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空蝉◎ “……” 夏油杰愣住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觉得我们的相遇也很有命运感嘛。”你说，“难道你们不这样觉得吗？” 夏油杰迟疑：“这么说的话……可能也是？” “比起那个，你对杰的看法也很有意思欸。”五条悟说，重复了一遍你话语里的内容，“世俗意义上的‘维护’善意的人……我还以为，你会说杰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大好人呢？” “光用好和坏来形容一个人有点太笼统啦，我现在又有一些新想法了欸。” “什么？” “就像是总监会里的那群老东西一样。”你说，“从客观角度上来讲，他们对咒术师并不好，整个咒术界变成如今发展成这种固步自封的腐朽样子，也与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有关。但在这个基础上，一千年来，其实也还是有做一些‘人’在做的事的。” “是指保护普通人的理念吗？” “是这样。”你点头，“不过并没有在歌颂他们的意思啦。这是整个咒术界立足的大基调。打出这样的旗号吸引来的咒术师，自然也会成为他们手中代替御三家族人去送死的一把好用的刀。所以，他们对于‘刀’是没什么感情的，这也是咒术界实际上对咒术师并不好的原因之一。” 只能说有一点像人吧，但不多。 毕竟咒术界的高层就是整个国家的高层，大道理不过是维护自己统治的一面光鲜亮丽的旗帜。他们在这种基础上吸引更多的非家系术师加入到这个群体里，然后在由自己制定下法则的丛林中肆意对这群人举起镰刀。 保护普通人当然是正确的。只不过在这看似良善与正义的背后，所释放出的恶意全部都由另一个群体所承担了。 而且。他们当真是真心想要保护非术师吗？你总觉得不见得。 即使如今享受着21世纪历代普通人所创造出的时代便利，但咒术界内部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对这种便利嗤之以鼻。灯光不如蜡烛。楼房不如和室。普通人所带来的时代变革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因此普通人身上所附带的价值，也远远不及“咒灵产出体”所带来的恶感。 但即使是这样，也依然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为“咒灵产出体”而献出生命。 就像是夏油杰一直都在追求做某一件事的意义一样。这对于大多数咒术师来说，其实也是有意义的。 不过—— 你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杰欸。” “你问吧。”夏油杰眨了一下眼睛，侧身坐在你身边，多少有点疑惑地看过来，“是很重要的问题吗？怎么感觉蝶蝶同学一脸很严肃的表情。” “因为说过了嘛，杰是一个维护善意的人。”你解释说，“意思就是，更擅长挖掘与看到其他人身上好的、又或者说是让你想要守护的点。一直以来，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当咒术师的吧？” “‘咒术师的力量是因为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夏油杰说，“虽然是悟一贯最不喜欢的‘正论’，但当‘弱者’是组成这个社会结构的大多数的时候，‘强者’的力量自然而然要向他们而倾斜。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人类社会的正常发展。避免社会退步，从而演变成如今咒术界的样子。” 你没说话。倒是五条悟拍拍手，将手中的蛋糕碎屑给拍到了衣服上，在青天白日之下原地打了个冷颤。 “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他偷偷凑过来，光明正大的当着好友的面对你的耳朵说小话，“听上去是不是很像‘我弱我有理’啊？” “悟现在也很讨厌这个吗？” “就觉得怪怪的吧。难道你不觉得吗？”五条悟把声音放大了一点，恢复成正常说话时的音量，毫不避讳地坐在你与夏油杰的中间，用一种透彻但又略微有点不耐的语气对你们二人说道，“天内也是普通人对吧，光只看她的话，你们会觉得她也是‘弱者’吗？” “难道不是吗？”夏油杰微微皱起眉，“悟，你想说什么？” “当然不是啊！”五条悟睁圆了墨镜后的眼睛，夸张地大声说，“你见过有这么吵闹的‘弱者’吗？而且——是作为工具而诞生的没错吧？但在这种教育下，还是从工具变成了‘人’啊？她到底哪里弱了啊！真是想不明白——” “我指的不是这种层面上的‘弱’。”夏油杰有些头疼地说，“你这是偷换概念吧——” “是偷换吗？明明就是你的想法有问题吧！” “我哪里有问题了？强大保护弱小，上位者庇护下位，放到更久远的古代，哪怕是君主也要考虑到下面的臣民吧？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发展过来的吗？” “说句不好听的，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五条悟不客气地说，“先不提你这家伙的想法是对是错，但最起码，不要拿一些有的没的条条框框来圈住自己吧？想保护普通人就去做啊！跟是不是咒术师有没有力量没关系吧？不就是一件想做就能做的事吗——” “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悟根本没有理解我吧。”面对挚友的质问，夏油杰些微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面色也变得有些不虞起来，沉声说，“就是要有力量，才能去保护弱者。否则之前提到的所有东西不是都不成立了吗？还是说——因为悟从出生起就站到了这个国家的顶点，所以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力量的重要性呢？” 五条悟卡了一下壳：“我——” “其实也不用争执这个啦。”你打断两人说，“非要说的话，杰拥有的其实是世间最纯粹的善恶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一直在维护善意，想要将这个世界引向更美好的方向嘛。” 这话一出，五条悟紧跟着也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啊。”他说，“你也支持杰的那些想法吗？” 从表情上来看，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大约在五条悟的眼里，你跟他对于世界的理解才是一致的。从来没有这样的对话，似乎让你们产生一点观念上的分歧。 “不，准确点来说，我觉得这种东西没有对与错啦。”你说，“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求同存异，才能殊途同归啊。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做这样的事吗？” “那你突然讲这些是为什么。探讨一下咒术师的观点吗？” “也不是。算是想要了解一下大家的想法吧。”你说，拿筷子扎了一个煎饺递到了他嘴边去，他先是嫌弃地朝后仰了一下，不过下一秒还是老老实实地凑过来吃掉了。像一个无声的和好信号。 “我们好像的确没有讨论过这方面的东西。”夏油杰伸出手，从袋子里随意拿了一份已经有些坨了的凉面出来，筷子在里面搅拌一下，就着一点汁水将粘连在一起的面条重新搅开，“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全一样的想法，所以我支持蝶蝶同学的那句话，只要取相似的部分就好了吧。” “杰能这么想，让我很开心哦。而且比起这个，悟也让我很意外就是了。” “啊？” “悟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吧。”你说，“所以，能用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真的很厉害啊。” 如果说夏油杰擅长观测人类身上的善意与脆弱，那么五条悟毫无疑问，是更能注意到其他人身上来自坚强的那部分。 其实有的时候，他自己可能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出于“强者”的身份，他也许只是在下意识的关注其他人与自己相似的地方，而这一部分恰好也是他最为熟悉的。因此发现的速度也格外快。 这两人身上有完全不同的部分。但却又交汇的十分和谐。因此才能在明知观点不同的情况下，依然成为彼此很重要的友人。这大约也是一种灵魂上所发出的魅力。 你这么想着，将煎饺送进自己嘴里，鼓着脸含含糊糊地说道：“其实，我想问的是杰对普通人的看法啦。不过现在好像也不用问了耶。” “说起这个，其实我更好奇蝶蝶同学的看法呢。”夏油杰将面条挑在筷子上，并没有将它送进嘴里，而是若有所思地说，“蝶蝶同学是为了回报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爱意，所以才决定做这些事的吧？从这个角度出发，其实更接近悟的感受不是吗？类似于看到人类身上的闪光点之类的——” “唔……不好说，可能都有吧。”你没有具体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耸耸肩道，“毕竟，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嘛。我对普通人的想法，不单纯是因为想要怜惜弱者，又或者是觉得他们有可取之处。可能更多的是觉得——他们跟我们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什么？” 这似乎有些触及两名男高中生的知识盲区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露出了有点疑惑的表情。 其实在这两个人里，还是五条悟要更接近于你的想法。 你说：“普通人渺小又伟大，看似弱小却也强大。咒术师不也是这样吗？大家都是在用普通人的身体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只不过咒术师所能做到的事要比普通人特殊一点而已啦。” 提起身为“咒灵产出者”的非术师。他们有真诚的，有善良的，有勇敢的，有一往无前的。即使是薄弱的身体，也依然有点燃自己照亮后世前路的。 而除此之外——也有愚蠢的，丑陋的，不堪一击的，招人厌烦的。 这两者组合在一起，才是最为基础的所有“普通人”。 在更多的时候，包含夏油杰在内的很多人，看到的都是前者。可后者却并不是不存在。 于是你说：“普通人也是很复杂的啦，有愿意让杰和其他术师穷尽力量去守护的，也有那种讨厌到想当场杀掉的。所以我不知道杰会怎么定义‘弱者’。毕竟总不能因为后面的这种人，就去否定掉前面的人吧？” “……当然不会。”夏油杰说。不过眉毛却微微皱起来了。 “你看，这就是我说为什么不能用单纯的好坏去评价一个人了。”你说，“因为虽然对杰来说都是‘弱者’，但后面的弱者却很有可能在某一天伤害前面的弱者哦？那个时候杰应该会很愤怒吧。这样的普通人对于杰来说，就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了吧？” “……”夏油杰沉默了下来。 你觉得这其实是一个有点沉重的问题，最起码不是高中生该去考虑的事。但咒术师这一职业的特殊性，似乎天然的将你们都摆放在了“可以拯救他人”的位置上。当有了这样的立场之后，就很难不去思考这些问题。毕竟“救人”与“救什么样的人”的选择权你们手上，无形中就也有了接触到更多复杂人性的可能。 而夏油杰恰好是这其中有些极端的那一个。 极端的善意让他拥有强大的内驱力去保护自己认为应该保护的人，但有的时候似乎也会忘记，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如同电视剧里那样美好的。当这样的人看多了以后，想法上的改变或许也就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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