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么幸运,真的是好事吗? 绀音试图抛开一直缠绕在心头的那种兴奋感,好好地思索他们一路上所经历的所有。可奇怪的是,一旦失去了这点振奋作为激励,她的思绪和内心便会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沉下去,根本无法支撑复杂的思考。大脑木讷得叫人难受,她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这种感觉。 仰面朝天,她躺了一会儿,然后又躺了好久,猛得从床上坐起,抱起一直捧在怀中的两把日轮刀,走出了房间。 外头依旧在下雨。整晚,雨势一直没有变小,啪嗒啪嗒砸在窗框上,往空气中喷洒了更多的潮湿感,也更阴冷了些。绀音搓搓手臂,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她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可还是制造出了吱呀吱呀的牙酸响声,不过与落雨声相比,这点小小动静算不上什么,很轻易便被雨水盖住了,并未吵醒住在这一间的义勇——而且他压根也没睡着。 “怎么了?”一进门,便听到他这么问道。 绀音有点答不上来。 说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跑过来干嘛。她就是这么过来了,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完全没有想好。 磨磨蹭蹭地,她在床边坐下。宽三郎跳到她的腿上,轻轻啄了啄她的膝盖,好像嫌弃她来打搅这个夜晚似的,结果被绀音气恼地塞进了衣袖的口袋里,报仇来的如此之快。 “我来……呃……”她挠了挠额角,又摸摸后脑勺,丢出一句,“我觉得这儿的人神神叨叨的。” 总算把话说出来了,一下子畅快了不少。她又接着说下去了。 “我还觉得他们说的山神不是我们要找的日之山神。”这可能也是害她睡不着觉的元凶之一,“这里的山神的传说,和五郎告诉我的日之山神的故事完全不一样,而且时代好像也不同吧?日之山神是将近一千年前的事情了,可这里的山神好像只存在了几百年,对吧?” 担心自己会不会听错了什么内容,绀音不忘向他抛出了疑问。 “这儿还总是阴沉沉的……一点儿太阳都没见到过。就连那座山,我也不喜欢。” 虽说任何地方都会有阴天,不存在任何一个终日晴朗的地方,可在日之山神栖息之处见不到日光,这种事怎么听都很怪。 义勇耐心地听她说完,又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古怪。这里的人们好像对他们的山神有着奇妙的狂热。” “是啊是啊。反正我越想越觉得他们说的山神不是我们要找的日之山神。” “明天还要和他们一起去看山神吗?” “唔……” 绀音犹豫了。 如果遵从本心,那她绝对是不想去的。她本来就觉得这座村庄倚靠着的高山很可怕,要是明天依旧落雨不停,那么山只会更加可怖、更让她心生抵触。 可是她都已经答应美和子了,拒绝的话语实在很难说出口。而且,即便这里的山神并非日之山神,要是能够在此处的山神那儿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即便这种好事发生的可能性相当之低——倒不失为好事一桩。 拿不定主意。无论选择“是”还是“否”,好像都伴随着必须承担的苦恼。绀音盘起腿,用日轮刀的刀柄支着下巴,沉吟了好久好久。 “不去。”果然还是得遵从内心的直觉才行,“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回到渡口那里坐船回去吧。可以吗?” “可以的。” “好。” 压在心头的负担好像终于消失了一点点。绀音扬起嘴角,努力挤出了一点笑,却仍坐在床边。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义勇很想这么问她,不过这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悄声等待着。 耐心的等待像是撒下鱼饵,要过上一会儿——其实等待了许久,始终低着头的她终于抬起眼眸,向他投来目光。 “哎,义勇。我问你。” “你说。” “你是怎么应对‘失去’的?” 她这话说得多少有点没头没脑,不过义勇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五郎死……去世以后,我感觉自己高兴不起来了。也不是感觉不到高兴,而是觉得‘高兴’很罪恶,如果拥有了轻快的心情,就像是把他的死亡忘记了。”她曲起腿,把脸埋在臂弯里,“我也总是在想他死掉……去世的那个晚上的事。想他说了什么,想我说了什么,想我应该说什么。我老是在想这些事情。” 飘在海上的时候在想,来到九州岛了也在想,甚至在吃那不算多好吃的牛肠锅时,思绪还是杂乱不停。她不喜欢这样,可她又觉得自己必须这样。 “我……” 对于她的困惑,义勇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我一直都背负着大家的死亡、压抑着自己而已。”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只能告诉你,这样背负着、压抑着是不对的。离开的人如果知道了你都不敢让自己高兴,他们一定会难过的。” “死去的人会知道活着的我们过得怎么样吗?” “会知道的。” 义勇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说过的理论,说是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守护他们。但说实在的,这论调有点太老土了。他决定不在眼下的这个场合说。 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值得诉说的呢? 大脑空空,他想不到了。明明他也经历过很惨烈的失去,现在却半点都说不出来,实在让人沮丧。 在义勇能够说点什么之前,绀音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对不起。”道歉来的很突然,“我以前老觉得你小时候哭哭啼啼的很讨厌,还嫌弃你的眼泪掉到刀上会让我生锈……你经历了痛苦的失去,哭哭啼啼也是很正常的。现在我能够体谅你的感觉了。” 其实,这并不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 义勇很想这么告诉她,但也许绀音并不需要这句话。 所以他说:“没关系。” 绀音还是捏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这无聊的小动作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在努力找乐子了吧。 “哎,义勇。” 她又唤他,他照旧抛出一句“你说”。 “我今晚能不能睡在你旁边呀?” 好刁钻的请求。 义勇想了想。他心中毫不意外地冒出了两派想法,正拼命拉扯着他,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当真思索了好久好久,他才慢吞吞地点头。 “但是。”他必须说明清楚,“不能随便和其他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为什么不行?” “会很危险。” “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反正你也不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中断了。义勇还以为她这是要卖关子(虽说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里不存在什么关子可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可她居然一直没有说下去。 低头一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甚至是坐着睡着的。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她躺下才好,在这个无聊的小问题上他纠结了很久。强烈的睡意在思维的空隙间钻出,倏地冲上大脑。 啊。好像有些不对劲。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意识已经沉入了睡眠中。 雨仍在下着。 过了后半夜,原本就不小的雨势又变得更猛烈了些,夹杂在狂风中,仿佛将要卷起风暴。湿漉的风吹灭了煤油灯,怎么也没办法重新点亮。无奈,人群只能在一片漆黑中前进。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踩进泥泞中,踏破积水。 人群走向深山。 雨水声在耳边响起,有什么东西抵在了喉咙上,正在轻轻戳着。绀音睁开双眼。 漆黑。还有冰冷。 这是她最先意识到的。 一块粗糙的麻布将她盖住,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还有更多水分透过麻布往下渗漏,她的呼吸都被浓重水汽堵得好艰难。身下的地面动荡不知,她能听到雨水声近在耳边,可什么也看不到,但日轮刀还在她的怀里,只有这能带来唯一的一点温暖。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想要尖叫,耳边却听到了“嘘”声。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着她的脖颈,而后是熟悉的声音。 “我们被抓起来了!”宽三郎小声说,“得逃走才行!” 抓起来?逃走?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雨下个不停,但有个声音穿透了雨幕,也穿过了麻布,钻进绀音的耳中。 “大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山洞了!” 是谁的声音?好像听到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晦涩难懂的方言,在此刻居然能听懂了,或许是求生欲在作祟。 绀音听到那个声音说: “只要山神愿意接受我们这次供奉的祭品……祂就一定会继续保佑我们!”
第60章 祭品 要命。 要命要命要命! 一向迟钝的大脑偏偏在这时候转得飞快,绀音瞬间意识到了事实——事实是,自己绝对是外头那个声音所说的“祭品”。 祭品……意思是她会被吃掉吧?还是被烧死?她在这方面的认知确实是太欠缺了,可用不着深想都能知道,当祭品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无论如何,她得赶紧逃出去才行! 四周一片漆黑,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衬得外头的风雨声更大了,其中还掺杂着咚咚咚的声音,原来是自己的心跳实在太响太快。绀音伸出手,试探性地四下摸了摸。不管是面前还是身下,都是同样一块湿哒哒又粗糙的麻布,她怀疑自己这是被装在了一个大麻袋里。以此刻曲折腿不自主地总往下滑的姿势看来,她猜想自己正被什么人提着往前走。 “你别动了!”宽三郎急急地在她耳边说,很紧张似的压低了声音,“会被他们发现的!” “唔……是哦!” 逃跑之心太过急切,连理智都被丢干净了。绀音倏地僵住身子,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她重新在脑海中把现状重新过了一遍。 在黑暗中醒来之前,她最后的记忆是坐在义勇的床边,问能不能和他睡在一起,然后……然后就睡着了,也可能是晕了过去。如果不是被宽三郎啄醒,她很可能会一直昏迷下去。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日轮刀还在她的手中。如果想要逃走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但眼下可不能这么冲动。 “发生什么了?”她小声问宽三郎,“你醒得比我早吧?” 宽三郎蜷缩在她的颈窝里,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冻得瑟瑟发抖:“我也说不好,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的,刚探出头就发现咱们被装进麻袋里了,那些村民商量着要把我们送去给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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