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那几个婆子给李氏行了礼,便说道:“娘娘带着小王爷和小公子在亭子里吃茶呢,我们送些热水过去给娘娘她们盥洗!” 李氏才不相信这个,她咬牙切齿,低声说道:“我的孩子还在屋里养病,他们倒是乐呵起来了!” 她自以为声音很低,但是这里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不够眼明心亮的,也不能在府里当差。那几个婆子眼神都变了,一下子都面无表情起来,直接说道:“侧太妃娘娘还是回去吧,奴婢几个还得去给娘娘送水呢!”心里却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在娘娘那里好好告侧太妃一状。 李氏正想要发作,却被玉桂玉梅两个丫头拦住,两人简直要气死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个劲地得罪人。你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闭嘴吗?要不是李氏是主子,她们恨不得掏出帕子将李氏的嘴给堵住! “娘娘,这天也晚了,风也大,咱们还是回去吧!”玉桂搀着李氏的胳膊,劝道。 玉梅也跟着说道:“正好也该去看看二公子,问问吃过药了没有,有没有好一些!” 李氏刚才话一说出口,也有些后悔,她之前在徒宏远面前就喜欢这样上眼药,如今却是没处说去了,她有些丧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行了,回去就回去吧!” 玉梅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腕上褪下一个韭菜叶宽的银镯子下来,塞到一个婆子手里,说道:“这是我一点心意,几位姑姑拿去换了钱喝酒。我们娘娘素来有口无心,不是故意对太妃娘娘不敬,烦请几位姑姑帮着遮掩几句。” 几个婆子对视了一眼,当下将镯子收下,然后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咱们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玉梅略微放下心来,这才回身扶着李氏回去。 李氏沉默了半晌,有些不甘不愿地说道:“你那镯子,回头我给你补上,不能叫你吃了亏!”她现在已经意识到,身边真正忠心自己的人其实没几个,既然玉梅还想着自己,那自然不能亏待了,回头人心散了,自己就真的是孤立无援。 玉梅也没想到李氏能说出这话来,她以前只是个二等丫头,几个大丫头将有好处的差事都把得严严实实,她们这些二等也只能捡到指缝里的一些便宜。玉梅手上那镯子还是自己攒了月钱打的,只是素面,连个花纹都没有,饶是如此,这镯子也有个七八钱,算是她如今大半个月的月钱了。 这会儿听得李氏这般说,心里熨帖了一些,但还是劝道:“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您宁愿少张嘴,也不能平白得罪人啊!要奴婢说,太妃娘娘已经是极宽厚的人了。奴婢听人说过,这内宅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当年有王爷护着,您能硬强正院一头,可如今,府里正经的主子是小王爷了,那是太妃娘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他能向着您?” 李氏精神愈发萎靡起来:“罢了罢了,我就是有些气不过,唉!” 她几乎是垂头丧气地回了西院,看得刘氏她们几个惊讶不已,纷纷猜测,李氏是不是又冲撞了太妃。太妃娘娘这脾气,未免也太好了些,换做是自己,早就给她一个好看! 而明霞亭那边,那几个婆子到底没有守口如瓶,老老实实将李氏的话转述了出来。
第43章 人一旦犯起蠢来, 那真的是无药可医。便是顾晓,也不敢相信,都到这个份上了, 李氏居然还能说出这样没脑子的话来。 听着这样的话,顾晓也没了兴致,丢下手里刚剥开壳的栗子, 淡淡地说道:“既是李氏惦记着二公子,就去请一尊药师佛回来, 在她屋里设个小佛堂,让她好好给二公子念经祈福吧!” 顾晓对李氏如今是愈发厌烦了, 这俨然就是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它膈应人。自己之前也太过心慈手软, 觉得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如今也没别的倚仗, 只要她能老老实实消停下来, 就当养个闲人便是,王府也不差这点开支。结果, 她倒是觉得自己好欺负了!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请药师佛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吴嬷嬷瞧着顾晓脸色,试探着问道。如今请佛可不像是后世,程序简化了许多, 讲究一点的还要看个黄道吉日,不讲究的就直接赶上哪天算哪天,这叫做“心诚则灵”。而如今请佛, 得先跟寺庙说好,放在庙里供奉一段时日, 期间,你还得斋戒到吉日,然后再恭恭敬敬将佛请回来供上。 “这不是正好嘛!”顾晓说道,“明儿个就找人去西院将佛堂收拾出来,叫李氏先斋戒,等过了正月,就把药师佛请回来!” 既然明儿个就要收拾佛堂,自然不能不先跟李氏说一声。李氏这边屁股都没坐热,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她想要发作,却生生止住了。她这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瞧着李氏还在发愣,过来传话的春燕板着脸说道:“娘娘说了,二公子从出生就三灾八难的,原以为好生调理就能长成,谁知这都过年了,还染了症候。请药师佛回来,也是为了给二公子消灾延寿!侧太妃娘娘是二公子的生母,必然不会将此事假手于人的,不是吗?” 李氏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如今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哪里会喜欢吃斋念佛,只是春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说,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徒嘉泽会不会生病,自己就是不想要礼佛。想着之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李氏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可惜已经晚了。她声音变得艰涩起来,开口说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儿就开始斋戒!” 春燕点了点头,说道:“侧太妃娘娘这番慈心诚心,药师佛定然会保佑二公子的!”言外之意就是,以后徒嘉泽要是生病,那就是你不够诚心。 李氏也没想到这一重,送走了春燕,她无力地跌坐在炕上,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边上一帮下人也是垂手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触了李氏的霉头。 好半天,李氏才苦笑起来,看着玉梅说道:“你说得对,今日不同往日,她能拿捏我的地方多着呢,我又能如何呢?”到了这个时候,她甚至开始怨恨起徒嘉泽来,觉得要不是有徒嘉泽这个软肋,她这会儿就能闹将出来!可惜的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正院没有瞒着这个消息,很快,几个太姨娘都听说了这事,一个个不由咂舌。这李氏也够能耐的,竟是将太妃娘娘惹怒到这个地步。 她们进府多年,都知道顾晓是个宽厚的,对她们这些侍妾并无苛待之处,如果说以前还能说是做给王爷看的,如今还要做给谁看。外头多的是男人一走,大妇就把小妾提脚卖了的,只要说是怕她们守不住,那外人也只能是心里嘀咕几句。如今她们在府里还依旧能锦衣玉食,生活无忧,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造化,这才遇上这样一个宽厚的主母。 李氏如今这样的下场,大家都觉得是李氏的错,要是太妃娘娘真是个小心眼的,想要报复,当初王爷没了,就该一条白绫把李氏勒死,对外说是李氏自个殉了,谁还能说半个不字。到如今,也只是叫李氏礼佛而已,还给了李氏一个慈母的名头,那真的是大度到顶了。 顾晓可懒得管那些太姨娘是个什么想法,她就是杀猴骇鸡一把,免得一个个日子过得舒服了,就不安分起来。她是来提前享受退休生活的,可不是来给下头小妾断官司的。 隔了一日便是除夕,出了李氏那件事,顾晓也懒得再表演什么妻妾和睦的把戏,直接吩咐厨房准备三桌席面分派下去,她们还可以自己点菜,叫她们自个过年,正院这边也就他们母子三人一起过年。 徒嘉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往年大家也不都在一处,往年除夕,他都会跟着顾晓进宫朝贺,朝贺之后就在宫里参加宴会。回来之后,徒宏远要么就是去书房,要么就是跑西院,以至于徒嘉钰在府里压根就没什么团圆饭的概念。 顾晓也懒得教他,横竖以后也是如此,等出了孝,他就得以嗣平王的身份进宫朝贺,也不会留在府里,既是如此,自然没必要多此一举。 几个太姨娘也没什么意见,她们以前也是凑在一起过年的,如今六个人商议了一番,干脆准备两桌并作一桌,人多也热闹。 除夕这一天有一个重大的任务就是祭祖,以前是没这个环节的,虽说王府里面设了祠堂,但当时祠堂就是空的,一直到徒宏远死后,才将他的神主牌供奉了上去,以后,他这一系的子孙到了除夕之类的日子就要来祭祀。 如今平王这一脉人丁稀少,徒嘉泽生病,末儿还是个才开始学走路的孩子,两个女孩子也没资格过来,因此最终就是顾晓领着徒嘉钰在长史的操持下走流程。 顾晓在敬香的时候,抬眼看了看上头画得颇为英伟的画像和神主牌,心中却是感慨,徒宏远当年也没想过,自己死得那么草率吧,最后竟是不怎么喜欢的嫡妻嫡子得了最大的好处,想来他若是真的死后有灵,只怕都要在下头跺脚大骂了。 走完了所有流程,出了祠堂的时候,一直一板一眼的徒嘉钰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顾晓也没有打趣徒嘉钰,这毕竟是比较严肃的场合,明面上还是要敬畏一些的。 快要回到正院的时候,徒嘉钰忽然问道:“死就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顾晓沉吟一番,说道:“妈妈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就是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就是他的心跳彻底停止,这就是生命的终结;第二次,就是他的丧礼结束的时候,意味着以后的社交往来中再也没有他的存在;第三次,就是被遗忘,当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将他忘记,这才是真正的死去,世界上的一切都将与他毫无关系!你父王虽说是走了,但是,他的名字依旧记在我们心里,写在玉牒里,立在祠堂里,只要我们这一支传承不绝,他就不会真正死去。” 徒嘉钰听着若有所思,人死之后,活人的记忆都会被美化,何况,徒宏远虽说对原身一直在冷暴力,但是对徒嘉钰这个嫡长子其实还算过得去。他成婚多年,一度就两个儿子,徒嘉泽还是个病秧子,他对会继承自己位置的嫡长子自然不会真的轻忽无视。 如今又赶上这样的场合,徒嘉钰就难免开始思念起父亲来。 顾晓不打算破坏徒宏远在徒嘉钰心中的形象,何必跟死人计较,徒嘉钰记得他的好,难道还能将人给想活过来不成。一个心中对父母存在爱的孩子,总比一个愤世嫉俗的孩子生活得更幸福。 孝期府里连春联年画都不能贴,更别说什么放鞭炮!因此祭祖之后,除了准备年夜饭的,大多数人就都闲了下来。顾晓也不拘着下头人,只叫在关键岗位上轮班,其他人便可以凑在一起踢毽子、跳百索,还有几个小丫头子凑在一起赶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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