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身对岩濑抚子抱有暧昧的期待,所以一定要慌里慌张地抓住她,一定要将这些话说出来传达给她。 在毫无准备的这一夜,在只有将那些话说出口才能赢来的契机里,宫侑找了自己的答案。 “你……” 抚子很慌张。 为什么说话突然变得好肉麻。 为什么变得无所谓、为什么就释然了! 她现在根本——就跟不上宫侑的节奏啊! 这样无法捉摸的未知感……即使有踏出一步的冲动,也没有办法抵消她的无措。 可是抚子也深知一个道理:没有全让另一人宽容、包容一切的准则。 宫侑说的话里她至少能读出的一个讯息: ——他原谅自己了。 抚子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夜空,山野的月夜辽阔万里无云,四处是闪烁的繁星,可她却紧张得找不到月亮的身影。 指尖也莫名痒得发麻——这是报警依赖症发作时才有的躯体反应。 但奇怪的是,她本身并没有报警的冲动,只是、只是…… 在这一瞬间,竟然有向他全盘托出的念头。 . 这一晚,抚子做梦了。 梦里的自己穿着初中一年级的校服,这是她来到兵库县的第五年,也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年。 同样是这一年的某天下午,其他学校的宫侑同学向自己告白了。 被告白的第二天,岩濑佑二、也就是她的父亲,为她办理了休学。 被告白的一周后,岩濑一家搬去了东京。 当然,这和宫侑完全没有关系。 因为…… 抚子下意识双手握紧,长棍形物体的存在感使她低头。 手里的是拖把,拖把头全是乌黑的墨迹,还有脚边的碎玻璃,淅淅沥沥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啊,原来是低头后,那些东西顺势就流了下来了。 “那些东西”里有含混着冰渣的大麦茶,还有一小丝混沌的红色。 “你、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吧!岩濑同学!” “她简直就是个疯子啊!” “松木!松木!你没事吧?” 真是好久远的记忆了。 可是时隔这么久,再次梦见时哪怕人脸都模糊了,竟然还能把人家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根本就放不下啊。 抚子像是梦里自己身体里旁观者的灵魂,以第一视角沉浸式观览这段过去。 “……都是因为我的错。” 曾经的抚子低声喃喃自语。 下一秒,她狠狠地怒视着在场的每一位。 “——你们是在期待我这样说吗?” 一群混蛋。
第18章 18 这段过去并非完全柔弱的、无法反抗的戏码。 “什么啊,要不是你突然发发疯……” “我也没有使多大力气,只是想让你用杯子的冰冷静一下——谁知道手滑了啊。” 至少在此时此地…… “我看就是要给她开瓢才行!这个疯子竟然把我唔唔唔唔。” “喂松木你少说几句,等下被老师听见了。” ——是独属于岩濑抚子的战争。 中学一年级的抚子,从小修习弓道的她有着优越的臂力,足够把被墨水浸湿的拖把抡起旋转数周,像是薙刀一般刺向每一个帮凶,白衬衫尽数被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泼洒的墨痕墨点,让他们看起来如同丧家的杂毛狗。 . 抚子已经很久不去回想这件事了。 大概一年……两年?这些过往像是在生活中消失地一干二净,可惜不是所有课题都能够无限后置,也许这就是她要再次面对的契机。 一切的开端是—— 因为岩濑佑二穷人硬装富的天龙人作风,导致抚子转学后被同龄人若有若无的排挤。 小学时比较常见的是言语上的八卦。 大小姐、公主、古代人之类的。 假如抚子在活动被落单,老师会直接让她空降某一个小组,那些组员就会被问:“要做好成为大小姐奴隶的准备哦?你这次想成为左卫门还是右卫门?” 这些同龄压力比起岩濑佑二亲自给抚子的来说……只能算一部分吧? 能引起某些不妙的情绪,但不会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可到了中学就不一样了,青春叛逆期、主观能动性,以及胆量的大大提升,什么不良全都冒出来,孤立、言语取笑会进一步升级,同时也会有新的“无伤大雅”的实际行动。 然而那些人错估的一点是: 温柔端庄讲礼貌,大概是最容易装腔的了。 于是在某一天的下午,正实施不知道第多少个恶作剧的同学们第一次——正面领会到何为“真实的岩濑抚子。” 那时已经放学,值日生开始做清洁。 也许是脑子突然搭错一根经,总之值日生是这样做的: 故意把墨水倒在拖把上,然后装作没看见似的推着拖把从抚子的脚上碾过。 白色室内鞋被染成了黑色。 “哎呀,真是对不起,”值日生松木毫无诚意地道歉,“没看见你。” “……没关系。” 恰恰那天抚子心情很不好。 前一个周末的比赛滑铁卢拿到第三名,导致被岩濑佑二狠狠打了手心,只要摊开手掌就能看到肿起来的肉和红痕,手上很痛,但没有比“你这样松懈怎么嫁到好人家”来的程度之深。 而早上历史课讲到日本古代贵族结婚风俗时,恰恰有好事者大声喊了“抚子公主!”,所有人都在笑成一团。 抚子压抑着情绪说:“麻烦松木同学你帮我洗干净就好。” “诶?”松木挖苦道,“洗干净?你这样的大小姐不是随随便便换一双吗?” “还是说因为钱都被你老爸拿去充面子,所以买一双室内鞋的钱都没有啦?” “搞不好还真是,”凑热闹的同学说,“我爸上周看见她老爸在打小钢珠,全部都输了吧。” 是假的就好了。 但他们说的是真的。 拜师研习弓道的学费很贵,而岩濑佑二花钱也很费。 花的多赚的少,抚子的消费水平本来就要比同龄人低一些,碰上这样打小钢珠全输完的情况,就还要再艰难一点。 “喂,大小姐,公主,为什么不回话。” 松木挑衅道:“低着头干什么呢?我都道过歉了哦,饶了我这个平民吧。” 他用手扇扇抚子的刘海:“有点反应……哇啊!” 刘海被吹开的一瞬间,露出抚子瞪视他的双眼。 抚子的眼睛是略微吊梢的狐狸眼,但眼瞳很大,迎着光时晶莹温润的眼眸就像是鲜嫩的紫葡萄。 而在光线不足的地方,暗紫色很容易就和黑色混合一起,按捺不住的怒气翻涌着,一股子陌生的阴鸷——吓呆了松木一瞬。 旁边的人还在起哄:“哎呀!公主殿下发威了——!” 好。 抚子想,既然你们乱起哄…… 那我就发威给你们看。 她抢过拖把,找到松木的位置,从他的包里翻出剩下的大半瓶墨水。 拔开瓶盖,墨水倾泻而出,大部分被拖把头吸收,小部分落在地板上,飞溅的墨痕弄脏了绀色的制服裙、白色的小腿袜,还有一点两点出现在她脸颊的一侧,抚子无所谓地用袖子擦掉,脸上多了几道模糊的墨痕。 她抡起拖把,几步冲刺过去—— 从松木的脸,到他的鞋,由上至下笔直地划了一个“1”字。 当然旁边拱火起哄的也不放过,由竖劈改为横斩,方圆半径的一个也没放过。 “啊啊啊!!” 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惊叫。 班级里热闹起来了。 抚子喘着气,瞧着那些人慌乱的身姿痛快地笑出几声气音。 原来不装了是这样的感觉啊。 连肩颈都觉得轻松了很多呢。 没有人能靠近她,都拿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原来身高长到近一米八的男同学,也会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真没意思的嘴脸。 做坏事也是这么无聊啊。这么想着,心脏跳动减缓,抚子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眨眼间,“痛快”变成了“烦躁”,好麻烦,闹成这样子—— “砰!” 一声闷响,后脑勺猛地一痛,抚子毫无防备,踉跄几步。 她下意识看向后方,出阴招的人吓得手一松,没盖紧瓶盖的大麦茶玻璃杯滚落在地,以清脆的声音碎开。 “你、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吧!岩濑同学!” 紧接着——就是梦里开头的那一幕了。 本来想就此打住的。 抚子这么想着,带着崩溃的痛意破罐子破摔,一个也没放走。 地面、课桌,还有本来洁白的教室墙,全被墨水掠过。 不过首当其冲的是在场所有人,本来就知道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结果比想象中的更加外强中干,她手里只是浸满脏污的拖把,又不是什么凶器,竟然就怕了这样子,一边想要逃走,一边腿软得迈都迈不动步子。 那个被画了“1”字的秋山,最后趴在不知道谁的桌子上,像水牛一样哭嚎起来。 啧,这么说都侮辱水牛了。 抚子冷冷地看着他。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大喊大叫,但教室中每一处墨水的痕迹,都是她歇斯底里的、控诉的证明。 . 结局是老师跑来阻止了一切。 “明天!你们的家长全部都要来我的办公室!” 在老师的怒吼中,抚子轻轻放下拖把,去洗手间的水龙头把头发、脸上的脏污全部都冲了干净。 至于伤口——也许是头皮被划伤了一点,后来没再见到血,抚子也不在意了。 她去弓道社的更衣室解决了仪容仪表的问题: 更衣室里有共享的吹风机能吹干头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前辈借给她一件忘记带回家的长外套。前辈是身高有一米□□的女生,抚子裹上外套,长度刚好遮到小腿中间。 前辈一边追着她一边道:“岩濑……你没事吧?有人欺负你吗?需不需要告诉老师?” 不需要,老师比你知道得早。 可惜抚子当时没有耐心回答的心情,只是摇头,甩开她离开了弓道社。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头埋在外套堆起来的领子里,遮住大半张脸。 以往抚子对别人的目光总是很敏感,但她今天一点也不觉得,偶尔能听到的窃窃私语也没有了,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 被外套包裹着的这一小块儿。 就这么一点点。 无限地缩小,被风裹挟着向前走。 然后“这一点点”,被突兀地拦下。 “你……就是岩濑吧。” 梦境进行到这里,抚子看着那时的自己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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