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从甲板上往舱内走。 “哇布兰缇,你又是一身黑啊。”伊卡库把甲板上的桶挪进船舱,看着布兰缇的七分袖黑衬衫,黑色工装长裤和黑皮鞋,摇着头实在没忍住吐槽,“你知道你身上的其他颜色全来自你的头发、皮肤和枪吗?怎么连战术背带都是黑的。” “耐脏。打硬仗一般都是一身血一身泥的,伊卡库。” “这个背带看起来好像特种兵哦”夏奇等最后进来的克里欧涅就位后,边着手关门边说,“不过好像和电影里常见的那种,背的都不太一样?” “战场上专职狙击手一般是一把大口径狙击枪,一把自卫近战用枪和一把刀。”布兰缇跟着夏奇往回走,“但我也不是专职的狙击手,主要承担别的战斗职能,所以这套组合我采用的是□□,大口径手枪,和匕首——也就是卡利科、“竞争者”、和□□。” “船长。”贝波报告,“所有船员已经进入舱内。请问是从海上行进还是潜航行进?” “目标鬼岛,潜航前进。” 船长特拉法尔加·罗的指令下达以后。红心海贼团的极地潜水号,就仿佛化身为了一个机械工厂。 阀门水流的声音缓缓响起,布兰缇眼花缭乱地看着轮机、通讯、操舵、声呐、航海组各司其职,运转流畅。 “Port five.(左舵5)。”贝波盯着屏幕。 “Port five.(左舵5)。”佩金复诵,而后着手调整角度。在舵轮到相应的舵角后,他再次回复贝波:“Wheel port five.(左舵5)” “深度调整90。” “(已)调整深度至90.” “维持深度。” “维持深度。” “角度调整,15度。” “角度调整15度,完成。” “哇……好酷。”布兰缇在航行终于步入正轨之后,发出了一声感叹。 这时候,由于没有太多指令需要完成。而且大部分操纵者都已经是熟手了,所以白雁很快搭话:“怎么样,来学吧?去让佩金哥以后教你。这样你也可以学着开潜艇了。” “真的吗!?”布兰缇双眼发亮,转而朝着佩金搓手,谄媚地学着白雁称呼:“佩金哥!拜托了!一定要教我!” “和之国这档子事儿结束之后吧。”佩金笑了笑,“到时候先从记舵令开始,你就能提前过过嘴瘾了。” “噢噢噢!好耶。”布兰缇开心地应承下来,然后换了个严肃的面孔立正敬礼,“明白,长官!” “……”佩金背后一凉,“布兰缇,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敬了一个军礼。” “我差点以为是个便装中将站在我面前,要被砍死了。”他说。 潜水艇内散发出快活的空气,好像决战在即的重压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冲散。 特拉法尔加·罗坐在指挥位上,也没忍住露出微笑。 “不过话说回来了布兰缇。”夏奇盘腿坐在地上问,“你之前应该很经常坐军舰吧?那时候没觉得开船很酷吗?还是说你只是觉得潜水艇这样比较酷?” “我之前没有过进操作室。”布兰缇回忆了一下以前的航行,“因为目的地都是定好的,由水手和指挥员开过去就行了。就算我要临时调整航向,去别的地方,我也只需要和指挥官说,我要去某某岛。他们自己会给我送过去。所以别说开船了,我连船该怎么开都没看过。” “诶……还真是不折不扣的长官嘛,做海军居然没从水手做起。” “所以没有其他人的话,我在海上算是寸步难行。”布兰缇挥了挥手,朝背后那个貌美的船长露出笑容:“全靠我们伟大的特拉法尔加·罗船长的收留!不然我都不知道得在哪儿漂着了!” “哟西~”夏奇高举右手:“那让我们向伟大的特拉法尔加船长致敬!” “向伟大的特拉法尔加船长致敬!”众人高呼。 她的声音混杂在一种船员的呼声里,听得并不真切。然则毫无杂质的、纯粹的敬慕却透过黑色的眼眸直达他的心底。 也不知谁带起了头,北海的歌谣在船舱内响起。 一开始只是三三两两模糊的哼鸣,只有曲调而没有歌词。可随着旋律的流动,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变成了松散悠扬的合唱。 【Dein zeit ist da 正是出海的好时候 Mach dich auf mein jung 和我出发吧,我的少年 Denn die segel sind gehisst 船帆已经高悬 . …… Und vergiss das beten nicht 记得向神明祈祷 Es gibt kein zurück 否则会迷失归途 Wenn der herrgott willSo verschont er dich 若主仁慈,挺过去就会风平浪静】 …… 奇妙的感觉顺着脊髓窜上来。 好奇怪。 在奔赴硝烟和血腥的路途上,这些人没有含泪带笑,也不是庄严肃穆。 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歌谣在这群海上男孩的粗犷嗓音里,像清澈的山泉汇入山脚下的倒映着圆月的小池塘。给她本来说不清是沉重还是惶恐的心带来了一点奇异的悸动——不是那种源于爱情的悸动,而是一种似乎要迎接什么未知美好的兴奋。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前面除了狂风暴雨,什么都没有。 明明除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什么都不会有。 就算真的会迎来胜利,那也不可能是无痛的——那可是四皇啊! ……为什么。 他们明明……应该比起自己更没有底气去兴奋才对啊。 眼前的他们,穿着潜水服,各司其职地做着自己的事,虽几乎没有眼神的交流,却默契而快乐地唱着同样的歌。 他们眼里的未来,不是和四皇战斗的血雨腥风吗? 不是断臂残肢,和惊怖与悲伤吗? 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充盈着力量的歌声,好像带着她看到了宽广的某个海滩,凉爽的海风吹进岸边的酒馆。 他们围坐桌前,推杯换盏,相视一笑,畅谈人生。 朗姆酒棕色的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着金边一样的光。 像个邀请一样,他们朝她举起了杯子。 【But wish you last farewell 但愿这是和远方的家乡 And the home far away 最后一次的告别 In der H?llennacht, unter Todesangst, 地狱般的夜晚,充满死亡的恐惧 Spielt das Meer sein Spiel mit ihm. 大海邀请你参加致命的游戏 ……】 歌词的文意,似乎有那么点不详,可是旋律却又很有张力和生命。这种对抗的拉扯,几乎就和危险而迷人的大海一样。 她看向了他。 特拉法尔加·罗没有轻声跟唱,而是在激昂飘荡的旋律里,听到了遥远的海声。 那不是故乡的海,他在故乡的时候,鲜少去海边。 那不是在堂吉诃德家族随船飘荡,举目无亲的海。 那不是米尼恩岛冰冷刺骨,风雪交加的海。 而是从飞燕岛启航,伴随着镇上居民的欢送,伴随着喜悦和泪水的那片海。 挥动的双手,告别的呼喊,不舍的祝福。 那片温柔承载着这艘明黄色的小船的……喧嚣的、幸福的、安宁却踊跃的深蓝之海。 而这不断延伸的海,又将带他前往未来。 他的表情此刻变得异常的柔和,平日里蹙紧的眉头松弛开来。眉眼只剩下了带着怀念的温柔。 歌声持续了一轮又一轮,就像不会停歇一样。 【Und mit einem Mal taucht ein Felsen auf, 当礁石如幽灵那样冒出水面 Und kein Weg, ihm zu entfliehen. 你早已无路可逃 Als der Sturm sich legt, ist ein Schiff zu sehen, 当风暴开始咆哮,当航船沉入波涛 Neigt sich langsam Richtung Heck. 当船尾高高翘起 Nur ein Junge sitzt an den Mast getaut, 勇敢的少年立在甲板 Keiner sonst an Deck. 他的身边无物可依……】 “慷慨赴死”这么悲壮的形容,好像不足以适配他们充满希望的豪迈歌声。 但这些穿越在伟大航路多年的海贼……她相信他们应该比她更明白什么是死亡如影随形。 可是,好像谁也没有去想,血与火的战场硝烟,会不会吞噬情同手足的伙伴和亲密无间的爱人。 ——或者难道是说,正因为时刻明白死亡随时都可能的迫近,才毫不保留地、不遗余力释放美好、希望和热忱吗? 就如同知道日出就会凋零的昙花,要在夜晚散发出所有的魅力和香气。 死亡,就是随时都可能会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夜晚。 仔细想来,好像这艘船上的人,也从来没有畏惧过杀人无痕的深海。 他们拍手高歌,仿佛流浪无家的行者,可这里其实已经是他们共同的归宿。 谁又能想到这样荒谬的场景,在奔赴残酷战场的前一刻,寂静的深海,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曾有那么一角,回响着是那从容悠扬的歌。 ——护佑他们吧。 如果真的存在神明,就请让他们平安无事。 布兰缇在旋律的结尾,在胸口划了一次十字。 “船长!”观测潜望镜的伊卡库说,“差不多快到达目标点位了。正前方上方有艘小船。” “小船?” “嗯……”她说,“感觉类似于……那种内河里头摆渡用的小木船。” 此言一出,几乎全团都沉默了。 “这个天气……用这种船出海吗?是不是想自杀的忧郁诗人啊。”克里欧涅吐槽。 “雷达显示,远处有大规模的舰群。”夏奇问,“要不要直接去击沉他们的旗舰呢船长?” “呵。”特拉法尔加·罗冷笑一声,“想不开的诗人可开不到大海的深处,只会在浅海就溺毙。至于是什么蠢货会在暴风雨中用这种破船出海……” 加上还在被舰队围剿的路上,除了那群武士还能有谁。 “上浮吧。”伟大的船长发出了指令。 “要给他们接上吗?”白雁问。 “嗨呀。”夏奇拍了一下白雁的脑瓜子,“我们本来是直接全程潜航过去的诶。这时候船长改变计划要上浮了,那当然是要捞人啦!” 言毕抱着手臂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势:“船长一般是不会把‘救人’放在嘴边的,作为船员我们需要温柔理解、包容体谅你懂不懂啊。你这样问不是非要船长说一句把他们接上吗?太不体贴了!” “……你这句话说出来也没体贴到哪里去,夏奇。”布兰缇看了看很想假装无事发生的罗,心里给夏奇送上一个祝福。 “别磨蹭了。”特拉法尔加·罗说着起身,手上的鬼哭靠在肩侧,“上浮。做好战斗准备!” “Aye,Aye,Captain!” “Aye,Aye,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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