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看着成堆的药材补品苦笑了两声,吩咐前儿买来的小厮收去装好,自己却连碰都不碰一下,转入屋内看视李文英。 李文英其实不是病,他纯粹是被气的,从小就知道隐忍的人,往往最容易把自己憋出毛病,因为他们会气进心里。 李文英刚得知此事时一言不发,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大的变化。别人看着一切入常,李母却暗道不好。 果然,刚至傍晚,李文英就发起热来,他自己还不在意,在书房里狠坐了一阵想了一阵,出门吐了一口血就晕死过去。把李母吓掉了半条命。 不待李母喊人,他又悠悠醒转,惨白着一张脸说自己没事。李母不放心,还是命小厮找了大夫来看诊配药。 此时小厮服侍他吃药,李母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红着眼睛看他,等小厮喂完药出去了,李母才缓缓开口道: “你是我生的,为娘最清楚你的性子,凡事一旦拿定了主意,万山难阻。你从小聪慧,娘没什么能教你的。 及至遇到今天这个坎,娘想劝你一句。这世间的事,多有人力所不可强的,你不要一味与自己为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贾家做事不地道,咱们虽是升斗小民,未必没有一拼之力。可是儿呀,一时冲动容易,承担后果难啊! 娘也喜欢二姑娘,那孩子心里敞亮,能和你好好过日子。可看上她的人是皇帝,要送她入宫的是她亲生爹娘! 你若想好了要去争,娘也支持你!只要你能舍弃满身的才华抱负,即便你不做官,咱们回老家一样过日子。你数十年寒窗苦读,能走到这一步,娘已经满足了。 可迎姑娘不一样,她是国公府里长大的女孩儿,你忍心她陪着咱们过那样的日子吗?这世道,女儿家总是更难些。 你争这一口气,若成了还好。若不成,她就要承担满城的流言蜚语。到时看她神伤,你又能否确保自己不后悔? 儿呀,有时候喜欢,不一定要拥有,如同那天上高悬的月,咱们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不也挺好?。” “母亲是对姨母的提议动心了?”李文英平静地问,除了嘶哑的嗓音,就如同问李母晚饭吃什么一样随意。 “你的确得尽快成亲,但贾家不堪为配!” 李文英突然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痛苦地说:“蝼蚁怎可撼树!母亲不必替我开脱,是我没有本事,是我……对不起她!这自私懦弱的罪名,我会自己背好。 本来所谓真情,一旦沾上权衡利弊四个字,就是笑话了!我现在能为她做的,也只剩不拖累她名声这一条……” 对于皇权,李文英确实无力,他争不过也争不起。勉强一试,多半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的本钱太少了,他的未来和迎春的名声,他都赌不起。 所娶之人只要不是迎春,李文英就无所谓是谁,所以对于李母的提议,他没有反驳。 他和迎春议过亲,贾府不会容忍他一直单身,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可他也绝不会娶贾家的女儿,他此时,恨毒了他们。 另一个痛恨贾府的人就是柳寒霜,从接到消息开始,他就一刻没停地在咒骂贾府利欲熏心,猪狗不如。 柳湘莲看着他不停嘴地骂了一晚上,疲惫又无奈地捏了捏鼻梁。他不是没有试图劝过,可是柳寒霜看上去就要被气死了,还不如陪着他,让他发泄! 终于,柳寒霜在骂完贾府第八遍后,颓然坐下,转向边上一直陪着他的柳湘莲讨主意:“你说,如今该怎么办啊!” 柳湘莲笑着给他递了一盏温水,见寒霜自然地接过一口饮尽,才慢慢说:“这有何难,咱们悄摸将人带走,只往商队里一钻,让他们找去!” “嗨呀,你说的简单!姑娘家与人私逃,她的名声可就全没了,以后如何嫁人呢?” 柳湘莲听到寒霜打算将迎春嫁出去时,眼睛立时不受控制地弯成了月牙。又不敢高兴得太戳眼睛,只好轻咳了一声不屑道:“名声值个什么?” 不料柳寒霜突然大怒,一脚踏在坐具上指着他大骂:“我就多余和你商量,你根本没认真替我们想法子!” 柳湘莲一看大事不好,忙将他从坐具上扶下来,正色哄道: “这怎么不是正经话?我听你往日说起这贾二姑娘,不似俗人,料定与入宫相较,她必不会过多在意这些俗世名声? 还是你觉着,保留名声入宫为妃,她会过得更好?” “不……我虽没进过宫,可是戏本上的狸猫换太子也是演过的,那地方如何呆得? 她往日说起来,最羡慕我能走南闯北,遍历河山。若果真住进那么个金笼子,人生还有何趣味可言?” “这不就是了,只要她愿意跟咱们走。一两年后改头换面,照样能婚嫁。到那时,夫婿还能照着她喜欢的选,有你做娘家人,还怕什么?” 柳寒霜明显大大的心动,却还有顾虑:“可是……她有一个顶放不下的妹妹,那个却带不走。” “带不走就好好安排,你不说还有几个月吗,总会想到法子的!实在不行,就将她打晕带走,总要自己脱身了,才好为别人筹算!” “你胡说……”柳寒霜虽顺嘴反驳着,眼睛却亮晶晶的,明显很心动。 “好了,也该歇歇了,骂了这一夜不累吗?养好了精神,过几日才好混进府里与她好好商量。到时候若觉着我的主意还行,咱们就认真准备起来。 普天底下丢人的人家也多,尤其这样年岁的姑娘,你见谁家大张旗鼓地找了?姑娘要名声贾府更要,只怕倒时都不敢透出风声来。 贾府能给姑娘的那点子东西,也不必可惜。咱们一起使劲,还怕赚不出份嫁妆来吗?” 柳湘莲的安慰明显很到位,柳寒霜一想,可不就是这样,说不准没了那个姓氏,迎春能过得更快活。 如今要考虑的,倒是如何帮她安置姊妹,以及怎样脱身才能不累及无辜了。 迎春想着如何搞垮贾府,柳寒霜就盘算着如何将人偷出来。两人没一个想着真入宫的,要不怎么能说志同道合呢? 自从迎春要进宫的消息传开后,大观园明显门户严谨了不少。宝钗是最知机的人,借口要替哥哥准备婚事,算是搬回家去住了。 那薛蟠先挨了柳湘莲一顿揍,又在做生意的途中遭了匪盗就九死一生,早把个胆子吓没了一半。 薛姨妈一面心疼他受苦,一面又为他最近的安分暗自高兴,趁机大大地宣扬他改好了,托了官媒为他说户好人家。 迎春进宫前就听说薛姨妈已有了中意的人家,只等六礼走完就要过门,没想到婚事会办的那样快。 薛家的请柬送到,老太太太太都有兴致去恭贺这件好事,王家也千里迢迢送来了贺礼,只有迎春不便参与这样的场合,黛玉陪她留在家中。 黛玉平日不好管闲事,她房中的人也不听闲话,所以迎春的事她竟是贾府中最后知晓的。 紫娟说她:“刚一听闻此事就摔了茶盏,口里念叨着万万使不得,还要去替姑娘求老太太。 姑娘最是个痴心人,奴婢好容易才拉住了,让她先来讨讨姑娘的主意。我的一点傻想头,或许姑娘有别的打算?” 迎春笑着打发了紫娟,转头看着黛玉哭红的眼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事求老太太不抵用,可我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不是说与李家……怎么就这样了呢?” “连紫娟都以为我有别的想头,你怎么不想着我真愿意去呢!” “呸,我连这点事都看不清楚,那就算白和你好了。你别紧着怄我,好歹想个法子出来是正经。” “你别慌,府里不过是预备着,这皇妃哪是想当就当的,如今且犯不着愁朝前面呢!况且我年岁早已逾期,如今只是给娘娘一点安慰,多半是成不了的。” “当真?” “我也犯不着哄你!”说完又偏头笑看着迎春道,“你该盼着我做娘娘才是,到时候你若看上了哪家才俊,我只一点头,就成了,岂不比求老太太便宜舒心?” 迎春以前从没说过这样的话,黛玉登时又羞又气,满脸通红地骂道: “该死的胡说,人家替你着急,你倒拿我打趣。一只脚还没踏进宫门呢,倒想着做娘娘了?!” “可是呢,所以犯不着虑的那么远……” “可……唉!到底可惜了李家,这才叫飞来横祸,再耽搁几个月,又不知落到哪里去呢! 我有时想着,宝玉的话虽呆,细想却有道理,咱们姊妹若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又何必非要许人,平生出这么多的烦恼!” “慎言,什么叫飞来横祸呢?倒是你,既知道了世事无常,更该心内有算计。事到临头人才不慌。 你也别只顾着害羞,我今天问你一句,往年我瞧着你与宝玉好,凡事都有尽让的。怎么最近反生疏了似的,又不像恼了他的样子,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黛玉愣了一会儿,咬着唇摇了摇头:“……我自来了这里,你和老太太自不必说。其余诸事,多赖舅舅舅母疼惜。 前些年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常放在心上想着,宝玉虽好,可我再犯不上因这事令舅母为难。只不想着他,就不用愁了” 迎春再没想到,点醒自己的人会是黛玉! 的确,自己被原著的走向限制住了,只要黛玉不是非宝玉不可,以老太太对她的疼惜以及看人的眼光,黛玉的婚事还真不用太操心。 反正都是盲婚哑嫁,黛玉不可能出去谈恋爱,自己的眼光还未必比得上贾母,只要没有外力干扰,她选给黛玉的,肯定是最合适的。 只瞧老太太挑的女婿,就知道错不了。而看重黛玉家世清贵的人家,多半也不会在意贾府的荣枯。 想通了这一节,迎春豁然开朗,仿佛突然移开了压在心上的大石。 这些土生土长的闺秀,总是比自己这样不合时宜的外来者更容易生存。 就像黛玉以往还在意宝玉时,也从不介意宝玉和丫头们的关系,她的吃醋对象永远只会是身份相当的大家小姐。 这样也好,妄念少了,安宁就多了…… 迎春无奈地想。 以往自己老是站在救赎者的位置来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其实这些娇娇弱弱的女孩儿们何尝没有自己生存的智慧。 用后世的眼光来批判当下,才是真正的狂妄…… 黛玉自怀中掏出了当初老和尚给的那块玉,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后,笑着递给迎春: “以前我不大相信这些,将它戴在身上,不过是为了感念你的好意。没成想日日看着它,倒多能想起咱们在扬州的日子,想着父亲的话,你的话…… 想的多了,生活中略有一二不顺心之处也就过去了。想来这些个东西,定是有灵验的,它既能保佑我心明眼亮,也定能护佑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可要依了我的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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