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们进了球馆。相较于户外,室内的空气更加清凉,散发着体育馆特有的气味。 现在是休息时间,几个比较小的孩子在打闹,大一点的坐在地上,喝水,玩手机,聊天;有些则在教练打扮的成年人面前练习着垫球或鱼跃。 近门的小孩见我们走进,一个个小萝卜头瞬间围了过来。 “黑尾叔叔!比赛要开始了吗!”一个男孩叫道。 “叫哥哥啊。”黑尾狠狠搓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再等一会儿,还有人没来。” “今天也可以教我发球吗?”另一个喊。 “当然了,我会盯紧你的。” “黑尾叔、哥哥,他一直抢我球。” “怎么回事啊?你抢回来,我去说说他。” 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呼声中,我和佐久早坐到球场边的长凳上。后者递给我一瓶水,我接过并感谢,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观察黑尾那边的动静。 他熟练地应对着俱乐部小朋友的热情,就差没把游刃有余写在脸上。 “你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啊。”佐久早说。 我喝了口水,润润喉咙。 “嗯。”我回道,“突然遇到失联多久的童年好友,结果发现对方除了名字、爱好……和发型以外没一点是记忆里的样子,谁都难免要消化一下吧。” 说着,我转过头,把话题带过:“佐久早君会留下来看比赛么?” “很遗憾,我等下还有事。”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不是在一堆陌生人之中会无处安放地尴尬的类型,因此只是点点头,跟这位目前唯一的熟人道别。 偌大的馆内偶尔划过短促的哨声,排球落地,学员跑去捡。一些家长模样的人坐在边上拍照录像,不时还有笑声和呼喊声高高地抛起。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缅怀片刻,简单地做一做拉伸。 这把坐办公室的老骨头一活动就咔咔响。 我揉揉肩颈的肌肉,身旁忽然有人把衣服放在椅子上。 黑尾一手叉着腰,见我仰起脸望来,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现在他又令我想起小时候了。旋即,青年挑起眉毛朝我一笑。 “抱歉,我突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明明感觉有很多话想说。” 但他说起话来依然大大方方的。 我看着他在我旁边坐下。既然他不说,那我便率先感慨:“你长大了。” 黑尾:“你知道我为了开场白不是这句话废了多少脑细胞吗?” 我:“最好的开场白就是老套的开场白。” 黑尾大笑起来。他的坐姿变得闲适了些,两条被修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自然地屈起,双手则撑在身侧,扭头对上我的视线。“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他说。 我吐槽:“你这句话比我刚才说的还老套。” “那就是说比刚才的‘最好’还要更好喽。”黑尾道。 我和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再次笑出声。 叙旧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它是消磨时间的利器,让人回过神才发现时间不留情地溜走了;它是人际关系查缺补漏的复习本,一聊起来,才知道原来以前的某些回忆并不只有自己孤单地留存着。 我说以前在河堤旁玩,眼睁睁看着你失足落水,吓得我差点碎了。黑尾说记得记得,其实水不深,但是你脸都白了,把我拉上来之后哭了很久; 我说第一次学打排球时我摔倒擦伤,你带来的药膏落在我家,结果都忘了,我到国中时收拾东西才从抽屉里翻出来。黑尾说太记得了,那盒药他回去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不到了还不敢跟妈妈说。 聊到最后,我半瓶水都喝完了,黑尾也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时间,匆匆表示他去换衣服。 我点头。站起身,正也想去上个厕所,失而复得的童年伙伴却倒车回来两步,凑到我跟前。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黑尾却更高兴了,用力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他笑道:“真是稀奇啊,以前你好像还比我高一点呢。” 我:“…………” 黑尾:“我有一种走失多年的姐姐找回来后发现她居然是妹妹的感觉。” 我:“我本来就比你大,小子,放尊重点。” 黑尾:“诶?!” 我:“诶个毛啊!” 黑尾铁朗顶着一张三观破碎的脸跑去了更衣室。我上了个厕所,一出来,两三个小萝卜头堵在厕所门口盯着我瞧。 一个小女孩好奇道:“姐姐,你是黑尾叔、哥哥的女朋友吗?” 我平静地摆摆手:“你当我是他远房表姐就好。” 小萝卜们面面相觑,纷纷懊恼地叹了口气。随即,开始嘀咕起什么“我就说吧”、“我还以为能吃到喜糖呢,我姐姐结婚时就给我吃了好多”、“我觉得黑尾叔叔很小气,反正都不会给我们带的”之类的小醋溜话。 我听得很乐,让小孩们不要堵在厕所门口说话,便率领她们回到馆内。 黑尾还没出来,我看着小朋友在排球馆内追逐打闹又被训的欢脱场面,也忍不住开广角拍了一张照片,下意识想要发给谁,却忽地意识到,我甚至不确定我想要与之分享的那个人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手指悬在聊天列表上踌躇片刻,我抿着嘴,还是发送了照片。 发送给保镖:【[图片]】 附字:【不许说我没锻炼了!】 收起手机。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直到脑袋忽然被轻轻弹了一下。 我捂着脑袋,却更愣神地看向来者。换上了一身运动装和号码背心的黑尾铁朗放下手,眼里流露出含着兴味的笑意。 “发什么呆呢。”他说。 我踹了他一脚反击,没用上力气,黑尾却夸张地嗷一声叫。我总算是心情舒畅一些,勾勾嘴角道:“没事,就是有点无聊。比赛快开始了?” “快了,待会给你介绍队友们。”他一秒正经,“你还是打主攻,OK吧?” 我表示了解,“你呢?” 黑尾神秘一笑,“我一直比较擅长拦网……” “副攻啊。” “我还没说完呢,”他说,“但是因为很怀念小时候一起打排球的感觉,所以我和二传换了一下。你放心,对方也能打副攻。” 我看着他。这位如今已经高了我一个头还多点的老朋友信心满满,笑起来的样子倒是和童年最开心的时候还有几分相似。 “放手打吧,主攻大人。”
第34章 我们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成员职业简直是五花八门。 除了像我一样的文职社畜, 还有坐银行的,开便利店的(我向她取了不少经),还在读大学的, 在KTV打工的, 甚至当律师的——看着便是一副由黑尾动用了二十多年来积累的所有人脉的场面,但大家相处得倒是颇为融洽。 对面的国中生也是有女有男, 说是比赛,其实更多是陪练。 我站到网前, 正对面的女孩眨眨眼, 对我露出一个相当清爽的笑容。我比了个大拇指说加油,旋即凝视着她只矮了我半个头的身形, 沉默片刻。 现在的孩子营养跟上来就是好……虽然勤快地多运动, 以及保持良好作息也很重要。 我青春期时不仅懒得动弹, 还老是熬夜看书写作业, 现在一想,也是错过了最好的长高抽条的时机。 短促的哨声吹响,馆内所有人都屏息静气。 对面的二传先手发球。 即便不是正式比赛,这样双方对峙的赛场也依旧叫人按捺不住心跳加速。 我站在四号位,微微屈膝, 紧盯着网另一边准备发球的男孩。后者拍了两下球,响亮的嘭嘭声在鸦雀无声的室内清晰可闻。 他继而闭上眼, 两手抱着球, 深吸了一口气,一张青涩的小脸绷得严肃而庄重;再一睁眼,只见那两眼炯炯有神, 迸发出坚毅的、志在必得的神采,右手一抛, 让白、红、绿相间的排球高高飞起。 下一秒,男孩紧跟几步,目光昂扬地追随着球,原地起跳。 眼见是一次气势汹汹的跳发,我们几个业余的大人全神贯注,生怕身子还没热起来就被后生狂虐——就在我侧身后撤,到五号位随时准备接一传之际,对面手臂一抡,排球如炮弹一般飞射而来—— “砰!” 我:“……” 大人们:“……” 被弹飞的排球落到地上,在一片死寂中滚到了墙角。 而站在对方前排中心,也就是三号位的副攻,两手捂着后脑勺,痛得面容都扭曲了。 她弯着腰,黑着脸,咬牙切齿地回过身。发球的男孩维持着拍球的姿势,被队友的煞气一剜,先前的意气风发就像皮球泄了气,登时魂飞魄散,小脸煞白,嘴唇抖了半天,最终磕磕绊绊地抖出一声: “……别、别杀我!” 副攻一字一顿:“赛前我说什么来着?” 二传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过来啊!” 青春啊。 我和我的队友都放松了紧张的姿态,相视一眼,不由露出想笑又要忍着的表情。 网的另一边霎时热闹喧天。有的小孩抱着肚子狂笑,有的无奈地捂住了脸,而最为硝烟滚滚的,就是正在被副攻暴揍的二传那边,惨叫声与警告声此起彼伏。 黑尾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爽朗地朝对面喊话: “Don't mind,don't mind,不要紧张,又不是下次就不会打队友后脑勺了!” 对面的少年们立刻吐槽:“这根本是火上浇油吧!” 我两手扶着后腰,和一旁的接应(银行职员)一同笑出声。笑到一半,我忽地感觉到什么,转过头,直直对上黑尾的目光。 他抬了抬下巴,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双方的队形重新站好。第二轮,由便利店老板打出一个稳稳的下手发球。对面的一传倒是也发挥不错,稳扎稳打,直接地把球送到二传手里。 那名发球失误的男孩紧抿着嘴,也许是出于不想再犯错的心情,打得十分谨慎:速度不快不慢地把球托给四号位,离网也不高。这虽然让攻手打得颇为轻松,但即使没被拦网拦下来,也被我方的自由人接到,一传到位。 “来喽!”黑尾喊道。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我便已经三步助跑到网前,张臂起跳。风的流动仿佛也滞留在半空。余光里配合及时地闪来一道球影。 赶来拦网的两双手随之压来,却稍显疏漏,能够从中锁定出一个空位。 正正好。 “嘭!” 哨音锐响。 “Nice!” “打得漂亮,新奈!” “帅~” 网另一边,国中生们也凑到一块,互相拍一拍鼓励,说着比赛才开始,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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