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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梦。 我捂着疼痛的胸口，有些呼吸不上来。 一个令我无法接受却又令我痛苦不已的事实，此刻如同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回来了。 我艰难地把被子扯了回来，覆盖住我那因为常年没有知觉而萎缩的丑陋双腿，我抓着枯草一般的头发，绝望地抱着脑袋。 起先因为嗓子太久没发声，导致我只能够发出沙哑的啊啊声，我懊恼地捂着喉咙，一手捶打着脑袋，渐渐的，也能发出声音了，随后便放声大哭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 我不想回来的，我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我多么希望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又或者，就那样让我在那个梦里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这是何等的残忍，本已经决定接受命运的我，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却又要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房内歇斯底里的哭声引来了值班护士的注意，等到她们赶到监护房内时，看到的便是我趴倒在地、各种物品摔落一地的情景。 其中一名护士反应过来，赶紧退出房间去找医生，而剩下的两名护士则是快步到我身边将我扶回床上，并利落地开始收拾了起来。 我呆呆地躺在病床上，任由她们的摆布，眼泪却始终没有停下过。 我又被丢下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我要去找他，我还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我紧紧抓着护士小姐的手，满脸的惊慌：“我要去找他，我必须到他身边去才行！” “结城小姐，别害怕，我们已经联系了您的家属，他们一会就到。” 护士小姐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却引不起我内心的任何情绪，我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不断重复着那句话，可她们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一般。 我绝望地被压在了床上，流着泪，她们见了，也只是取来纸巾轻轻替我擦拭着。 “您的身体有些虚弱，还需要静养才行。” 说着，护士小姐执起一根针管，从容器内取了些液体，平静且快速地扎进我的血管，将那液体注入了我的体内。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没过多久，她那张脸在我的视线里开始模糊，我静静地合上了眼睛。 或许，再次睁开眼，就不是这样的景象呢？ …… 傍晚。 等我再度睁开双眼之时，我的房里多了两个人，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纲叔叔，另外一个人…… 站在窗户旁，斜阳照进来的暖橘色光洒在他的脸上，柔和又温润。 是优哥哥吧，我和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我不记得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纲叔叔走到我的床边，先替我倒了杯水，扶着我喝了下去。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想要发声却嗓子一疼，忍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 纲叔叔一边拍着我的背，有些无奈地笑着：“你昏迷太久，身体各项机能跟不上，听说起来后又大喊大叫的，嗓子都喊坏了。” 我默默地坐了回去，把剩下的水都喝完，这时站在窗子旁的优哥哥把百叶窗拉了上去，我呆滞地看着现在我床上的暖色阳光，再看向窗户，这里恰好能看到那轮红色的落日。 他朝我走来，站在病床边，背对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 他伸出了手，像以前那样轻轻地摸了摸：“美美，你瘦了好多。” 那大掌温柔得让我回想起了些许事情，小的时候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训斥我吃太多糖，看我要哭却又会轻轻摸摸我的脑袋，然后塞给我一颗糖。 当初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父母的我在重症病房里一度撑不下去，也是他在我身边支持着我。 话不多冷着一张脸，却总是温柔地安抚着我，让我忍不住要想到另外一个也曾用大手轻抚我脑袋的人。 他的答案。 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我无声地流着泪，心中又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悲伤。 优哥哥看不得我哭，俯下身将我抱入怀中，大掌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声音清淡却温和：“已经没事了，我回来了，之后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他骗我了，他最后还是又骗我了，说了等我醒来就告诉答案的，还说会一直陪着我的，骗人…… 我将脑袋埋入他怀中，房内尽是我难听的哭声。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的情绪也稳定了一些，只是心情始终好不起来。 纲叔叔临时接了个电话，出去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优哥哥则是留下来陪我。 以前总是特别沉默的他似乎变得开朗了不少，从我醒来后便一直在跟我说话，哪怕我现在嗓子受伤了无法开口。 “之后我会一直留在日本，不走了。”他把医院的营养餐放在了床上的架子上，取来勺子递给了我，“你太久未进食，吃几口就好了。” 我接过勺子，并不是很想吃。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在我身旁坐下：“吃几口吧。” 我看着他，随后低头搅动起了碗里的流体食物，确实没有食欲，但我还是听话地舀了几勺吃了下去。 在我吃的时候，他说起了这几年自己在国外的生活，或许数月前我会很羡慕开心，但是现在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感到有趣的。 “我能感觉到，你很痛苦，比起四年前我离开的时候要难过许多，或许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历了一些令你不快的事情。”他的手从我的头顶下移，来到我的脸颊，轻抚着。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不太懂他眼里闪烁着的是什么，过去他从未对我流露过这样的表情，我不能理解，说实话也不太想去理解。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会让你感到幸福快乐，但我会努力的。” 我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有些无措也有些彷徨，本能告诉我，我无法回应他的期待。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疏离和有意识的反抗，他收回了手，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他们也没有因此发难强迫我，我发现我好像不知道如何再去和他们相处，就连最基本的应付和伪装我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心里缺了一块，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随后的日子里，我拜托了护士小姐们，把我的病床挪得离窗子近了一些，这会刚好是秋天，从病房往外看恰好能看到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树叶和光秃秃的枝丫。 我曾幻想过，若是他也来了这个世界，我真的能够毫无顾忌地面对他吗？ 就凭我现在这副样子…… 或许不再见才是对的。 那之后，我还拜托了护士小姐们替我买来了咒回的漫画，她们似乎也对那部漫画很感兴趣的样子，在听说了我的请求后，每天来我这做检查的时候都会和我说上几句最近都在关注的事情。 比如说马上就要上映的剧场版，讲述的是五条悟很信任的某个天才学生的故事，还活着的夏油杰以及美美子他们都会出场。 我也因此买了那所谓的第0卷 ，仔细地看了内容后，我又委托她们替我买来一整套最新的漫画，在医院的期间我一张不落的都看完了。 我把五条悟出场的每一个部分都做了标注，反复地看了好几遍，他的心理活动和他说过的话，虽然是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出来的，可每次看的时候总觉得他就在我的面前，语气，表情，我都能联想得到。 然而，看着纸张上的五条悟，总有种失落的感觉。 仅凭那潦草的几笔，再配上文字，他的一切又是那样热烈且鲜活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 无论我触摸多少次，那种冰凉又生硬的触感都在提醒我，他是只存活于笔下的人物，我和他再无可能。 在看到他被封印的那一回，我看着总是意气风发的他露出的悔恨和不甘的表情，最终就那样草草地被封印了起来，我亲身体会过，所以知道在那里面会有多寂寞。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话…… 啪嗒。 我错愕地看着纸张上的那个被打湿的圆点，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这几天看漫画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一直以来都过得那么辛苦。 明知道他也很辛苦我却一而再地给他制造了那么多麻烦，明明五条太太说过要更加关注他的内心，我却一而再地忽略了，是我的错。 最后甚至还任性地跟他发脾气。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 那之后，我发了疯似地去搜集一切和他有关的情报，我又去关注了论坛上许多关于他的帖子。看着其他人笔下的他，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 亲身接触的时候许多并不会在意的东西，在以另外一个角度观察的时候却又是那样清晰且毫不留情地暴露在我的面前。 看他总是嬉皮笑脸毫不在意的样子，谁又知道他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的期待和责任。 看完那些，我难受得无法呼吸。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条留言，说的是关于作者的主角团的“一死或者三死”结局的分析，大部分人都赞成五条悟“一死”的那个结局。 他的存在是个异端，也是个平衡，失去了他对之后的发展会更加合理。 不，去他娘的合理，我才不管那些！ 凭什么作为独立的一个人，他就不能活着？凭什么他就得为所谓的剧情所谓的命运牺牲自己？ 不。 他会笑，也会难过，会因为一个甜品高兴个半天，他并不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也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如果是我来做选择，哪怕与世界为敌，我也要他活下去。 可是现在的他，被囚禁了自由。 那样害怕孤单无聊的人，一个人被困在那样无趣的地方，该有多寂寞。 就像我现在，离开了他，就难过得想死。 没有他的世界，真的好寂寞。 #2 “前日，知名影星和田秋人于家中自杀，现已送入当地医院接受治疗，后续……” 咔。 电视被关闭，优将轮椅推到我的病床旁，就像过去那段时间所做的那般，掀开盖住了我那丑陋双腿的被子，将我从床上抱起，再轻轻放在了轮椅上，拿过毯子覆盖住我的双腿。 “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外面透口气。”不由分说，优已经打开房门将我推到了病房外。 我抓紧了被子，虽然不想出去，但也没有反抗。 他还是天天都来医院，我还是不大爱说话，但他们要做什么我从不拒绝。 我也不会告诉他们，我其实更想一个人待着，看着我的漫画，去想念另外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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