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柠:“…………………………” 她妈的战歌甚至都变回去了! “妈妈,”她讪讪道,“你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 她落进一个冷冰冰的怀抱里。 虞柠愣住,完全忘记了再有任何动作。 摸着良心讲,这压根算不上什么舒适的拥抱。女鬼那异于常人的体温足以冻得牙齿发颤,她的肢体也是僵直的,缺乏任何能令人安心的暖意,硬邦邦得只会让被抱住的对象恐惧万分。死后拉长的身体长手长脚,脑袋也快顶到天花板,非要低头下来用胳膊圈起比自己矮了不少的高中生,姿势更别扭得要命。 然而——她的心境与当初在牌位前的时候截然不同。 意识到这一点时,虞柠罕见地产生了一点真真切切的难为情来。 “我没事啦,”她不好意思地拍拍女鬼的肩膀,“我知道爸爸妈妈你们担心我,也会反对我去,所以我才不敢告诉你们,我这不是安安全全地回来了嘛……” 她听到耳边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冷笑。 “你——最好、是。” 虞柠:“……” 还是很生气啊! 她当即决定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好好做人,在亲妈消气前老老实实扮演好乖女儿的角色。女鬼松开胳膊后任由对方上下打量起自己,在确定没有任何外伤后才稍微显出了雨后初霁的模样。 “内伤——呢?”她妈妈不放心地问。 美美子缓缓打了个问号。 “她不把别人气出内伤就不错了!”她忍不住大着胆子吐槽道。 女鬼一脸满意。 美美子心说果然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个熊家长,跟过来看戏的周菁菁不客气地“噗”了声。 她的笑声也吸引了女鬼的注意力,后者近乎是本能地精准挑出了本来不属于家中住客的两人——熟练得让人心疼,不敢置信地问:“这、又是?” ……她妈怎么又快晕了! “同学!”虞柠连忙辩解道,“我同学,不是我捡来的!我爸也见过的!” 周菁菁:“?”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立马开朗地跟女鬼打了个招呼,俨然就是家长眼中最乖巧的那种朋友类型。站在一旁的白曜也换上了自己惯有的温和笑容,很有礼貌地说了声“阿姨好”,只剩下知道他真正辈分的几人槽多无口。 他恍若不经意地看向了某个位置,虽然那里除了隔着的那堵墙以外什么都没有,可熟知这栋房屋构造的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辨认出那方向的尽头就是偷天换日了供奉对象的神龛。 虞柠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尽管早就有了感应,但在亲自确认的那一刻—— 微妙。 非常微妙。 半晌,他也权当无事发生地挪开了目光。 虞柠悄悄在心里吹起口哨。 你醒啦? 你教徒已经不是你教徒了。 两“人”当然也并非不会察言观色,凑完这个热闹就识趣地说自己要回家而先行离开了。寄住在房子里的其他鬼怪在鱼贯而入后也立马各做各的事去了——他们可掺和不来食物链上层的矛盾,虞柠决定抢先避重就轻地打打感情牌,连忙献宝似的将亲爹压缩包捧出来,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革命斗争成果。 妈妈没有反对她的做法,或许她也已经等这一天等得很久。无头尸体早就守在沙发上了,很配合地让女儿将失而复得的脑袋放在了脖子的横截面上。 那颗头颅上的神情也很平静,虞柠不由得想起他在库房睁开眼睛时也没有多大的感情波动。仅凭这一点,她就能够断定以这宠辱不惊的程度……尽管死亡确实会让人看开吧,但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都在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经过最开始的亲爹拼图,她在对待残肢这方面完全是个熟练工了。就像任何一个分裂的部件,人头在即将接触到横截面的瞬间就严丝合缝地与其融合在了一起,恍若它从来没有离开这具身体一般,成为了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一刻,她的感想竟然是——“她爸没脑子”终于是骂人而不是实事求是了! 不光是她,还有偷偷瞥过来吃瓜的鬼怪们,女鬼也在定定地凝视着这边,眼神中的复杂不言而喻。很显然,她对对方的这副模样同样是阔别已久了。 虞柠不得不打断了自家父母的世纪对望。 她咳嗽一声,惊得夫妻俩双双回神,然后,虞柠从兜里摸出了那只有些潮湿发软而变形的纸鸟。她考虑了很久,到底没有自己拆开,转手将它交给了妈妈。 女人接过这薄薄纸张折成的小鸟,僵硬的神情间居然也瞧得出几分怔忪,她也不立刻拆开,转头望向沙发上的丈夫——他已经重新好端端地完整坐在那里了,于是她还是先将它收起来,过长的手指难得显出了小心翼翼。 虞柠又清清嗓子,“爸爸。” 说来惭愧,尽管张口“爸”闭口“爸”地过了这么久,但真对上亲爸的这张脸,她倒真有点不适应了。 她都习惯了只盯着缺斤少两的身体说话了! 好在她爸没脑袋的时候是个乐天派,有脑袋的时候依然是个乐天派,尽管这么久不说话,出声的时候有点生涩和不太顺溜,还是第一时间充当起了气氛组,“依我看啊,这次就不要太和囡囡计较了,囡囡这也是为我们打下江山啊!” 女鬼:“???” 虞柠:“……” 爸,答应她,她满口跑火车的时候不要跟着舞可以吗?好羞耻啊! 转头,她爸又转头问了:“囡囡,怎么了?”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虞柠也不玩虚的,直截了当道,“爸,你应该知道我在好奇什么,所以——是吗?” “没错,”他肯定地说,“你在女承父业。” 虞柠一噎。 ……还真是啊! 坏了,她成官二代了。 “折腾来折腾去,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如果怨念有颜色,那一定是黑色,虞柠嘴角抽搐地抱着胳膊,周身的黑雾简直有如实质,“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还是支援部那宽敞的办公室,竖锯附体的人偶不置可否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她对面的桌子后,两只塑料眼珠向侧上方翻去,一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的神游模样。 ……你是木偶就不要做这种表情了!超明显的啊! “我说为什么活动资金怎么那么顺利地就批下来了!”虞柠越扒拉越忿忿,“这也在你的算计范围之内吗,约翰!” 她咋呼来咋呼去,老爷子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形象——他虽然不在乎这玩意儿,但还是有必要挽留好不容易得来的下属,最起码不要背了心嘛。 他挑了个巧妙的说法,“不完全是。” 虞柠可不会被糊弄过去,没有人——比她——更会玩文字游戏。 她毫不犹豫地戳破对方,“也就是说还有一部分是。” “确实是这么回事。”竖锯承认了这一点,“事实上,当初的考察就是基于这点——我认为可以破格进行观察后的录取,考虑到你遗孤的身份,才没有遭到更多的反对。” “批款顺利通过也是因为要尽可能地回收烈士遗骨,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它们落在敌方手里。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支援部的事就算在巴别塔内部也是高度机密,当年的牺牲者名单早早被封存起来束之高阁,我不方便对你提起这点。” “除非你自己发现。” 虞柠磨磨牙,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我还有个问题,”她想起自己艰辛的打工路,不由得悲从中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遗孤的吗!” 知道她穷成什么样了吗?! “是的,你要知道我们还在试图解决大灾变的遗留影响,结果对方又抢先一步渗透进来了。为了避免招致报复,你在成年前享有的是和其他孤儿同等的待遇。并且因为当初资源匮乏,你父母没能给你留下多少遗产。”竖锯解释道,“如果不出意外,校方的援助会保证你最起码的衣食住行,等到你成年参加工作,应有的抚恤金会以社会福利金的补助形式按月发放到你的账户,直到发完为止。” 虞柠默默移开了目光。 其实倒是有的,不过全在阴间了。 竖锯的说法倒是勾起了她的思考。 ……以她所知道的情况来看,这样的考虑的确不无道理。 如果真是为了报复——那一切是以她为开始的那个基点的原因就说得通了。 “还有一点,我想你也猜得到了,”竖锯道,“当初你父亲坐的就是我的位置。” “这个,”他隔着桌面用木头手指敲敲之前取出纸张的抽屉,“也是他最开始发明的。起初似乎是为了邮送家书——那时候在城外可没有什么便捷手段,信号会受到磁场影响,后来大家都发现很好用,就渐渐传开了,虽然仅限在支援部内部。” 木偶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眼神开始放空,“……傻了?” 虞柠回过神。 “这真是,”她感慨道,“虎女无犬父啊。” 没想到她爸还有这一手呢。 竖锯:“???” 这不该是他的词吗?怎么还自己说出来了,脸呢?! ……等等,她是不是还反过来说了! 虞柠:“不要在意这点细节。” 这是细节吗?! 算了,竖锯早已看透,跟这家伙计较来计较去只有被噎死的份。 “我想你也知道,今天叫你过来不光是为了汇报这件事。”他明智地换了话题,“开诚布公地说,受到侵蚀的‘内部人员’排查已经有了一定进展。好消息是,源头基本可以锁定在仓管部。” 虞柠有些惊讶。 居然是仓管部门,而非直接与怪谈打交道的特遣队,这也就说明……可能是作为战利品夹带进来的、或者通过不明途径流入的某样东西有问题,接触时间越长,受侵蚀程度就越深咯? “坏消息呢?”她问。 “虽然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检测出暗能量最集中的地段,但这次采取的入侵方式与之前不太一样,分摊到每个人员身上的都极其微量,不夸张地说,甚至比一些可以划进健康范围的特遣队员的能量水平还低。” 虞柠沉吟:“但他们又确实受到了影响……” “能确定被侵蚀的对象神智无法自控吗?” 竖锯:“?” “我们确实运气不错地找到了一名受到过多影响的被侵蚀者,他的正常人同事举报时作证说目击了他在某些时刻的异变,之前还以为是错觉。经过调查,可以肯定他的思维方式产生了某些异化,”他说,“但连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同类还有哪些,只能暂时地收押管理。” “行,”虞柠点头,“那就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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