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说出这句话表白,他存心逗我:“咦,我怎么觉得今天的月亮像个秃子?” 把我气到炸毛才说出“月色再美,也没有我家铃溪可爱鸭”这种鬼话来哄我。 这个男人本质上是恶劣的,只是我以前对他有很深的滤镜,很容易就被他哄住了。 “美又能怎么样?”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淡声说道,“那你去找月亮给你上药吧。” 手突然被握住了。 从他的掌心处传来温度,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指节。 “我不找月亮。”他唇角微勾,垂下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我只找铃溪。” 夜色中的伊哈特伯村宛如一幅色彩深沉的水墨画,麦田被纵横交错的田埂割裂成块状。 漫天的星斗与月光倒映在水塘里,偶尔有未眠的小鱼小虾蹦出水面,搅碎了月亮,在波荡的涟漪中溅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夏油杰在这样的光景中,认真地问道:“你可以为我写一首诗吗?” ……不合理的诗歌。 ……不合理的要求。 “叫《在秋天写给夏油杰》,好吗?” 他太有手段了,连名字都想好了。 “我是个贪心的人,我不想只有《在夏天写给夏油杰》这一首。” 我低下了眼眸。 贪心的人,是我才对。 我不仅写了“在秋天写给夏油杰”,还写了在冬天,在春天……一年四季,我都有写过。 “你想得美,我才不写。”我顿了顿,心虚地补了一句,“写也可以,一首一亿。” 我胡乱报了价格,仿佛只有加上天价,把感情物化,才显得我不那么真实。 “工资卡都给你。”他轻声笑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写给我?” 鼻子一酸,我差点掉下眼泪。 ……忍住了,但心里酸涩无比。 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难受。 仇恨这种东西,需要蓄积累加,需要时刻提醒,反复回顾,去除一切热爱与展望。 眼前的人,他多有心机啊。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他没有道歉,他甚至都没有悔改的意思。 他对那些事绝口不提,一个字也不说。 他只是将我带到这里,让我彻底迷失在田野生活中,把我对他凝结的恨意,在山山水水中拧碎,碎成无数块。 再用最无辜的表情看着我,让我连后退的勇气也没了。 他依然握着我的手,我猛然惊觉,我已经两天忘了服用抗敏药,却没有呕吐。 手腕被他翻转,露出上面暗红色的名字。 ——是他的名字。 “铃溪,答应我好吗?” 最终我没有答应夏油杰,倒不是说想要拒绝,而是在我们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村子里发生了一件棘手的事。 我喝汤时摘下放桌上的眼镜,被临时来访的费伊,出于好奇戴上了。 然后他看到了满屋子的咒灵。
第五十三章 我和夏油杰是被美美子叫回去的, 等我们到家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 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棍子,俨然是准备拼命的架势, 年长的女性则是搂着家中的孙辈。 我的那副眼镜, 正戴在村长的脸上。 “我们村不会产生咒灵。”村长严肃地看着我, “铃溪,这些咒灵是从哪里来的?” 咒灵全部集中在贤治家中, 又一时之间出现的数量繁多, 这的确无法解释。 山村里的生活很简单, 民风淳朴, 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较差。超出认知的部分, 不是被当成神明,便是妖邪。 我曾告诉他们咒灵是不正确的东西, 现在很难让他们接受这些咒灵的存在。 村长见我不吭声,又看向了菜菜子护着的贤治:“贤治, 你说!” 伊哈特伯村的人以诚实为法则, 贤治从小接受这样的教育,自然不会说谎, 指着夏油杰说:“都是夏油爸爸的。” ——咒灵都是夏油爸爸的=咒灵都是夏油杰产生的。 我知道村民们会这样理解。 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那边的锄头和木棍举得更高, 而菜菜子和美美子, 一个拉开了绳索, 一个拿出了手机。 我听美美子说过,这与她们的术式有关。 “大家,” 我挡在了夏油杰的面前。 “请听我解释。” 我和除村长外的村民一样, 没有戴注入咒力的特制眼镜, 是看不到咒灵的。而这些咒灵都是夏油杰操控的,他完全可以将它们收回体内, 再谎称村长看错了,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想冷眼旁观一出闹剧,以此向我证明非术师在面对咒灵时无知又滑稽的表现。 “这些咒灵,已经被夏油控制住了。他利用他的能力,让咒灵为他所用,不会主动伤人的。” 我抱住夏油杰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说道:“你能让猿辅导为大家搬水吗?” 如何解决问题,夏油杰自己的表现是关键。 但他未必肯配合。 “拜托你了……”我小声道。 他从鼻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表示拒绝。 他对非术师的偏见,不会随着我的三言两语而淡化。被发现咒灵是意料之外的事,他却不再掩饰。 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我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夏油杰不会屠村,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当着贤治的面屠村,只是我很怕这里祥和宁静的生活,会被彻底打破,从此世界上又多了一群无法正视术师的人。 于是我更小声地叫了一声:“老公。”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他反握住我的手,轻叹道:“这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而后,村长的惊呼声在院子里响起:“真的在搬水诶!!!” 不止是搬水,相当多的咒灵,还做起了清扫院子、垃圾分类、挖土、择菜之类的杂活。 我看不到,这些事是从村长以及争相借用眼镜观看咒灵干活的村民们口中得知的。 夏油杰,优秀的让人望尘莫及。 他们看他的眼光,从惊惧提防变成了敬畏。 驾驭未知生物是人类的天性,征服远比毁灭更让人热血沸腾。 ……可他们不知其中的代价。 讽刺的是,夏油杰最初是坚持正论,为了保护普通人才吞下那些味道糟心的咒灵。 一如此刻对村民们侃侃而谈的他,说的话虽然无比虚伪,但它们都曾真实存在过。 他当了快十年的教主,忽悠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再加上白天他帮忙干活的老人以性命担保他是个好小伙,这场闹剧很快就结束了。 村里老人居多,夏油杰在散场前,还主动作出了承诺,从明天开始,让咒灵们都下地帮忙干活。 我知道他很快会比村长更得人心。 “谢谢你。” 村民们都离开后,几个孩子也去睡觉了。他们睡一间屋子,贤治打地铺,床让给菜菜子和美美子两个女孩睡。 夏油杰洗过澡,我帮他上药,将药膏细细地涂抹在他身上的淤青上。思来想去,我觉得应该向他好好道谢。 刚才他没拆台,很配合,全程没有露出本性蹦出一句“猴子”。 “能讲讲那只咒灵的事吗?”他指着窗外桥边的那只咒灵雕像,饶有兴味地问。 我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只会呆板的陈述。 从伊哈特伯村某日出现那只咒灵,到揭露两人为了天降大鱼而争吵,再到贤治将它祓除的整个过程,我都讲的干巴巴的,一点也不有趣。 故事讲完,没等到批评也没等到表扬。 低头再看听故事的人,他一副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然后机械般地抬手,把我按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喂!” “有个问题。”他搂住我的腰,缓缓问道,“如果这里的人当初虐待了贤治,你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只能把贤治带走了。 “我不会杀人屠村的。”我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夏油杰你别趁机揩油,你快放开我——” “那菜菜子和美美子死去的术师父母怎么办?那些愚蠢的猴子不该偿命吗?” “你不该杀了他们。”我拿起纱布,按在了他手臂上的伤痕上,“他们不值得。” ——他们不值得。 这是幼年时夏油杰对我说过的话。 闭上眼睛都能回想那日的场景。 同龄的小孩对术师小孩的恶意极大,又没有正确的引导,经常肆意辱骂他,我和骂人的小孩打了一架,我胜利了,但脸被抓花了。 夏油杰在那时出现,拿着手帕认真地替我擦拭伤口。 ‘以后不要和别人打架了。’ ‘他们不值得。’[1] “杀他们很容易,但是你身为咒术师的生涯,也因此葬送了。” 那个善良温柔的DK杰,也与那颗被拽下的校服纽扣一起,永远被定格了。 “他们不值得。” 这句话,我终于还给了他。 “嗤。”夏油杰轻声笑了笑,“就算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也不会再当咒术师了。过去我都在保护错误的东西,后来才把错误纠正过来。” “听你所言,咒灵都是非术师产生的,可是难道术师就都是好人吗?残害人类最多的,是咒灵吗?难道不是人类本身吗?” 再说了,又不是没有拿起咒具勇敢战斗的非术师。 “这些都是无解的问题,你是杠精,我们不作讨论。”我单方面给夏油杰盖上杠精认证,阻止了他的高谈阔论。 “药上好了,我去点香。” 我从他的腿上下来,去柜子里翻香料。 香料的气味飘出时,夏油杰皱了皱鼻子:“这个是教里常用的熏猴子香?” 我:“……” 我:“嗯,没错,你的熏猴子香,都是猴子种出来的。” 香子兰和乳香木混合出的香气,具有安神的功效。 “你早点睡觉吧——” 唇边一凉,触碰到舌尖的部分,是甜的。 夏油杰塞了一颗巧克力糖球到我的嘴里,不,是半颗。 因为他的手上还有半颗。 脆脆的巧克力皮上有细碎的果仁颗粒,浓郁芬芳的巧克力酱是半凝固状的,慢慢在嘴里化开,甜的恰到好处。 “这段时间,我没有咒灵可以吃,都是吃这个代替……铃溪帮我吃一半,另一半我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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