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事可做整天钻研家务,他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田螺小伙了。 早餐时光是在舒缓的轻音乐里度过的, 他依然反感费奥多尔登门拉琴, 自己买了一些胎教音乐磁带,用录音机放。 “非常美味, 谢谢款待。”我吃完草莓挞, 抬眸看到夏油杰的鼻尖上沾着粉色的奶油, 便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抹掉——抹了个寂寞。 我什么都没碰到, 手僵在了半空中。 “不好意思,忘了碰不到你了。” 我收回手,将纸巾盒推到他面前, “鼻子上有奶油。” 他没有急着抽出纸巾去擦脸,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道:【对不起。】 “干嘛要说对不起, 快点收回吧,这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你现在没法跟我吵架,我占了上风,哈哈……” 半晌,我才听到纸巾抽离纸盒时发出的声响。 刺啦—— 很轻。 但这个声音让我心安。它至少能安慰我,夏油杰还陪在我身边,他不是关了电闸就消失的全息投影,不是森鸥外自己捏脸的爱丽丝,也不是妈妈在镜中看到的幻影。 大家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缅怀无法挽留的过去,唯有我任性的要让过去重现。 “今天外面的阳光真不错,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吃完早餐,我们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散步。鞋子是情侣款的,帽子也是。 谢天谢地,夏油杰总算脱下了那身高专校服,开始尝试新衣服了,他内心爱美爱打扮的那面天性开始复苏,每天还必用吹风机给自己吹出造型。 吃饭、饮酒,泡澡、爱打扮,会嫉妒。 他越来越像个人。 …… 五月初的贝加尔湖畔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冰冻的湖面已经消融,湛蓝的湖水像是天空投下的倒影,阳光在湖面上闪耀,随着泛起的微波起起伏伏。 路上打扫得很干净,纤尘不染。卵石铺成的小径,弯弯曲曲通向花草繁茂的湖边。 各种不知名的香花都在热烈地舒展身姿,姹紫嫣红,将整个小镇都包裹在了花海之中——这便是彩虹小镇之名的由来。 一阵风吹过,花枝摇曳,脱离了枝头的粉色花瓣在空中飞舞旋落,洋洋洒洒飞入茂盛的草丛里,于是整片大地都像是贝加尔湖的裙摆。 湖面上,两只野鸭在悠闲地游泳,时不时发出一声拖着尾音的“嘎”,像是在交谈。 我朝水里扔了一颗石子,看着被打碎一小角平静地湖面,回过头对夏油杰说:“贝加尔湖的夏天只有20度,这回不会再有苦夏咯。” 他也在享受着陌生国度善意的阳光,眯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嘴角扯出淡淡的笑意。 “杰哥,我们来拍张合照吧。”我拿出了手机,“……虽然照不到你。” 和咒灵一样,夏油杰无法在照片上留下身影。 “只是想和你拍一张。” 上一次我们拍合照,还是在十年前的高中时代。 夏油杰欣然同意。 我举着手机,他走过来,手指假装搭在我的肩上,我们把头靠在一起,摆出了以前常用的姿势。 咔。 我按下拍照键,照片上只出现了一张脸。 “两个人一起拍照,有我没你,像个鬼故事。”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杰哥,你真的存在吗?” 夏油杰:【……】 “我常常会想,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我看到的你,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 “你看太阳这么大,你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地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空气里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一次也好,杰子,我想再抱抱你,听你叫我的名字。” “……我很怕一觉醒来,你就不在了。” 怕是真的怕。 怕异能力者的制约失效,怕戒指弄丢,怕夏油杰彻底丧失生存的渴望。 还怕肚子里的小朋友营养不够,长得不好。 但我又能从这些害怕和担忧中得到安慰,至少我还有怕的东西,要是什么都不怕了,那也意味着我什么都没了。 我直直地望着夏油杰,小心地问道:“要是有机会重新变成人,你愿意回到这个世界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我心里瞬间轻松了很多。 铺垫了好几个月,看他从游离于人世间的状态到逐渐像个正常人那样吃饭喝酒,露出笑容,用笔写字,我心悦,也心酸。 他再变成人,也只能当个普通人。 要想不被咒术届审判,只能将他的身体变为非术师,这种做法剥夺了他本身的权利,也让我变成了我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没有强迫我变成术师,我却把他变成了非术师,将他拉低到了和我同一水平线上。 夏油杰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他在犹豫,也在矛盾。他的眼睛里浮现出对生存的丝丝渴求,嘴唇却紧抿,抿出遗憾的弧度,两种情感互相顶撞,不相伯仲。 【咒术届不会放过我。】他说。 “这个是小问题。”其实已经解决了,真正的问题是—— “你愿意放过非术师吗?” 他摇头。 【……我不知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但比起以前坚定不疑的“不后悔”,这个答案已经宽容了许多。 环境迟早改变一个人。他还活着时,在满是非术师的伊哈特伯村,也能与他们和睦相处。 他对非术师群体的怨恨,原本就建立在他反复的自我催眠上,的确,十年前他遭遇过一系列的打击,使得他心灰意冷,对这个群体只剩下了恨意。 但是那些人仅仅是庞大非术师群体中微不足道的零星,每天吞吃咒灵,提醒自己讨厌非术师,不疯才怪。 “有好几件事,我得跟你道歉,夏油杰。” “第一件事,虽然我是非术师,但我并不是一定需要你的保护,过去我经常承认自己是弱者,其实我……只是哄你开心。” 只凭武力值定强弱,那是石器时代。咒灵也不是对人类而言唯一的威胁,日本国外,比如俄罗斯这里,甚至没什么咒灵。 “我承认你很强,但我也不算什么弱者。真正的弱者只有一种,就是回避自己的失败,无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第二件事,你是可以复活的,但是我找人把你的身体——”我能感受到夏油杰的视线变得焦灼起来。 我突然怂了。 要是知道自己只能当非术师,他会不会当场爆炸? “我找人把你的身体给——”我咬了咬牙,艰难道,“修坏了一部分。” 【什么?】夏油杰追问道,【哪一部分?】 “你的第三条腿。”我捂住脸,“你以后不能站着上厕所了,也不能手冲和酱酱酿酿了。” 【……】 夏油杰像是被雷劈住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见他面如死灰,急忙安慰道:“你当时胳膊不是断了吗?总不能让你缺胳膊吧,于是那个医生就卸了你一条腿,给你装到了胳膊上。” 【!!!】 要让夏油杰承受住自己变成了非术师的打击,只能给他一个更大的打击,先缓冲一下。 就好比先告诉一个人要锯掉他的两条腿,让他绝望一阵子,再告诉他,手术方案更正了,只需要锯掉一只脚,这样他就会容易接受许多。 “杰子,我不会嫌弃你的。”我继续胡扯道,“就算我们当不了夫妻,也可以做姐妹啊。杰妹妹,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夏油杰回过神来,觉得我在骗他,瞪着我说:【源铃溪,你在逗我吗?】 “咳。”玩笑开够了,我才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你的第三条腿还在,放心。但我的确对你的身体做了点……事。” “为了帮你结束复活后咒术届对你的审判,”同时也是为了断绝他作妖的后路,“我把你变成了非术师。” 这一刻我盯着地面,出奇的平静:“夏油杰,你以后没有咒灵操术了。” 小声地补上一句,“……也不用再吃抹布味的咒灵了。” 我还是很怂,我不敢看夏油杰的脸,对他来说,变成非术师也许是奇耻大辱,他很可能完全丧失复活的念头。 我边转身边说:“我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悲剧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脚下的鹅卵石脱落了一块,我踩到凹下的坑里,一下子没站稳,往前摔去—— 前方是茫茫的贝加尔湖。 眼角余光瞥见夏油杰冲过来想抓住我,但是他抓了个空。 他什么都没有抓到。 噗通。 我毫无悬念地掉进了水里。 入水的前一刻,我在想,在夏油杰眼中,我这样像不像是畏罪自杀? 但我是真的不想死! 早知道读书时的游泳课就不该偷懒,在荼蘼教那么长时间也应该学一学游泳!刚才为什么要站在水边,靠湖那么近。 “救命——” 我在水中挣扎着,周围除了夏油杰,一个人都没有,我绝望地幻想着那两只野鸭会过来救我。 “Help!” 怕野鸭听不懂日语,我换上了我蹩脚的英语。 “Help!” 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的,不远处的夏油杰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挣扎不动了。 噗通—— 正当我快失去意识时,岸上扔下了一个东西。 一棵树。 有人直接拔了一棵树,把树扔到了湖里。 我抓住了树梢,靠过去慢慢抱紧,任凭对方把树拖上了岸。 ……好冷啊。 但是很幸运,得救了。感谢湖边有树。 我疲惫地叹了口气,放心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小镇上的医院里了。 蓝眼睛的护士苏珊噼里啪啦地训了我一顿,但我一句都没听懂,旁边的一位正在输液的银发病友好心提醒:“苏珊小姐的意思是,你不应该一个人去湖边。” 他和费奥多尔一样,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日语。 “抱歉,今天的天气很好,所以我想去走走。”我对少年说道,“麻烦你帮我翻译给苏珊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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