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起初原本给五阿哥讲二字经的师傅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新来的贝勒爷是找事儿的,黄香那可是大儒,当年在东汉京师的人称赞他“天下无双,江夏黄童。” 可是蒙古来的贝勒爷似乎不当回事,这位师傅势必要让贝勒爷见识一下汉朝大儒的风采,让蒙古来的权贵认识一下大儒是何等的人物。 准备好要讲的内容,他第一天就气势昂扬的来上课了。 翻开书开始复习昨日的内容,滔滔不绝的讲了半天黄香的事迹,他嘴里的黄香办事勤勤恳恳,把操心国事当作操心家事一样看待。 后来说黄香在魏郡有土地,把土地和当地人分种,一年收获谷物几千斛。又说魏郡发大水,他把自己的俸禄及得到的赏赐分给灾民,富豪大族也各自提供义谷,来补赈灾粮食的不足,灾民因此获得保全。 师傅说完看着海棠和几个孩子,这些孩子都忍不住点头,小脸上全是钦佩,觉得这黄香真的是一个楷模。 人家品德高洁,尽忠职守,甚至还有慈悲心,把自己的俸禄和赏赐拿出来就灾民,就是放到当下也没几个大臣能这么做。 别人都一嘴的夸赞,而海棠没说什么。 和师傅争论这个没意思,海棠毕竟是老黄瓜刷绿漆,觉得黄香是个不错的官员,仅此而已,却不足以被引入典籍大书特书。 看海棠不说话,这师傅很得意,就问:“贝勒爷还有什么指教吗?” 海棠看着对面这师傅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强的胜负欲,似乎把小孩子给辩赢了就觉得万事无忧了,考虑到日后还要长时间相处,海棠来这里学的是知识,不是被他灌输为人处事,于是就忍不住想打击他,免得将来他动不动的给自己讲一些大儒的事迹,想要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 “师傅,汉朝时候一斛是今天的多少斤?” 师傅是有学问的,就说:“一斛相当于现在的一石,也就是十斗,大概是一百一十斤。” “师傅刚才说黄香每年在魏郡种地收入几千斛,咱们取中间,假设他一年光是田地的收入就是五千石,一年得到的谷物就是六十万斤。 良田一亩地收入多少?六十万斤分到地头上是多少亩地?这还是他在魏郡的收入,他的家乡江夏必然也会置业,江夏他一年收入又是多少? 我记得您刚才说他没出来当官的时候家贫,只能自己给父母扇席暖被,家贫的人能有几十万或者是上百万亩的土地?” “这……” 师傅没想到这贝勒爷的角度如此刁钻!这是暗指黄香贪墨,但是这是官场规矩,虽然不知道汉朝怎么样,眼下的官场不就是这样吗?出来做官自然要拿好处的,这个好处不拿,同僚不安心,自己也不安稳。 往下的话题他不敢说了,只要自己说出来,无论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或者是被同僚听说,他的话都是犯了忌讳的,甚至会惹的很多人不快。 他心里再没刚才的得意,嘴里就说:“他当尚书令的时候是位两千石的高官,想来是这些年他自己积攒下的家业啊!复习的时间够久了,咱们来讲讲孔融。” 积攒?养了八个儿子,长子黄琼官至太尉,封邟乡侯。孙女嫁给宗室刘焉。曾孙分别是太尉、司隶校尉,封阳泉乡侯的黄琬,他与司徒王允同谋诛杀董卓,后被李傕、郭汜所杀。另一个曾孙就是黄盖,还有一个歇后语,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人愿打一人愿挨! 无论黄琬黄盖的为人如何,他们家族的源头就是伟光正的黄香。 往事越千年,真正的史家消失后,那些替史家记录事实的大儒们秉承着“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态度,使得正史上的人都蒙上了滤镜。 海棠看出他打了退堂鼓,也没痛打落水狗的意思,就开始今日的学习。 因此五阿哥的这些师傅们各个小心起来,这上书房读书的都是人精啊,这些人精和外面的童子不一样,需要小心对待! 后来下午练习骑射,中间休息的时候,几个阿哥就围着五阿哥和海棠看他们两个蹲马步。 围着看挺没意思的,做哥哥的就开始问五阿哥的学业,五阿哥就把海棠和师傅聊黄香的事儿说了出来。 大阿哥就说:“前几日汗阿哥给哥哥和太子讲了山西巡抚穆尔赛强索礼物案。就是那个穆尔赛嫁女儿,向下属索要贺礼,趁着这股子东风,以前被革职的通判张谦私下里勾结穆尔赛的家人,借机敲诈属官财贿。 此事被监察御史钱珏弹劾,去查这件事的时候还发现穆尔赛私下多报了火耗,那些多出的火耗被他贪了,除了这些他还有其他劣习,眼下穆尔赛已经被押送京城,但是京中和地方官员勾结已然成了风气,想治理……”大阿哥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很难啊!这些人出来当官,有几个是真心上报君恩下安黎民的。” 二阿哥说:“只能徐徐图之了。” 大阿哥点点头,四阿哥很急躁:“这有什么难的,杀一批,到时候人头落地这些人就老实了。” 大阿哥就说:“四弟,话不是这样说的,人情和律法孰轻孰重?京中权贵和地方上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王府的门人出去做官,哪个地方官背后没人?谁背后没主子!这会儿棘手的很!” 四阿哥冷哼了一声。 骑射结束还不到吃晚饭,作业已经完成,预习的内容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预习过了,海棠难得的有时间,想去汤山行宫各处转一转。 能让她撒欢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换句话说,她如果提前完成作业,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是用来放风的,要是贪玩,就会压缩她的睡眠时间。 海棠是不会压缩睡眠时间的,这才是保证她长高不生病的根本。 而且因为她现在是蒙古来的班布拉贝勒,能去的地方比以前更多了,以前只能在宫眷活动的范围内乱跑,现在是可以在前面办公区域活动了。 六阿哥一看妹妹有时间,当时就喊着带妹妹去玩儿。 海棠对哥哥们玩的东西不感兴趣,她打算今年要把整个汤山行宫转一圈的,过一两年,把行宫周围给看一遍,她还记得康熙许诺给她片汤山行宫的地皮,财迷海棠已经想提前查看环境了,于是就拖着六哥在康熙的寝宫附近乱跑。 康熙的寝宫也是前明建筑,建造的富丽堂皇。为了安保周围没什么大树,全是一层层的台阶和汉白玉石栏。 寝宫前面还有一些等着觐见的官员,远远的看去,这些官员正揣着手二二两两的站在一起聊天,带刀的侍卫绕着寝宫巡逻,天气凉了,每个人呼吸的时候嘴里冒出白雾。 海棠正看着周围的建筑布局,六阿哥对着她的胳膊捅了几下:“诶,妹妹你看,走过来的那个,最前面的那个,是威武!” 威武?谁啊? 哦?外祖父啊! 海棠还没见过呢。 威武带人巡逻,看到这里站了两个小孩子,孩子身边的太监有认识的,他赶快往这边走了几步。 他笑着过来见礼:“奴才给六爷请安,这是……” 海棠很仔细的看他,发现他的年纪不大,也就是四十多的样子,看着很健康,个子不是很高,却很结实,给人的感觉很和气,未语先笑,和德妃有种一脉相承的随和感。 六阿哥看到他也很高兴,偶遇带来了意外之喜,毕竟是血缘上的外祖父,赶快让自己的太监扶起他,说话的时候表现的很亲近:“您别客气,好久没见您了,最近可好?您家里人可好?对了,这是班布拉贝勒,在我们兄弟跟前别多礼。” 威武这种给皇帝站岗负责安保的侍卫头子最近也听说新来的蒙古贝勒很受宠,和皇子们同进同出,赶快再次见礼,等他再被扶起来的时候,在冬日的夕阳下对着海棠看了几眼,越看越眼熟,再看看旁边的六阿哥,他心里突然闹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然而他不敢问,也不敢久留,就说:“这会冷了,阿哥和贝勒爷早点回去吧,别吹了冷风。” 六阿哥应了一声,很自然的牵着胖胖的班布拉贝勒走了。 威武看他们走了才带着人接着巡逻。 他身后的人问:“头儿,刚才那是六爷?就是不常见四爷。” 威武心里叹口气,和后面的说笑了几声,自然不会提几位皇子的事儿。 等一圈巡视完他们进班房暖和的时候,有人悄悄的挤到威武身边:“威爷,佟家有爷们要来咱们侍卫处当差?” 威武听了忍不住问:“谁啊?我记得佟家的大爷在御前是一等侍卫啊。” “您这是着像了,别人家里是一家送一个出息的子弟来做侍卫,他们家哪里守这个规矩,在皇上跟前说一声罢了,而且鄂伦岱和他阿玛又吵架了,听里面传出来的消息,这次父子俩在皇上跟前闹的不成样子,皇上的意思是把鄂伦岱给调派到地方上做官,避免父子两个再闹矛盾。要是鄂伦岱走了,来的就是佟家一房的人,大概是一爷德克新。” 威武低头一想,佟国纲父子两个别管在家闹成什么样,这爷俩在外面都不是记仇的人,换句话说,这父子几个的名声都好。 鄂伦岱和威武经常见面,没因为宫里皇贵妃和德妃的恩怨给过威武脸色,而且这人还不拘小节,不论是谁只要和他对脾气,人家是不会拿捏着身份与人交往。 但是佟国维父子就不一样了,威武受到的打压都是来自一房佟国维这一支。 威武问:“要是鄂伦岱大爷走了,这一房的一爷难道不去做一等侍卫?”二等侍卫才是苦哈哈干活的人,一等侍卫们在皇上跟前听用,干着传旨跑腿的闲差,比二等侍卫风光多了。 他身边的人说:“是二等侍卫!不是一等的。” 皇上给的是二等的职位这真没处说理去,他们这些二等侍卫还巴不得让佟家的人去做一等侍卫,毕竟佟家的人难伺候啊!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寝宫那儿灯火通明,康熙摆出宴席宴请两个舅舅和几位表兄弟。 这宴席不在计划里,康熙的本意是今天带着几个孩子吃饭。开饭前因为鄂伦岱和佟国纲之间的矛盾更深了,他不得不把人叫来坐下一起吃,给他们开解一番。 所以在中间加了一扇屏风,皇子们和海棠在屏风里面吃饭,外面是佟国纲佟国维和鄂伦岱,叶克书,德克新,佟家出来做官的本支男丁都在这里了。 康熙转头对着身后的屏风喊了一声:“胤禛出来,来拜见两位长辈。” 四阿哥听了放下筷子看太子,大阿哥和二阿哥也立即看太子,这该太子出去啊,怎么叫了老四? 太子对着四阿哥点点头,四阿哥只好出去了,六阿哥咬着嘴唇脸上很不高兴,被海棠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四阿哥出来对着佟家兄弟拱手,佟国纲赶紧站起来:“阿哥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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