们做个一件半件的,宝玉都不理论。如今见问,哪里单单记得这一件有没有给人。 于是讪讪地笑着,也不答话。 湘云却受不了这个气:“我做的东西,你也给人了?” 见宝玉答不出来,转而对着袭人故意说道:“我见是你来烦我,才领你的情做了,谁知你私自就把我的东西给了人!便是要给人,也不能给他! 现下他随手将我的东西赏了人,我成了针线上的丫头不成?如今可连下人也能用我做的东西,好个宝二爷,竟是这样折辱人的!我白认得你了!” 随后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大哭起来,宝玉急得无法,只能一味作揖道歉,赌咒发誓地说再也不敢了! “你这些歪话狠话,留着说给爱使小性的人听去,如今我只要我的东西,你去讨回来,我便是烧了剪了,也不能让奴才用!” 这话说的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袭人说到底也是贾府的奴才,这是讽刺她不配用姑娘的东西了? 袭人因为这句话吃心,此刻却不便表露出来,加之只想让宝玉吃个苦头,并不想让事情闹大,只好劝道: “诶呀,都是我一句话惹出来的是非,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姑娘,你别再生气了。这会子可让二爷往哪去找呢?咱们悄悄地,谁还知道香囊是姑娘做的呢? 便是知道了,也只夸姑娘蕙质兰心。那林姑娘一年上都动不了一次针线的,老太太因她体弱,也不多说。我们更不敢去烦她,唉,若是没有姑娘帮着,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完不了这差使。好姑娘,你只看着我吧!” 这话正巧让来瞧情况的鸳鸯和迎春听了个正着。鸳鸯还好,迎春听得这话,直接掀帘子进了里间,倒吓得房内三人一跳。 摩拳擦掌,准备收拾一下袭人~
第41章 教训 “这话可是糊涂,便是你腾不开手,这屋子里的丫头难道是白养的?你一贯在宝玉身上用心,怎么昏了头,姑娘们一天大似一天,荷包扇坠这样贴身的物件,也该有些忌讳!这可委屈云丫头了……” 迎春听见袭人无缘无故拉扯黛玉,端的是一肚子火,这一番话说出来没留一丝情面。袭人自从来了宝玉房里,何尝吃过这样的重话! 她一贯在众人面前都是最贤良懂事的模样,如今被迎春当面指责不知分寸,一时间羞红了脸,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知道她们必定将自己的话听全了,也不敢哭,忙用手帕子掩住了。 “不是袭人的错,是我……” “你悄悄的!自然是你的错,只还没说到你身上。你是主子,若真心为她们好,行事说话就要有所顾及。得了先生长辈教导,该比众人都知礼才是,只一味的随心所欲,终究带累了谁,你细想?” 迎春一贯是温柔沉默的样子,在姊妹面前从来和气。因有秦钟那一回事,宝玉心底里也认她是个知情知义的人,比之众姊妹更亲近些。 如今挨她这么一说,又觉在理,又觉羞愧,只低着头不答言。 鸳鸯见这样子,笑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好大的响动?老太太让我们来问问,二爷一贯最体贴姊妹的,这是做什么惹恼了云姑娘?” 说完,也不用众人答言,指着袭人道:“啊!我知道啦,必定是你,又惯着他~早和你说过,别一味只顺着他的意。就是死心眼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鸳鸯是个实心人,因和袭人一起长大,这么多年都顾念着彼此的情分,见迎春动怒,忙开口解救解救她。 这么一番解释,就把袭人的过错归结到一片痴心,只想着主子上。十分的错处减到了三分。 得鸳鸯递来着个台阶,袭人忙顺势而下:“我这一腔的心事和劝解,说了又怕二爷恼,只有月亮知道罢了……” 迎春不接这茶里茶气的话,径直走到湘云面前,亲自用帕子揩了她的眼泪,柔声说道: “你是平日里精明,遇事傻!姑娘家的一针一线,只恐收的不够仔细呢,哪能随意流出去?只是事已至此,白流眼泪无益,后儿让宝玉给你好好地赔不是。 这事若不追究,你受委屈。若当成正经事去告诉,又大家没趣!你若听我的,现在收了眼泪,好好把脸洗了装扮起来,老太太面前照旧玩笑。 那些东西必定是老爷身边的小幺儿们解了去,派个伶俐丫头,不拘用个什么物件把它换回来,只说里头太太问呢,不好搪塞!连哄带吓的,一并要了回来,谁敢去细究?你说可好?” “就是这样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云妹妹,你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饶了我这一遭吧!我以后再不敢了!” 湘云方才的委屈,有三分在宝玉糟蹋她的心意上,有七分都在愤怒委屈和恐慌。 正如迎春说的,姑娘家的东西,若是给了嫡亲的兄弟还好说,偏宝玉又不是她嫡亲兄弟。如今还流到奴才手中去了…… 自己如今十二岁,也不是一点儿事不知,刚才袭人越发劝自己算了,虽满心的不情愿,可怎么好说出来! 幸得二姐姐这一番安排…… 湘云还在襁褓里面就没了爹娘,婶娘叔叔虽然平日也教导她,可多是照本宣科,从没人这样贴心贴肺地替她描补过错!她是个识好歹的,忙点头答应。 宝玉一边安排人去讨东西,一边给湘云赔不是,还要抽空安慰安慰吃了挂落的袭人,真个不可开交。 迎春不耐烦看他这拿着西瓜,又惦记着芝麻的样子,和鸳鸯一道回贾母处复命。 正房中,贾母还沉浸在宝玉今日出息带来的喜悦里,见迎春和鸳鸯回来,忙拉住问: “可解开了?我说他们小孩子脾气,那么大的人了,还是三日好两日恼的,两个都是牛心左性的冤家,还得二丫头去调和调和……” “老太太别挂心,他们闹着玩儿呢,这会儿已经好了!只是不好意思就来见老太太,一会儿晚饭时,还是说说笑笑地上来!” 迎春护短,自认和黛玉更好些,所以也不满湘云总是有事没事排喧黛玉。只是比起湘云,袭人实在要更讨厌些。 本来以迎春的心理年纪来说,袭人在她面前就是一个有些心思的小姑娘,认真来说还得夸她一句上进努力。 可她这无差别损人利己的作风实在可厌,她若只在宝玉身上使劲,再是花样百出,迎春也懒得理她。 便是一屋子丫头拌几句嘴,互相下个绊子什么的,都是小事。 偏这袭人真真心黑手狠,她未必不知道告密会给晴雯带来什么后果,可还是这么做了,为的不过是老太太有把晴雯指给宝玉的意思。 这就像一个公司的同事,你们虽然处的不好,有时还会吵几句嘴,可是终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她却因为你潜在的升职可能性,在领导面前诋毁你,让你在重病缠身的时候坏了名声,丢了工作,何其可怕! 最让迎春难以忍受的,是袭人对黛玉的敌意!这一世,黛玉能和父亲多亲近两年,她的情感世界不像书中那样贫乏。 再加上林如海为她安排好的后路让她有了底气,不再惶惶不安,和宝玉的情感进展,远不如书中那般快。 可是这两人单独在一处时,仍然会给人插不进话的感觉。袭人对宝玉的事向来上心。她对黛玉的敌意,估计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 不管黛玉日后选择谁,迎春都容不得袭人在这贾府中,如原书中一般如鱼得水! 日暮十分,王夫人果然让彩云过来请迎春,说是针线上的人敬上好花样,让迎春过去挑一挑,预备着后儿出门见人穿。 湘云与宝玉吵了一场,贾母可能会一笑而过。王夫人却绝对要刨根问底。宝玉素来害怕贾政,平时避之唯恐不及。以至于连贾政院里的人也不多见。 今天究竟是什么事,竟然逼得宝玉使人过去找贾政的小厮?迎春赌王夫人对宝玉的上心程度,绝对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果然晚饭没过多久,彩云就过来叫人,迎春也不多话,答应着往外面走。出了厅门,抬头正看见探春意味不明地注视着自己。 迎春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说什么,径直去了。 “姑娘,太太怎么又找二姑娘过去了?她终究是大房那边的,合该咱们与太太更亲近才是,如今倒不如她? 也不知这二姑娘投了老太太哪处的好,越发连太太也对她另眼相看。姊妹一场,二姑娘也不说携带携带咱们……” 这话不好听,探春却没有动怒,只悠悠道:“你见哪个好人是要人携带的?我是不如二姐姐,只想不通哪里不如她,老太太太太跟前,我自认用了十分的心,太太好说,可能是碍着姨娘。可老太太……” “姑娘,是我说错了。个人有个人的心肠,我就觉得姑娘是顶顶好的,又标志又能干,还孝顺!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老太太定能看到姑娘的好处! 只是,二姑娘去扬州前,与姑娘那般好,怎么回来就淡了?” 探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明白,不是迎春远了自己,是自己再难像从前那般待她。 从林姑父收了二姐姐做徒弟后,一切都变了……不,或许更早,从林姐姐生病,二姐姐一天三次地去看她开始。 明明一开始两人都是一样的,甚至因为二姐姐不大说话,自己还要隐隐胜出一筹。慢慢地,老太太也好,凤姐姐也好,甚至宝玉,都更看重二姐姐! 这样的变化,让自己逐渐失衡,对二姐姐也不如以往真心。她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感受不到,两人就这么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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