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思虑过甚,不仅新伤没好,反而激起了曾经的旧伤,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又因为担心圣上秋后算账,只能硬生生吊着一口气,唯恐圣上追究。 在这样的情况下,荣国府不但没法拉姻亲一把,甚至还得跟张家划清界限。张七姑娘嫁过去之后,上头有偏心的婆婆,下头有不省事的妯娌,贾赦虽说对妻子还算尊重,但是从小就是个纨绔脾气,身边有通房,有姨娘,也就是不叫她们生孩子罢了,对妻子并无太多体贴。 如今张家有难,张氏忧心忡忡,却毫无办法,偏生还要面对婆母的刁难和妯娌的冷嘲热讽,那叫一个心力交瘁,而就在这时候,她还查出来有了身孕,这并没有让她得到解脱,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责难。
第8章 没人管张氏发现有孕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多月的身子,算起来是宫变之前发生的事情。府里头上上下下只会暗地里说什么,公公卧病在床,娘家还出了事,你们夫妻还有心情敦伦?这是什么?这就是不孝! 道德感过高就是这样不好,内外交困之下,张氏几乎要崩溃了! 之前为了打听张家是个什么情况,张氏病急乱投医之下,给所有知道的在京亲戚都传了消息,隆安侯府自然也不例外。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隆安侯夫人对张氏也很是怜惜。 尤其贾家的事情,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荣国公夫人是个偏心眼,更喜欢从小养在膝下的小儿子,对大儿子一向看不顺眼。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恨屋及乌。贾史氏不喜欢贾赦,连带着也看不惯张氏。王氏一进门,就各种抬举小儿媳妇,压着大儿媳妇。以前张家家世雄厚,比起王家强出不知多少,贾史氏也只能暗搓搓做点小动作,如今张家失势,贾史氏自然是落井下石。 隆安侯夫人只能说勉强算张氏的表婶,她能做的也就是叫人给张氏送了些补品,再安慰她一番,比如说张家并没有真的掺和进去,圣上真要是一棒子打死,朝野上下难免不服,圣上年纪大了之后,就非常在乎名声。只要他不想落得一个“暴君”的名头,就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隆安侯夫人也明白,自己叫心腹出面,也只能是让贾史氏稍微收敛一二,她又不是正经的娘家人,没法给张氏做主,张氏自个不立起来,她也没有办法。 “唉,咱们女人家,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遇上好的还好,遇上个不讲道理的人家,那真是……”隆安侯夫人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跟顾晓一说,神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我记得张七姐姐之前生了个儿子?”顾晓回忆了一下,问道。 “可不是嘛!那可是正经的长子嫡孙,叫贾瑚,我之前见过两次,生得也好,人也伶俐!生在贾家,那真是可惜了!”隆安侯夫人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红楼开篇的时候,大房就一个贾琏和贾琮,可见那个孩子夭折了。顾晓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那孩子也要叫自己一声表姨母,明知道他会夭折,却不管不顾,难免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只是,顾晓也不知道贾瑚是怎么夭折的,自然没法提醒,只能是说道:“张七姐姐既然怀了孩子,身体又不好,不如去别庄休养,何苦在府里头苦熬呢?” 隆安侯夫人吃惊地看了顾晓一眼:“这会儿荣国公眼看着快不好了,若是离府休养,还不更多人嚼舌啊!” 顾晓撇了撇嘴,她倒是忘了,这年头一个不孝那真的是要压死人的! “张七姐姐要是一直这样,回头有个不好,留下孩子怎么办?”顾晓很是不赞同地说道,“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荣国府巴不得她没了,好腾出位置来!说不得,他们还觉得逼死了张七姐姐,是为了向圣上表态呢!” “不至于吧,荣国公可不是什么糊涂人!”隆安侯夫人越想越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嘴上却还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荣国府长幼不分的事情,我在王府不怎么出门的都听说了,可见荣国公也是个糊涂的!”顾晓毫不客气地吐槽道,“而且他如今卧病在床,府里的事情还不都捏在荣国公夫人手里,荣国公夫人不叫他知道的,他能知道什么?” “唉,要是张家的判决早点下来就好了,好歹不要让人一直悬着心!”隆安侯夫人有些无奈,摊上这等谋逆大案,历朝历代秉承的原则都是有杀错,不放过,张家老爷子就算是致仕了,也顶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要不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已经回了老家,只怕连老爷子都得下狱查问。张修贤也是如此,你在东宫任职多年,谁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惜我们府里还在守孝,要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去探望一下张七姐姐,荣国府那边也好多些顾忌!”顾晓再如何同情张氏,也觉得很是棘手。 隆安侯夫人正要附和,就听外头传来了声音:“娘娘,夫人,小王爷已经下了学,马上就过来了!” 顾晓赶紧说道:“赶紧准备热水毛巾,等小王爷来了梳洗!也跟钰儿说一声,他外祖母来了,也该换身衣服!” 几个丫头答应下来,各自前去准备。 “都是自家骨肉,何苦要劳烦孩子!”听到顾晓让外孙换衣服,隆安侯夫人不免有些不乐意起来。这天已经入了秋,天气也有了凉意,若是换衣裳的时候吹了风,那可怎么是好! 顾晓连忙说道:“妈,我这些日子身上不好,怕他过来染了病气,原本要让他多换衣裳的!” 说是怕徒嘉钰染了病气,实际上是担心徒嘉钰从外头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顾晓如今体虚,万事都得小心。隆安侯夫人自然也不会疼爱外孙超过疼爱女儿,她当下就不再多说了。王府也不缺那几件衣裳,何苦让女儿冒这个风险呢! 不多久,徒嘉钰就进来了,他已经换了一身竹青色交领外袍,腰间系着一条松花汗巾,坠着宝蓝色葫芦形小荷包,看起来跟小大人一般。 他进来就给隆安侯夫人行礼:“见过外祖母!外祖母一向可好?”虽说隆安侯夫人来王府次数不多,但是徒嘉钰还记得,逢年过节还有自己生日的时候,隆安侯府送来的各种礼物,除了常规的东西之外,还有不少吃的用的,一看就知道用了心思。徒嘉钰身边伺候的乳母丫头都是原身安排的,自然会掰开来跟徒嘉钰说外家如何关爱。时间长了,徒嘉钰自然知道,外祖家对自己的各种好,这会儿看到隆安侯夫人,便颇为亲近。 隆安侯夫人连忙起身让开,等着徒嘉钰给顾晓问了安,便拉着他坐下,连声问候起来:“小王爷这些日子可好?读的什么书?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第9章 顾晓对徒嘉钰的功课并不算上心,说白了,徒嘉钰这样的身份,出生就已经在别人的终点线了,根本用不着努力上进。何况,在顾晓心里,徒嘉钰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该好好玩耍的时候,所以,哪怕是让他带着弟弟读书,也是一种近似于玩乐的态度,并没有什么要求。 徒嘉钰听着隆安侯夫人关心自己功课,反而觉得有些成就感,连忙说道:“正在读《声律启蒙》,我还给弟弟讲呢!” “可不是,这兄弟两个,也是亲香得很!”顾晓笑道,“钰儿如今就喜欢给弟弟念书,小的也听得来劲,等小的醒了,妈你看了就知道了!” 隆安侯夫人听得高兴,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相亲相爱自然再好不过,她看着徒嘉钰,越看越是喜欢:“好孩子,现在就知道教导弟弟了!你妈妈是个惯孩子的,以后啊,弟弟要是不听话,还得你这个做哥哥的多管教一些!” 徒嘉钰听着,胸脯越挺越高,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不多久,就到了用饭的时候。 顾及顾晓的身体,饭就摆在次间碧纱橱里。春雨春燕扶着顾晓起身更衣,稍稍挽了头发,戴上抹额,这才扶着顾晓入座。 已经出了热孝,饮食上便也没那么多规矩。顾家是江南人,隆安侯夫人出身扬州,因此这会儿桌上就有一道黄芪鸡汤,一道八宝鸭子,一道清蒸白水鱼,一道蟹粉狮子头,还有徒嘉钰喜欢吃的炸鹌鹑,另有几样蔬菜羹汤,满满地摆了一桌。 几个丫头各自站定,先是给顾晓和隆安侯夫人盛了一碗黄芪鸡汤,这汤理气补虚,却不适合小孩子食用,因此,另外给徒嘉钰盛了一碗虾丸鸡皮汤,各自拿着调羹喝了一小碗。这才每人盛了一小碗碧粳米饭,按照各自的口味布菜。 隆安侯夫人一边吃,一边暗自关注着女儿和外孙,顾晓身体还比较虚弱,并无太多胃口,因此不过吃了一小碗汤,夹了鱼肚子上两块肉,吃了一口木耳,两筷子豆芽便不再吃了。倒是外孙胃口很好,除了汤之外,吃掉一整个狮子头,两个炸鹌鹑,八宝鸭子也吃得不少,反倒是蔬菜只吃了两口。 漱口净手之后,还听春晓高兴地说道:“夫人来了之后,娘娘饭都多吃了两口呢!夫人以后可要常来才是!”隆安侯夫人口中答应,心中却是有些忧心。 顾晓笑道:“我就是整日里待在屋中,不怎么动弹,自然饭量也就小了!” 隆安侯夫人说道:“人还是要动动,如今天还没有冷,日头好的时候可以去花园里散散,开了胃口,人也好得快!” 顾晓点了点头,又说道:“之前问了太医,说是暂时不叫我吹风呢,我回头问问有没有能在屋里做的运动,这躺得久了,骨头都要僵了!” “没错,妈又不能天天看着你,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得多上上心!”隆安侯夫人少不得又絮叨起来。 好在小家伙醒了,开始闹腾起来,乳母赶紧抱过来。徒嘉钰也没听明白之前外祖母和母亲说的是什么,正百无聊赖,一听弟弟来了,立马来了精神,跑过去逗弄弟弟。 这兄弟两个在那里鸡同鸭讲,居然也挺和谐。 隆安侯夫人看着徒嘉钰在手舞足蹈地给弟弟念《声律启蒙》,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然后问道:“我听着下头一直叫三公子,小王爷就是叫弟弟,该不是至今没给孩子起名字吧!” 顾晓有些无奈,说道:“原本想着让他父王取名的,谁能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想着,是不是能等到圣上开恩,给孩子赐个大名,因此如今只想着取个小名便是!之前跟钰儿说了让他给弟弟取小名,钰儿现在还没决定好呢!” 听到顾晓居然将小儿子的命名权给了大儿子,隆安侯夫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她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得摆了摆手:“也罢,所谓长兄如父,你们府里以后就是小王爷当家做主了,给弟弟取个小名也不是说不过去!” “小王爷虚岁也有七岁了,出了孝,是不是就要入弘文馆读书了?”隆安侯夫人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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