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弗雷凡斯,银装素裹。 虽然没有了人类的气息,本来应该会有很多野生动物占据这里的生态位。 但踏入这个寂静荒凉的都市的时候,却也没有看到什么其他的活物。这片土地如同被神明遗忘了,沉睡着。 布兰缇闭上眼睛,尽量回忆自己第一次进入弗雷凡斯时看到的景色。 “那是已经废弃的荒城,但奇异的是它依旧美丽。空气冰冷,但没什么风,安宁又祥和,呼吸可以感受到雪松的气息,实不相瞒,我踩着那温柔的积雪,有种踏入童话世界的错觉。” 她拒绝了陪同,一个人在城镇里漫步。大部分的居民楼已经是是断壁残垣,有的拦腰炸断了,有的坍塌陷落。但是凛冬仿佛安抚着它们,用积雪那温柔的棉被,试图包裹尘封的痛苦。 “……我惊讶地发现,这边的教堂和医院都很气派,而且,虽然被大火熏黑,但还是能从雕刻以及残存的一些装饰里看出,他们原先是多么地富有艺术气息。”布兰缇这时候有点后悔自己贫瘠的文学素养,不能给这个应该久未回归过故乡的人,还原出自己眼中曾经的场景。 地上碎掉的玻璃,还有不少是彩色的琉璃工艺,和教堂里的吊灯非常的搭配。 神像虽然已经因为爆炸断去了手脚,眼里的慈悲却依旧美的摄人心魄。 苍白的光,在充斥着灰尘的断壁残垣里,建构出一种会让人期待神迹降临的氛围感。可惜那终究不是圣光,没有天使降临,拯救这个充满了冰冷悲伤的都城。 她轻轻叹了口气。 “从残存的遗迹来看,我觉得在那里发生的事情,比公开资料写要严重的多。它不像是为了压制流行病而爆发的平民之间的冲突,而更像一场惨无人道的战争。——或者说战争还不够确切。有几个大型建筑的创面,几乎需要用到火箭炮。所以感觉,更像一种……屠杀。” “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是平民之间的战斗升级,最后不得不导致国家的入场。而因为某些理由,这些部分被粉饰了一下。直到……” 布兰缇结束了这次公干后,回到了海军本部。继续了一两周,或许是更久一点的上班日常。 “研究流行病学的一个专家,在不久之后自杀了。我很惊讶,我还曾经向他请教过流行病学的一些问题。他虽然博学多才,但不会端着架子故作高深,推荐我看的很多书籍通俗易懂。” “我,偷偷去看了他的遗体。” 特拉法尔加罗仍然背对着她,但布兰缇知道,他一直保持倾听。她很感谢他没有对她有点东拉西扯的叙述习惯做什么抱怨,因为她其实自己也很需要一个,倾诉的契机。 这毕竟是她人生中,负面意义上,很重要的事件。 她回想起那个教授仰面躺着的样子。有点艰难地开口。 “他被子弹,打穿了枕骨。” 没有正常人能用从后脑给自己来一枪的方式自杀。 她顿了顿,拿起刚才□□尔兰咖啡后还没收回冰柜的威士忌,倒了一点在自己的杯子里。为了防止自己控制不住喝多了,她掺了大半杯的薄荷水,来降低酒精的浓度。往里头倒薄荷水的时候,她的手都开始颤抖。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场景,但却死活想不起当时的心情。”冰凉的薄荷威士忌穿喉而过,布兰缇没来由地感到喉咙发堵。 是难受,震惊,愤怒,悲伤还是恐惧?她有点不太确定那时候自己的状态。但她立马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出了问题。 “所以,我就开始私下调查弗雷凡斯的事情。但你知道,隔行如隔山,毕竟跨专业了,推进的非常慢,所以提案来的很晚。后来的事情,事情的真相我就不反复描述了,你作为当事人,更加的清楚。” 一声叹息。 布兰缇感觉痛苦让她有点喘不上气。本来不回想这件事情还好,一旦打开了闸门,负面的情绪就像深海要压爆下潜的船只那样,到处都在漏水,让心里一片狼藉。 再不说出来的话,她觉得她要受不了了。 是,这样说出来太轻率了。他们的关系还不到可以血淋淋地互相剖出伤痕来观看的程度。 但是,再不抓住这个窗口,她确信她就要被这样的痛苦折磨到窒息而死。每个夜晚,她纠结痛苦,辗转反侧。 “但是,我却频繁地后悔。”布兰缇尽力维持着声线平稳,但还是会在一两个音节发出颤抖:“又好几个深夜,我都后悔我的提案,把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亲手葬送,把我平和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把我赖以体面生存的一切剥夺。把我的人生规划和职业理想全部撕了个粉碎。” “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我对不起弗雷凡斯的悲剧,我明明只是面对着微不足道的生活困境,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病痛纠缠——我真切地知道那场悲剧的发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祸!但却不止一次地会软弱地想,如果曾经充耳不闻,我就不会落入现在的窘境。” “我的痛苦和那些人所经历的磨难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我却时不时地都会想是不是有挽回的办法。” 她痛苦地捂住脸,还好吧台是个绝妙的掩体。像战壕一样,护卫她几乎要崩断的心弦。 “我辜负了母校的栽培,也愧对军人应该坚持的正直操守。我应该义无反顾,为世界正义的事业奉献一切,现在却因为自己无病呻吟的困顿感到迷茫,甚至还要后悔过曾经迈出这一步。” “……对不起。我为我的自私感到抱歉。”她再也忍不住眼泪,颤抖着嘴唇。压低了刚刚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加大的声音。 喂……怎么情绪崩断的人,最后反过来了啊。 说来说去弗雷凡斯的悲剧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要枪决弗雷凡斯的罪魁祸首,排上一万个也排不到她身上,怎么就开始自顾自的道歉了。而且她也只是内心后悔,没有做出过撤回提案的实际举动。 特拉法尔加罗侧头望向漆黑的窗外,从先前的忧伤中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生而无畏,追求真理。 她提到的母校——世界政府所创办的所有军校的共同校训。 特拉法尔加罗偶然看到的时候,都感到荒谬的可笑。这种校训之下,培养出来数不胜数的,人面兽心的败类。 但这个海军却真信了……天哪。 空怀揣着高尚的理想,给了自己过分苛刻的品格要求,却又没有承受世界黑暗的心理强度。 ——特拉法尔加罗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种评价,但多少斟酌了一下,觉得又过于刻薄。至少现在不适合直接了当地说。不过,本来嘛,怀揣高尚理想,总比本来就是个烂人会好一点。 所以他缄默不语,而是拿起了只剩了底的爱尔兰咖啡慢慢地饮下。 不能说微小的痛苦就不是痛苦,既然真实存在,就有喊疼的权利。人和人之间的苦难,又不是比大小的游戏,只有更惨的人才能正当地流泪才能挣扎。那岂不是只要人活着,都没有资格痛苦了,毕竟再怎么样都很难比死了的人悲惨。失恋的人也不应该伤春悲秋,毕竟只是失恋了,又不是要失去生命了。 她这个逻辑是有问题的。 但男人没有试图在这种时候开解,而是耐心维护着谈话一开始就保持的默契。 恰到好处的沉默,在夜深人静的空间弥漫。 两人都在寂静里,缓慢整理着自己的情绪状态,由着时针慢慢掠过角度。 虽然她描述的已经是三年前的弗雷凡斯了,但他离开家乡是在更早以前。听外人描述自己熟悉的风景,介绍家乡不太近的“近况”,刚刚竟有点离奇的代入感。不要太荒谬,他好像也重归故地,踏着初雪。 这也挺好。 “多谢。”特拉法尔加罗靠着沙发背,轻声的话语消融在深夜,化为温柔的月光。 太阳的升起,预兆着灰姑娘就要离开舞会。 本来这也不可能是不散场的夜宴。离通勤高峰的人多时间段,还有一段时间,特拉法尔加罗终于把自己从沙发里解放出来。不得不说这个沙发的皮质虽然不错,但是装下他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还是比较捉襟见肘,坐一晚上其实不比坐吧台边上舒服多少。 “结账。”特拉法尔加罗迈着他那个大长腿往吧台走——好在没有麻掉。 布兰缇则是从奇怪的DVD画面中抬起头,“啊,390贝利。” 确认对方眼里的水汽早已散的一干二净,男人讥讽道:“你不会是把那杯柠檬水强买强卖地加入了我的账单吧。” “你一个包场的男人,多喝一杯柠檬水怎么了。这年头就连包厢都有低消的。”布兰缇伸了个懒腰,“话说大晚上喝那么多水,你不上厕所的吗?我们店厕所在二楼拐角。” “你没必要提醒这种事情,有需要我自己会去的。”他在插兜的手摸索到一枚圆形的硬币,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还是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真是金光闪闪,做工精致。 “ 本店不收赃物。”布兰缇看着桌上的金币,非常认真地思考,“消费起来会很麻烦的。等下以为我是偷窃共犯要抓我怎么办。” 特拉法尔加罗懒得生气:“这不是赃物。你都是拿什么眼光看人的。” 他似乎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败给了对方探究的目光。 “……我有收藏纪念币的爱好。这是在来这个城镇之前,在上个岛屿看到的时候买下来的。” 布兰缇看着这枚应该是纯黄金的圆形硬币,上面雕刻的,是一个类似于教堂的建筑。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背面,有一句“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将坠入爱河。” “我确实也有带纸币,但不是这个国家的,因为各国之间的货币不能直接在当地使用。世界政府加盟国通用的贝利恰好我没在上个岛屿兑换。黄金毕竟是硬通货,所以这就当做支付费用吧。” ……还真挺有诚意的。 “但是……太多了。”布兰缇说,“我担心你以后会说这是黑店。” “权当包场加上过夜的费用吧。你不是说有低消吗?” 布兰缇笑了,拿起这个做工精致的纯金硬币,好有分量。 “大船长出手就是阔绰,那多谢惠顾。托您的福,这个店应该可以晚几个月倒闭吧。” “你倒是好好改善经营啊……” ----
第11章 速溶咖啡要记得看日期 ===== 11 好消息:很久之后,咖啡店总算有起色了。 坏消息:多弗朗明哥今天派了“使者”邀请她前往德雷斯罗萨。 布兰缇消化完维尔戈带来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内心有点复杂。 “joker的诚意还是有的,我们也并没有加害你的意思。只是你连登岛都没有登,就说不喜欢德雷斯罗萨,实在是太过牵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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