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切吗? 阿切身上没有熏香。 右手还是没有什么感觉,我只能用左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源赖光确实和京都里大多数朝臣不一样。有野心,有手段,懂取舍……这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他却做到了。 “结束了吗?” 他的手压着我的背,确认我不会掉下去。 “还没结束,但不用那么担心了。” 从他胸腔中发出来的震动,让我心头一颤,疲惫的身体从最后的意识挣扎中安心下来。 “是吗……那等你回去,就能当上家主了,那个时候……” “复仇吗?” “……” “还是说,紫姬,你还有别的想要?” “我不知道……” 我的下巴被一只手捏住强行抬起,我看到了源赖光那双红色眸子。 “不知道是件好事。你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你的手上染满了人类和妖怪的血,只能为源氏所用。难道你心里对源氏,没有一点感情吗?” 我无力地抓着他的衣服,第一次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没有……” “不恨我吗?”他松开了手,继续压住了我的背。 “……” “承认吧,紫姬,你已经离不开源氏了。即便你心里再怎么不在意人与妖鬼,你也会不自觉向源氏倾斜。” 这世间万物,最怕的便是它们之间产生「缘」。父亲讲的那些故事,皆为缘导致,继而又生出许多事情。 而我…… 偏偏最在意这些。 源赖光早就想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对我的要求,很宽容。也正是因为他的宽容,我甚至对他也产生了微妙的感情。那种带着怜悯又觉得可悲的同情,就算在恨的时候,也依然带着这样的同情。 源赖光看得很清楚,所以也利用了我这一点,让我作为“紫姬”在源氏活着。 意识脱离得更快了,没有一会,我便被疲惫席卷昏睡过去了。 是胸口的一阵刺痛惊醒了我。 猛地睁开眼后,却发现自己依然在马背上。意识逐渐清晰后,我发现自己依然靠着源赖光,只不过周围的景色变了。 “还没到,还要再走一段。”源赖光目视前方,拉着缰绳说。 “哥哥呢?”我吸了一口冷空气问。 “他先回去了。”源赖光低头看我,“有事和我说?” 我看着他面若静水的脸,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刚才的刺痛,我的嘴唇颤抖起来:“那么……阿切呢?” 源赖光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他这一次低头看我说:“回来之前,酒吞童子偷袭了我们,现在他正护送酒吞童子的头颅赶上我们。” 头颅……酒吞童子已经死了吗? 我心中因为那一刺痛,更因为自己还有没有对他说的话而慌乱。 “我想去找他。” “……” “让我去找他。” 源赖光并不看我:“你找他只会给他添麻烦,他若是处理不好那些事,也就证明他没什么能力。” “他是为了你的信仰而战,而且……而且我还有话要和他说。”我单薄的话语消失在了寒风中。 源赖光这才停了下来,让随从递来了水,塞给我。 我抱着竹筒颤抖了手仰头喝下去。冷凉的水让我清醒了许多,源赖光低眸看我:“还是要去?” “要去。” 源赖光一个翻身,离开了这匹马,背对着我。 “若是回不来,我不会去找你。你的妖力还没有恢复,在路上死了回不到源氏,我会告诉阿夕。” 我抓住了缰绳上马,狠狠地抽了马一鞭子,朝着反方向奔去。 胸口的刺痛,是樱花木雕碎了才会出现的结果。在樱花木雕上放上一个小小的结界,便能知道他们的安全如何。可是鬼切那么厉害,贴身藏着的东西,怎么会轻易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出了事的话,源赖光不应该更担心吗? 我没醒过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源赖光那样的神情,好似是根本不想我去找鬼切。为什么?鬼切是他最信任的属下吗?不是吗?是他最忠诚的人了……他不应该第一时间担心他吗? 阿切…… 我不能丢下他。 我还有话要和他说。 寻着气味,我终于在白茫茫的路上看到了队伍。 我寻着队伍再往回走,气息越来越近了,而血腥味也浓重起来。 那些队伍散作一团,阿切和一个白衣女子打起来了。我迎着风,驱马向前,却被巨大的瘴气拢住了。我忙下了马,认着气味而向前。 大量的瘴气涌入了鬼切那受伤了的左眼,阿切痛苦地跪倒在地,护送的酒吞童子头颅的铁匣也掉到了一边,而那个被切手的女子,迅速地抱起了铁匣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一切都太突然了。 女子消失后,那些瘴气全部冲着阿切而去。我立刻下了马,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跑向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痛苦的喊声类似野兽的吼叫,穿透了我整个脑袋。 “阿切……阿切……”我慌乱地叫着他,但是被我抱住的他,不断地在颤抖着。 我也终于回想起了那个时候…… 在冷风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骗了我……”阿切低沉的声音里裹着让我心惊胆战的愤怒,“源赖光……他骗了我!” 我松开手,便看到鬼切胸前的伤口在流血,果然是因为这个伤口……樱花木雕…… “而你……你也是源氏的走狗……你的这双手……我记起来了……为什么你会这样熟悉了……你处理过我的伤口,但那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把我推进源赖光的计划之中……” 鬼切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抬眸看他,那样温和纯净的他,居然变成了满身伤痕血迹,头上长着角的妖怪,血红的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是啊……那只恶鬼,头上也有这样的两只角。 “你是半妖,却不告诉我。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源赖光利用我的事?我竟然还那么信任你们……”鬼切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恨意,“我是大江山的妖怪,而我却在杀我的同族!” 呼吸不上来,体内的妖力又没缓过来,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我没有挣扎,只是看着鬼切。那双在黑暗中发着红光的眸子,显得格外渗人。看到这样的他,虽然有些害怕,我的心里却无端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艰难地想要提起一抹微笑,“你……没事……” 瞬间,我被冲上鼻腔的痛凉空气,呛出了眼泪。跌在地上,我不住地咳嗽着,看向鬼切。 他冷漠了双眼,只是将鬼手捡起来:“我绝对不会放过源赖光,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如果你也被牵扯进去,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冷意贯穿了我整个身体,好似骨头也被寒冷塞得满满的。身体的疼痛早就被我忘却了,我颤抖了双手,从地上爬起来。 “我也是打算在这结束之后就和你说……之前我也并不知道。”我强忍着眼泪问,“但是,既然你体内的契约被打破了,那么源赖光他也一定有所察觉。你现在回去,无疑是送死。” 鬼切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这是我和源赖光之间的事,你要是想死,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 “小姐……您哭了?” 听完了他念的信,我搂着鬼切的脖子哭了起来。 “小姐……” 鬼切的手非常轻地落在了我的背上,笨拙又让人心安。 风刮在脸上很疼,而他只站定在我面前,直到一个东西掉在了我面前,鬼切才带着鬼手离去,消失在了一片白色中。 我捂着脸跪坐下来,冰凉的雪没入了我的双膝。以后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人会问我要不要吃饭团,不会有人会问我怎么了,不会有人想看见我的笑容。 我又变回了一个人。没有人再信任我,也没有可以相互依靠的人了。 碎成两半的樱花木雕染了鲜血,躺在雪中,逐渐被雪掩盖了,如同一朵真正的樱花。我擦了擦自己的脸,浑身麻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身上早已被雪染湿了,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怎么样?这次有新故事了吗?”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我的眼中。 啊……是八俣远。他依然一身白衣,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可我觉得他比这冬天的雪还要冰冷。 “看样子你也说不出来。”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可是还等着你给我讲故事,你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我看着他,牵了牵嘴角,不过是没说出声音。 不能死……可是我也没什么勇气活下去了。原本以为找到了哥哥,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现在却什么都开始害怕起来了…… “比起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应该让我先带你回源氏才对。”八俣远用手中的千早①将我裹住,“站起来吧。” 我扶着他的手,慢慢地站起来,脚下又一软,跌趴在了雪里。一个坚硬的东西戳着我的肚子,我颤颤地将那个东西拿出来。 ……原来是金鱼木雕。 神乐……还有神乐……我必须去救她。 咬着牙,我从地上爬起来了。 “真乖。”八俣远的手贴在我的脸上,“但愿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能给我讲出一个故事。” 我费力地拉住了他的手:“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吗?”八俣远笑着说,可是眼里却没有笑意。 “你是妖怪?不对……就算身上有强大的妖气,那种力量也不可能……”我抓紧了他的手,“你是神明吗?” 八俣远低着头,只看了我一眼:“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还要问什么的时候,他直接从我的眼前消失不见。我抓了个空,却在一瞬间的恍惚中,回到了源氏本家的门口。家仆看到了我,脸色很是吃惊。 我拉着身上的衣服,呼了口气进而慢慢地向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 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救神乐。就算到时候鬼切把我认为和源赖光一样,我也确实有责任。因为在开战前夕,我能告诉他,可是我害怕了……所以我沉默了。 源氏里面乱成一团,费尽最后一点灵力在一只千纸鹤上,我最终陷入了沉眠。 鬼切无条件地信任我,我却对他不能坦诚……要是我一开始,就站在他身边,把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他,他会不会…… 不…… 什么都不会改变。 就像源赖光说的那样,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千纸鹤上的灵力记录了我沉眠时发生的事情。鬼切带着鬼手到了源氏中来,接机杀死了源赖光。可源赖光怎么会轻易死去,他设计鬼切杀的,不过是一个替身。我没想过曾经互为信任的两个生灵,厮杀起来是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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