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仓库就地取材,由黄土堆砌而成。若非那高些的土墙壁,在这大片戈壁滩中,军需仓库的地点恐怕外人难以发现。 守粮的武官不在,甄栩和余时青出示令牌,驻守的士兵虽有些犹豫,还是放他们进来。 两人查验了半日,果见其中十之八九都是陈年旧粮。 余时青眉头紧锁:“军需这副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这样子和光明正大搬空军中粮草有什么区别!” 甄栩知晓他军中长大,对挪用军需一事尤其痛恨,按住余时青道:“如此看来,我之前的估计还算乐观了,若是此时外敌进犯,这点粮草,恐怕撑不住一场大战。” 余时青握了握拳头:“何止撑不住一场大战。西海卫所偏僻,从周边调粮至少也得三五日功夫,其他军需仓库的情况说不定更糟糕。若是外敌进犯,边境全线崩溃‘指日可待’了。” 连甄栩他们初来乍到都能看明白的,边境这些武官哪里不懂,不过是有一日算一日罢了。 或许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余时青说完这句话,突然地表开始细微地震动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走出仓库,就见驻守的兵士都神色惊慌。 余时青趴到地上,俯身侧耳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道:“不好,这声响如此巨大,要么是数千人马已经在我们不远处,要么就是数万大军距此地还有一两个时辰。” 边关已有数年未打仗,旁边一个卫兵听了余时青的话,腿都有些抖。 余时青有些疑惑:“这人马来的奇怪,据点的守兵竟然未点烽火狼烟,不知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鄯州城来的。” 时值黄昏,甄栩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时间紧迫,我有个笨办法,或许能先躲开敌军。”
第42章 探春 余时青道:“霁明,你直说吧,如今河仓城粮库只有上百人,对上几千骑兵,实在难有胜算。” 甄栩点点头,问身边的卫兵:“有没有铁锹?” 卫兵不明白甄栩问这个做什么,还是老实答道:“去年修缮仓库,还余下几十把。” 甄栩道:“听我命令,熄灭所有灯火。” “时青,你带人把粮库周边的墙体砍成断壁。” 卫兵听了,有些着急:“大人,这砍断墙体,咱们还怎么防御敌人啊。” 余时青了然:“你放心。” 甄栩又看向卫兵:“你带人把周围的车辙印迹抹掉。其他人跟我到对面方向,再造几处废弃围墙。” 卫兵这才明白甄栩的用意。 几公里外,戈壁滩中 舌卢王这次的出击精心谋划已久。 他率领数千骑兵,轻装简从,一路南下,不过两日功夫就奔袭数百里至西海卫所附近。期间绕过烽火台,不声不响干掉雍朝守军,让他们连点狼烟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轻装简从的代价也显而易见,他们已经没有口粮了。 舌卢王摸了摸身后的粮袋,袋子干瘪,里面的口粮几乎消耗殆尽。他们出征时口粮是按三日准备的,如果到了明日,还不能找到粮草,那大军就危险了。 舌卢王心急火燎,面上不由带出点不耐烦。前面的先锋军却慢了下来,有一人掉头回转。 舌卢王愈发急躁。他久经沙场,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多数情况下是——先锋军找不到目标方向了。 “停,传令全军,休息两刻中。”舌卢王挥了挥手,身后大军慢慢停下。 舌卢王看向右都尉:“从此处到雍军的河仓城粮库还要多久?” 右都尉四下望了望:“回大王,应该只有几里地了。” 舌卢王摇头:“不对!雍军的这个军需仓库没有那么远。” 先锋军军官几步跑来:“大王,我们向前数里,并没有找到雍军的粮草仓库。” “怎么会没有?咱们一路直行,那河仓城粮库应当就在鄯州这条线上!”舌卢王不满。 先锋军是左都尉麾下,左都尉连忙请罪:“大王息怒!雍军虽然软弱,但十分狡猾,不知使了什么奸计,这才让咱们找不到粮库。” 见舌卢王仍是一脸怒容,左都尉又道:“现在天黑了,这乍看上去,周边没有一处火光,再找粮库也难。不如咱们直接杀去鄯州城,我听说那些大官都在鄯州城里。咱们趁着那些酒囊饭袋睡觉的时候,割下他们的脑袋当酒壶!到时候有酒有女人,不比找什么粮库干巴巴啃干粮强。” 左都尉并不是出身舌卢王旧部,而是单于硬塞过来的,舌卢王对他一向不爱搭理。可此人作战勇猛,在军中有几分威望,今天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舌卢王想了想,勉强同意:“那就听你的,今夜就不休息了,咱们直取鄯州城,出发!” 走出几十里,天色微微亮起,舌卢王看着一路上偶尔被遗弃的废旧土屋,回想起傍晚时看到的景象。 当时,有几处高大的残垣断壁,就离大军三四里,远远可以望见。只是那附近不像有人和马车经过的样子,路面也并无印迹。 原来如此。 舌卢王心中暗道:“看来是我小瞧了雍军,一个小小的河仓城粮库都能骗过我们大军。” 忽听左都尉叫到:“大王,你看!” 只见远处依稀可见城池风景,看来是鄯州城到了。 大军奔袭一夜,已经十分疲乏,比不得先前精力充沛,可鄯州城仅在眼前,让他们又生出股子兴奋劲儿。 舌卢王眼睛微微眯起:“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雍人最爱搞什么空城计,小心不要上他们的当了!” 河仓城 甄栩躲在山坡后,看到不远处领头的敌方将领没再停留,松了口气。 观察片刻,又见骑兵向东奔走,甄栩皱了眉:“不好!他们这是往鄯州城去了,得派人提前通知。” 可此处粮草紧要,河仓城不能暴露在敌军视线。 “时青,看来只能咱们亲自走一趟!”甄栩与余时青对视一眼。 余时青心领神会,两人避开骑兵大军,绕到另一条小路上。 “若是敌方骑兵不眠不休,直扑鄯州城,恐怕明天天亮就能到。”余时青在西海卫所这么多年,对骑兵速度甚是清楚。 甄栩知道他的估算基本准确,可眼下并无他法:“不管了,只能尽力一试。若是能早于敌军赶到,起码能让鄯州城守军做个准备。” 对于鄯州城上下来说,能有时间做准备,恐怕也无用。 甄栩和余时青赶到鄯州城侧门时,马儿已经累得躺倒。 边城还在宵禁,余时青急忙喊人,可喊了半天,也无人应声。时间紧迫,不得已之下,甄栩大声砸门。 城墙上有人大骂:“谁啊?还没到开城时间呢!喊什么喊!” 一听就知道这人才饮了酒,余时青怒道:“西海国骑兵马上就来了,你们还不酒醒!” 那守城的武将大笑:“什么西海国骑兵?自从十年前送了位和亲公主,咱们和西海国早就不打仗了!你还在梦里呢吧!” 甄栩不想听这武将废话,他拿出身上弓箭,对准城头上的武将飞出一箭,正中武将的头盔。 武将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吓得立刻酒醒,指着甄栩就要大骂。 甄栩又抽出三支箭向他瞄准:“西海国骑兵来了,还不快去通报!否则,就看是你躲得快,还是我的箭快!” 武将边退边骂:“好,我这就去通报!若是没有西海国骑兵,宵禁叩门,你就等着被处以军法吧!” 半月后 京中又到一年立春时节,新皇登基已满两年。可若论如今朝廷谁才是真正的掌权人,京中百姓都知道,天上有两个日头,其中老的那个更亮些。 太上皇自病好之后,就不甘心放权给新皇,时不时插手朝政。百善孝为先,新皇依理只能退让。 因此新皇虽有皇帝的名头,却同从前身处东宫区别不大。文武百官夹在太上皇与新皇之间也是难做。 本以为今日朝局依旧是几方拉扯,可一份八百里加急快报,让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新皇坐在龙椅上,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赵内侍提醒:“皇上,皇上。” 新皇把手中快报扔到台阶下。 众大臣还是第一次见新皇发火,都吓得不敢说话。首辅赵泽之慢慢捡起那份加急快报。 众人只见赵泽之眉头紧皱,都觉心中不妙。就听赵泽之跪下道:“皇上,鄯州战败一事,臣首责!”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走下来扶起赵泽之:“这件事并非阁老之责,是朕之过。” 他把快报递给次辅申春林:“你们都看看,都看看,说说怎么办。” 申春林一目十行看过,又递给兵部尚书。 众位大臣看过之后都是一筹莫展,这时候有人躬身道:“皇上,王子腾王大人为国捐躯,南安郡王被俘,赶去救援的卫大将军也受了重伤。我朝能打仗的大将已经再难找出,为今之计只有议和啊,陛下!” 皇帝面色铁青,看向首辅赵泽之:“阁老怎么看?” 赵泽之道:“回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恐怕支撑不住大军调动。且此战之后,西海国骑兵一连攻占我方四城。若是不能议和,恐怕长安危急。” 皇帝又转向申春林,却见申春林微微低头,显见得也是赞同赵泽之的话。 首辅次辅都如此表态,其他大臣也是同样心思。皇帝见此情形怒火中烧,可又发不出脾气,一甩衣袖,宣布退朝。 凤藻宫 元春才刚要午睡,忽听宫人禀报:“娘娘,薛司言来了。” 元春有些惊讶,宝钗最受太后娘娘重视,与各宫嫔妃都有所避嫌。她又掌管后宫文书,一向十分忙碌,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正想调侃宝钗两句,却见她面露焦急之色。元春道:“薛司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宝钗急道:“娘娘,鄯州打了败仗,舅舅战死,南安郡王被掳走。如今朝廷要和亲,宗室没有肯嫁女儿的,圣上就让南安郡王的妹子去呢。” “舅舅战死?”元春不敢置信。 宝钗点头,心中满是悲意。 元春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后才叹气道:“舅舅也算为国捐躯。只是苦了那位郡主,哥哥战败被俘,却要妹子去交换,这是个什么道理。” 宝钗摇了摇头:“还有更没道理的。南安王妃去求了太上皇,太上皇准她认个义女替嫁。” “你是说——”元春倏地站起来。她是个聪明人,宝钗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南安王妃看上了咱们家姑娘?迎春妹子已经发嫁,惜春还小,她看上了探春?” 宝钗平日里再是冷心冷情,此刻也不由地哽咽:“是,南安王妃已经同太上皇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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