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宗室里头什么封爵宴,乔迁宴都办了个差不离,时间已经到了盛夏。 宫里头,夏守忠总算是查出了一点蛛丝马迹,将事情禀报了上去。 “你是说,太上皇并不知道这事?”圣上听着夏守忠的话,有些不相信。 夏守忠赶紧说道:“奴婢仔细打听了一番,似乎太上皇只是有心给义忠亲王过继嗣子,倒是不知道义忠亲王尚有血脉在世!” 圣上听了,便若有所思起来,再看看密折上头的文字,轻笑一声:“这贾敬倒是有趣,将人偷出去,往养生堂一丢,便不管了!” 夏守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时乱糟糟的,义忠亲王那个侍妾惊惧之中早产,孩子一开始连哭声都没有,因此,硬是没引起什么注意,就被发现的贾敬趁乱运了出去。东宫那场大火烧得厉害,许多人都直接被烧成了干尸,自然没人想到里头还有个孕妇,只看了主仆人数都对得上,便没有再追究。 贾敬将人藏在自家庄子上,叫一个刚死了孩子的仆妇养着。饶是如此,后来这仆妇夫妇也被灭了口,那一年,养生堂也燃起了一把大火,不少孩子死在火海中,贾敬趁机就将人送到了养生堂。然后顺天府没钱重修养生堂,只好鼓励京中富户收养养生堂的孩子。 然后当时不过是个从八品营缮所所副的秦业,就在贾敬的安排下,去养生堂收养了一儿一女,结果没两年,那个儿子就死了,只留下这个女儿。 后来工部营缮司被查,秦业却逃出一劫,还升了官,如今已经是营缮郎,前年的时候,老妻竟是老蚌含珠,又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他对外说这个儿子是收养了长女才带来的,对长女愈发疼爱起来。 秦业这等没什么根基的小官,家里清寒,当年受过贾敬的恩惠,虽说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却也妥妥帖帖将人养在家中。因着秦可卿从小就一副好容貌,秦业怕被人惦记,愈发不肯叫外人见她。夏守忠的人费了不少力气,才算是见到了秦可卿一面,见了之后,就确定,这位应该就是义忠亲王之女,因为她眉眼之间跟义忠亲王颇有些相似之处,身上还有一块玉佩,虽说没有御制的标记,但是详查之后,就发现是东宫当年在造办处定制,赏给东宫女眷的,上头隐秘之处,还有东宫的印记。秦业位卑职小,没什么见识,不知究底,但是宫里的人略一分辨,就能看出来。 贾敬倒也没有真的不管,按照秦业的说法,贾敬说过,等到这孩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就去找他,他早就给这孩子准备了一份嫁妆,叫她可以风风光光出嫁。因此,秦业一直以为,这孩子其实是贾敬的私生女,不过是因为生母身份上头有些不可告人之处,所以才托付他养着。为此,贾敬曾经将一个小庄子记在了秦业名下,但是这个庄子每年的出产却不是个小数字,这只能是贾敬额外贴补的。 圣上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也能明白贾敬的苦心。毕竟义忠亲王一直没有平反,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认祖归宗,甚至一个不好,还要被人利用。与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卷入旋涡,不如做个小官家的女儿,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一辈子也能平平安安。 只是这事既然圣上知道了,就不能将秦可卿放在外面不管。对于有心人来说,秦可卿是女孩子又如何?既然当年秦业从养生堂抱养了一儿一女,他们就可以说,贾敬当年救出来的是一双孩子,或者说,秦可卿根本就是放在外头掩人耳目的,到时候再弄出个义忠亲王的遗腹子出来,回头骗过了太上皇,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这事就不能瞒着太上皇,反而得早点跟太上皇一起商量,该怎么对待秦可卿。是将人认回来,还是找个妥当的人家将人嫁出去。但凡牵扯到义忠亲王的事情,就别想绕得开太上皇,否则他回头知道了,追究起来,自己又要落得一身不是。 这般一想,圣上在心里复盘了一下说辞,便拿着密折还有一并奉上来的玉佩往大明宫去了。 大明宫那边,甄家刚刚又截取了一批盐税献给了太上皇,太上皇又要安抚贵太妃和纯王母子,便叫人从自己私库里头寻了几样好东西,准备赏赐纯王一番,听得外头传话的太监说圣上来了,竟是生出了一点心虚来,忙对戴权说道:“再找几样东西,回头给珩哥儿,嗯,其他几个皇子也分一分吧!” 圣上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后半截话,也没多想,笑道:“那儿子就代几个孩子多谢父皇赏赐了!不过,父皇,儿子今天可是带了好消息过来,回头父皇若是不赏一下儿子,儿子可是不依的!”
第176章 “你都是一国之君了, 还计较这些!”太上皇瞧着圣上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说吧, 有什么好消息,要是说得朕不满意,朕可是要罚的!” 圣上直接按照自己之前想好的说辞, 说道:“也是巧了,之前父皇跟儿子说到当年大哥的事情, 儿子便想到东宫旧事,正好手里有几样当年东宫的旧物, 便拿出来赏玩了一番,结果看到上头竟是留着宁国府贾敬的印信!不免就想起这个人来, 他终究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是开国功臣之后, 如今也是盛年, 正是为国出力的好时候,哪能在道观里头荒废呢!” 太上皇听了, 也想起贾敬来,如果说贾赦在太上皇眼里,就是个顽皮的子侄辈,那贾敬,就是个出挑的青年俊杰。可惜因着是勋贵出身, 便是走了科举之路,也被那些文官排挤,最后干脆进了东宫做了詹士。 贾敬虽说那会儿年轻, 为人老道,行事也极有章法, 太上皇那会儿就觉得等以后义忠亲王登基,贾敬正好能做新皇臂膀。结果后来出了个宫变,贾敬就跟吓破了胆一样,居然连爵位都让给了儿子,自己出家了。 想到这里,他嫌弃道:“他荒废了这么多年,还能有多少心气,你找上门去,他说什么了?” 圣上苦笑道:“他如今竟真是一心向道了,玄真观里头养了许多道士,每日里烧铅炼汞,踏罡步斗的,外头的事情半点也不管了,听闻他儿子有些混帐习性,还是贾赦这个隔房叔叔做主,硬是将人塞到了京营里头,好磨掉他身上那些坏习性,他却是半点不闻不问!” 太上皇一听,冷哼一声,说道:“没个刚性的东西,贾代化便是不如代善,也是英雄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当初在翰林院被人排挤,就甩手不干了,义忠出了事,他又不干了!依朕的意思,就他这样的,就叫他在道观里头自生自灭去吧!” 圣上干笑一声,说道:“那个,贾敬算起来也是对大哥忠心耿耿……” 太上皇愈发听不过去:“什么忠心耿耿,他真要是忠心,还出什么家,怎么不殉了去!” 圣上赶紧说道:“父皇,儿子过来正是为了这事,儿子原本想要找个理由,激一下贾敬,结果意外发现,他拿着在玄真观修道作为遮掩,每年都从宁国府支了不少钱,私底下却置办了一些东西,似乎是女子的嫁妆!原本儿子还以为他在外头荒唐,有了孩子,结果一查才知道,他当年竟是救下了大哥的一个女儿!” 太上皇听了,却没有圣上想的那么高兴,反倒是脸色铁青,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说了!” 圣上只得将密折递了过去,太上皇劈手夺过,一目十行,然后整个人都有些颓丧起来:“没想到,没想到他还有血脉在世!” 折子上没说贾敬是怎么将人弄出去的,圣上这边派出去的人查访了当年宫中的一些禁卫,只知道贾敬当时神情慌乱,正好贾代善进宫护驾,他借着这个机会先溜出了宫,那会儿东宫已经火势冲天,大家都以为贾敬是见势不好,先跑了,如今一些人隐约想起来,就记得当时贾敬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看起来,他应该就是将孩子藏在怀里,趁乱出了宫。 密折上头是贾家庄子上一些庄户的口供,养生堂那边倒是什么也没查出来,那场大火倒不是贾敬放的,而是凑巧了。按照贾家经手此事的人的说法,是贾敬一听说养生堂起了大火,就临时起意,找了他过去,借着救火的名头,将孩子混到了养生堂那些孩子里头,当时怕之后弄错,还用特殊的印泥在孩子手背上留了记号,别人只当是胎记,实际上根本不是,不洗个十次八次,根本洗不掉。 为了防止孩子被别人带走,贾敬一直叫人盯着养生堂那边的情况,顺天府前脚说了鼓励人收养那些孩子,后脚贾敬就找上了一直无子的秦业,叫他将孩子带走了,怕别人怀疑,还多收养了一个儿子。 太上皇将密折看完,眼中竟是露出凶光来:“去把贾敬找过来,朕要问问他,他到底是何居心,他既然去了东宫,怎么就不拦着!” 这纯然是不讲道理了,当时都到了那个地步,贾敬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既然是太上皇,圣上也没办法,只得吩咐夏守忠:“去玄真观传贾敬进宫!” 太上皇却是对戴权说道:“你也一块去!”俨然是信不过夏守忠,生怕夏守忠跟贾敬提前通气了。 戴权赶紧应了下来,他以前倒是跟贾家几代人往来都极为密切的,但归根结底,他的主子还是太上皇,如今牵扯到义忠亲王,别说是只有点交情的贾敬,便是贾代化还活着,他也不敢糊弄太上皇。 戴权与夏守忠都不敢怠慢,出了宫门,直接就骑着快马往玄真观去了,一些认识的人看到他们这般,都是吓了一跳,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是叫大明宫和兴庆宫两个总管太监出动。 结果到了玄真观,贾敬竟是正在跟几个道士开无遮大会,香烟缭绕,还有人敲着玉磬玉钟,口中还念着不知道什么经文,荒唐YIN靡中竟是还有点古怪的神圣意味。 这边道观并不对外开放,因此也无什么知客,只有几个道童伺候,几个道童知道里头的事情,原本不敢让人进来,但戴权夏守忠什么人物,哪里拦得住,见他们瞧见,只得期期艾艾地解释,这是在合籍双修,好阴阳调和,以求生出先天一炁来。 戴权和夏守忠都傻了眼,之前就听说贾敬如今荒唐,却没想到竟是荒唐到这个份上,这都叫什么事啊! 瞧着贾敬还半梦半醒的模样,戴权一咬牙,直接呵斥道:“将他们都撵走,成何体统,快给你们太爷洗漱更衣,急着要面圣呢!” 贾敬刚从一个看起来颇为丰腴的妇人身上坐起来,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便胡乱摸索了一下,从一边拎起一个茶壶,先给自己灌了两口,人略微清醒了一些,就发现边上一副乱糟糟兵荒马乱的样子,再一转头,就看到脸色难看的戴权和夏守忠。 他跟夏守忠不熟,以前在东宫也就是见过几面,这都多少年过去,夏守忠也不是当年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了,但是戴权变化却不是很大,贾敬吃吃笑着,晕乎乎说道:“原来是戴总管,总管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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