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名字。 低成本制作的简陋游戏,画完所有的像素小人就已经很勉强,大概制作者并没有闲心帮这些配角想个名字。 不知不觉回放就到了底,游戏界面弹出一个【重新开始】选项。 明日香弦鸣的手颤抖着按下选项,画面再次回到一片赤红。 游戏重新开始,她操控的女医生在末世初期的颠沛流离后认识了一群值得信赖的朋友,她试图去改变他们死去的命运,然而每次救援过后又会出现各种问题,导致游戏失败,重新读档。 就好像只有他们死去才能推动游戏进程,在剧本的杀意下,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 明日香弦鸣打通了这款游戏,作为主角的女医生活到了最后,天灾也不再频发,似乎春光重回大地,神明重爱世人。 游戏体验非常糟糕,她一次又一次地读档,最后为了通关,眼睁睁地看着挚友走向命定的结局。 就像她亲手杀死他们一样。 黑发绿眸的像素人身边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 她穿着白大褂,躺在草地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像安静地睡着了。 明日香弦鸣忽然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 刀姐在粒子风暴的时间段冲出去抢救供氧设备,回来的时候身体溃烂了大半,笑着让明日香弦鸣赊她一瓶失能药剂,给她个痛快。 钱眼丢在基地和隔壁基地的谈判中,那些贪婪的垃圾把人命当作一个数字,一个筹码,为了某些人的利益妄顾大局。 麻花辫遇到了地震,伸手去拉那陷进洞里的孩子的时候,被钢筋划开了肚子,内容物流了一地。她自己也是个孩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感觉到疼。但在末日疼痛是常态,所以麻花辫坚持把那个孩子救了出来,然后躺在地上不知所措地问明日香弦鸣她怎么累的不想动。 那时候明日香弦鸣说了啥。 她说:你要干的活干完了,累了就好好休息吧,好好地睡一觉。 然后帮麻花辫合上了眼睛。 金丝眼镜后来把袭击基地的异兽群引到了他的试验场,这个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抱着他那堆化工实验的产物给远在一千米外的明日香弦鸣放了个结结实实的烟花。 老大和她担负起金丝眼镜的理想,努力重建社会秩序,之后老大被毒杀,她赶鸭子上架成为了首领。 游戏里的一切惊险而刺激,情节紧张波澜起伏。 但那对她而言不是游戏。 ———— 明日香弦鸣忘了自己是怎么付钱出门,薄薄的一张光盘重得让她抬不起手,她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初夏时节,阳光正好,但与她无关。 她或许应该歇斯底里,抑或怒发冲冠,因为她的命运只是他人笔下短短几行字。但明日香弦鸣只是感觉情绪离她远去,像是骨髓被一点点抽走,只有连灵魂都不剩下的空虚感陪伴着她。 “喂?有什么事吗?” 手机里传来了松田阵平的声音,大概是她神情恍惚间不小心碰到了快速通话键,打通了他的电话。 思绪又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她不禁思考松田阵平是否也是真实的存在。 她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从一个口袋掉进另一个口袋呢? 这个世界有着如此明显的怪异感与割裂感。哪里有那么多精雕细琢的谋杀案?为什么警察破案靠侦探?她怎么不知道在一个和平社会炸弹亲民到触手可得?即使危险时刻潜伏在身边,大家依然能够像无事发生一样地共建和平美好新生活? 由各种意外堆砌而成,最终达成女儿杀死母亲的戏剧性展开,这些巧合是否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如果说她所谓前世是一个末日主题的生存游戏,那她现在所处的大概就是什么犯罪刑侦世界吧。 她是按照剧本在走吗,这次主角又是谁呢?她的谢幕又被安排在剧本的哪一章?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找你。” 松田阵平还在电话的那边询问她的情况,明日香弦鸣这才想起自己没挂电话,随手按灭了通话界面。 她想回家了。 ———— 阳光从那扇明日香绪奈女士最喜欢的彩色玻璃窗穿过,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各色的投影。 纷繁的色彩摊了一地,明日香弦鸣躺在那中间,觉得自己像落入了万花筒中。 大脑传递着晕眩的信号,却不知道起因是长久的未进食还是周遭环境过于驳杂的颜色。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玻璃珠那样陷进了泥里,强烈的荒谬和怪诞感将她包围。 触手可及之处冰凉刺骨,又仿佛炽热灼热。她不知道是冷还是热,只感觉失去温感的神经传来阵阵的痒。 那张让她陷入如此境地的光盘就躺在她的发边,它的表面是廉价的红色,用黑色的哥特字体写着【末日降临:疯狂医生的求生之旅】。 这要是在她前世,弦鸣估计会拿着这张光盘和金丝眼镜调笑,说她在混在一群疯子堆里竟然混出了个特立独行的疯狂。她大概也会把这张光盘拿给麻花辫看,那个出生在末日元年的小姑娘还不曾见过游戏光盘。然后她要把这光盘拿到有收藏癖的老大面前狂舞,又转手卖给钱眼,让钱眼好好地宰老大一顿。 这个中二的名字味道够冲,像刀姐喝醉了以后大声背诵的《霸道王爷狠狠爱》,那种让人看罢能用脚趾扣出一室一厅的小说在末日销声匿迹,只存在在某些老书虫的记忆中。 但这已经不是前世了。 她的朋友们留在了这张五百円的光盘中。 ————— 明日香弦鸣的理智隐约告诉她,她的身体出现了轻度失温的症状,她应该爬进被窝里,用热水袋捂着腿弯腋下,她应该…… 该死的,这也是那劳什子剧本设定好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又为何要让她这个套子里的人清醒,切身地体会到这份沉重的痛苦。 不再去想她该干什么,她从明日香绪奈女士的收藏柜中取出了酒。 明日香绪奈女士死在了那场莫名其妙的爆炸里,给她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和几瓶好酒。 她的母亲大人可宝贝这些酒,平时碰都不让她碰,要是看到她现在对着瓶吹,估计会气的从骨灰盒里爬出来。 明日香弦鸣把酒瓶拎起来,对着窗外透入的阳光,琥珀色的酒液让她想起金丝眼镜澄澈的眼眸。 金丝眼镜有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因为这家伙每个月都会抽一天晚上来找她理发。 就像他说的,不搞爆破的土木工程生不是好发明家。然后她会笑着说,你算个屁的发明家,那我还是不会理发的医生不是好厨师。 他发出一声嗤笑,说你个家伙还是别当厨师了,你杀的人可比异兽多,我生怕哪天吃到人肉。 明日香弦鸣对着面前的黑色脑袋轻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幽怨地回视,盯着她看一会,低声说这样也挺好。 好什么好? 她发问,可惜这家伙就跟蚌壳似的什么也不说。 想到这里,明日香弦鸣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灌了一瓶烈酒。 是会被她的母亲大人暴揍一顿的程度。 她的酒量一直很糟糕,这一瓶下肚她离酒精中毒也不远了,但她还是抖着手又开了一瓶。明日香弦鸣皱着眉,好像听见门铃在响。 他妈谁啊,诊所不是暂停营业了吗以她这喝高了手抖的状态,要真强迫她现在动手术,她明天就可以被受害者家属填水泥沉东京湾。 明日香弦鸣躺在地上,不打算去管外面洪水滔天,谁知那门铃越响越急,跟催命似的。 刺耳的门铃搅得明日香弦鸣脑子生疼,好在在她彻底失去耐心,出去和那按门铃的混蛋中门对狙之前,烦人的门铃声总算停下了。 接着,她听到门锁传来咔咔的声音,弹簧锁芯被拨动,门口那法外狂徒居然撬了她家的锁。 嚣张,真是太嚣张了,强闯别人家门前还敢把门铃按的跟交响乐一样。 很好,让她来会会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明日香弦鸣把空酒瓶往墙上一敲,酒瓶从中碎裂,露出尖锐不平的边缘。
第77章 松田的回合 松田阵平刚收起用来撬锁的铁丝,一推门就被锐利的玻璃酒瓶怼了脖子。 黑发碧眼的女性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一只手拿着半截酒瓶,蓝色的衬衫胸前湿了大半,紧贴在肌肤上,身上一股浓郁的酒气,显然喝的不少。 怒意填满了他的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担惊受怕那么久,一进来才看到忧心对象在房间喝的烂醉如泥。 “放下吧,你的手都在抖。” 在酒精带来的飘飘然中,明日香弦鸣勉强认出这是自己的卷毛弟弟。 好吧,不能打架了。 她把半截酒瓶随手往地上一抛,精致的玻璃瓶在地上摔的稀碎,顺势碰倒了她没喝完的那瓶。 “喂,你到底怎么了?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还学会自己喝闷酒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急迫的话语哽在了喉头,松田阵平满腔的怒意被明日香弦鸣的眼泪浇熄。 幽绿色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祖母绿,但此刻松田阵平却感觉像翡翠的冰裂纹,带着一种摇摇欲坠的危险之美。眼泪从泪道涌出,其主人却毫无所觉,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表情与他对视。 她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松田阵平手足无措,他并没有幼驯染萩原研二那样和女性沟通的天赋,也不知道明日香弦鸣为什么哭。一时间,松田阵平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凭着一种敏锐的直觉,他将明日香弦鸣拥入怀中,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他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脊背,力道轻柔。 这时候他才发现,明日香弦鸣的体温低得异常,她在微微发抖,呼吸轻而浅,眼睛也没有聚焦。 到底要难过成什么样,才会让坚韧勇敢如明日香弦鸣落泪? 那一定是痛极了,委屈得很了,才会忍不住哭出声。 松田阵平不知道明日香弦鸣遭遇了什么,明明昨天分别时她看上去还好好的。他也从没见过她哭,她是理智的、冷静的、永远智珠在握,笃定而可靠。 剧本的匆匆一页承载了她漫长的人生,一切的陨落都有迹可循,一切的哀恸都是宿命的降临。 她似乎总是幸运的,她一直活着。但她的命运是那样的坎坷,好像所有的磨难都早早地被她一个人经历完了。 触及温热的体温,明日香弦鸣才微微回神,近在眼前的是松田阵平搏动的颈动脉,那样鲜活的触感几乎要让她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不作多想,她一口咬住了松田阵平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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