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正派的人,很难卷进什么足以致人残疾的犯罪中,卡尔又站姿随意,不像是上过战场。因而更大概率是工伤。 “什么工种?”任慈问。 “我曾经在机床厂做工,任慈女士。”卡尔回答。 怪不得。 任慈的思绪发散很快:既然弗兰肯斯坦这么在乎卡尔的手套,那么卡尔断臂的事情……估计和乔纳森有关吧。 “能为我讲讲前因后果么,卡尔,”任慈温声问,“也许对我寻找到乔纳森的遗体有所帮助。” 卡尔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拧起眉心,而后又是一声叹息:“还真与乔纳森有关。那天我本该休息的,但也刚好是乔纳森心上人的生日。于是我主动顶替他工作,然后……” 艾迪接下了卡尔逐渐消失的话:“兄长的手臂就卷进了车窗里。” 别说是十九世纪了,就算在安全措施齐全、机器更为先进完善的现代,类似的情况依旧屡见不鲜。 只是丢掉一只胳膊,而非整个人都卷进车床里被碾碎,已经可以算作幸运。 “乔纳森肯定很愧疚。”任慈说。 “没错。”卡尔看起来很悲伤,“他认定这是自己的责任。我没法继续工作,乔纳森就要连我的工资一起挣回来。从那之后,每次在机床厂下班后,他还要去码头上夜班。” 任慈拧起眉头。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劳动保护法! 十九世纪是工人运动的时代,权益是一点一点争取出来的。而在相关法律条约确认之前,资本家可是把各个工人都当牛马使用。 车床工本就是体力活,白天上完班,还要去码头上夜班? “艾迪说乔纳森是突然去世的,”任慈问,“是在连续几天夜班之后吗?” “这,这这”艾迪和卡尔面面相觑:“任慈女士,你也是你通过巫术知道的吗?” 任慈:“……” 都说了,她又不是傻瓜。 没想到一个中国结和“东方女巫”的谣言,大伙居然还为任慈的任何问题和行为都找补上了。 这还需要巫术吗,整个故事已经告诉了任慈答案。 艾迪和卡尔的意思,乔纳森已经连续这么工作了很长时间。 乔纳森去世后,牧师说死者没有疾病,也没有被谋杀。看一家人的态度,乔纳森的尸首失踪前理应完好,没有接受尸检。 那也仅仅是外表看起来完好而已。 人是有极限的,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下,任慈觉得更像是脑溢血或者心脏病猝死。 任谁长时间熬夜连续工作都有这个可能,更遑论这是医疗和社会保障都跟不到位的百余年前。 乔纳森不是死于疾病,不是死于谋杀,他就是活活累死的! 只是因为大家庭少了一名劳动力,只是因为他的大哥不能再养家糊口。 任慈绷紧面容。 这样的悲剧,让她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艾迪这么一大家,相互之间关系很好,虽然穷困,但孩子长大后,也努力工作将家庭维护得井井有条。 明明一切向好,却只是因为一个意外,导致长子失去手臂、次子失去性命。 甚至连乔纳森的遗体都不见了。 现在,任慈甚至觉得未曾谋面就去世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教授有些可恶。 偷谁的遗体不好,偷乔纳森的! 原作电影中他的形象模糊,任慈只知道他是名狂热又疯癫的科学家。 而现在,知晓了弗兰肯斯坦身躯一部分的来历后…… 他的每一个部分,都代表着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 制造出弗兰肯斯坦的教授会是故意的吗? 乔纳森是累死的,他的身体完好,没有疾病和意外,确实是合适的“材料”。而他选择了乔纳森的左臂——偏偏是卡尔断掉的那条胳膊。 任慈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弗兰肯斯坦。 她与兄弟二人交谈时,弗兰肯斯坦始终站在原地。 没人与他“抢夺”手套后,怪物再次恢复了待机状态。他一动不动,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配饰,几缕浅金色的长发从兜帽之间垂到胸前。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幅手套呢? “那这幅手套……”于是任慈问。 “我自然是用不到了,”卡尔回答,“当时天气很冷,就干脆送给了乔纳森。他很喜欢。” “手套很贵的。”艾迪悻悻道,“所以我刚才这么着急。” 怪不得。 弗兰肯斯坦的一切行为出于本能,如果他在乎这幅手套,也许能够证明,乔纳森生前同样在乎。 几乎能就此推定,制造出怪物的科学家,事先调查过死者。 “我能带走它吗?”任慈问,“可以在订金里扣除手套的价格。” “没关系!” 卡尔赶忙说:“只要能找到乔纳森的遗体……什么都行,手套就送给你的,呃,搭档了!” 任慈笑了笑:“放心,等找到乔纳森的遗体后,我会喊你们补上这部分钱款的。” 然后任慈又在乔纳森的卧室转了一圈,但弗兰肯斯坦不再做出任何反应。 他就像是突然动起来的人偶,拧紧的弦走到尽头,再次失去了所有情绪和认知。弗兰肯斯坦亦步亦趋地跟在任慈身后,沉默地看着她与艾迪一家告别,而后紧跟着她回到了白教堂区的住所。 踏入公寓的瞬间,任慈的耳畔响起了系统提示。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20,当前饱腹度:56。】 从墓地到艾迪家,跑了大半天,二人可都是徒步,不饿才怪呢。 任慈拿出面包,看向已经坐在椅子边的弗兰肯斯坦:“吃东西吗?” 但这一次,怪物的视线没有跟着食物移动。 他只是抬了抬眼,而后再次垂眸,盯着手中的手套不放。 就这么重要么? 任慈想了想,没有替弗兰肯斯坦摘下围巾和外套,而是先出门喊来了鲍勃。 她从篮子里拿出几片面包,以及崭新的一便士,递到鲍勃手中。 这次鲍勃反应飞快,男孩朝着任慈敬了一个礼:“任慈女士,这次要我散播什么消息?” 任慈笑道:“要你帮我打听两件事:第一,找一下名字叫做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科学家,打听打听近况,能找到他的工作地点最好;第二,去打听打听,码头附近是否有类似的遗体丢失情况。” 鲍勃:“唉!” 任慈挑眉:“怎么了,很难吗?” “当然不,你可是委托了全伦敦最机灵的小偷!”鲍勃自信满满地开口,“但是,要打听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我一个人可不行,得把面包分给其他人了。” 在当下,没什么比这些在街头巷尾流窜的男孩女孩们消息更灵通了。 见他愁眉苦脸,任慈忍俊不禁。 “好了,知道这一便士是要上贡给老乔的,”她压低声音,“你要是有消息,我就再给你一便士,你偷偷藏起来如何?” 鲍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没问题!”男孩来了干劲,“包在我身上,任慈!” 这下,连“女士”的敬称都省去了。 男孩领了任务,撒丫子就跑。等到他离开后,任慈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弗兰肯斯坦身上。 她轻声靠近,替他摘下了兜帽和围巾。 弗兰肯斯坦一动不动,他紧紧盯着手套不放,不知道是在观察,还是在思考。 任慈想了想,蹲下()身。 即使将手指放置在怪物的膝盖上,他也没给出回应。 细密的浅金色发丝随着兜帽摘下而散落,半遮柔美面孔。天色已深,任慈点燃了油灯,昏黄灯光照亮了他白皙如瓷的皮肤。 幽深氛围之下,坐在椅子上的弗兰肯斯坦,活像个精致的人偶——连他的关节上也确实带着人工缝合的痕迹。 任慈阖了阖眼,朝着手套伸手。 当她的指尖触及到手套边沿时,弗兰肯斯坦终于做出了反应。 玻璃球般的眼眸骤然动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任慈。与此同时怪物紧紧抓住了任慈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当即倒吸口气。 与他初见时,弗兰肯斯坦就是这么抓住任慈的。 那时怪物是想吃了她。 现在—— 任慈毫不怀疑,如果她坚持“夺走”手套,弗兰肯斯坦还是会杀死她。 “我不会抢你的东西,”任慈放缓了语气,“你喜欢这个,是吗?我来帮你戴上。” 弗兰肯斯坦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但他能理解任慈的语气,就像是小猫小狗也能够通过人类的情绪理解指令一样。和大吵大嚷的艾迪不同,任慈温言细语,让弗兰肯斯坦断定没有敌意。 片刻过后,他慢慢地放开了任慈的手腕。 她浅浅松了口气。 “我不碰手套,这样总行了吧,”任慈开口,“来,手给我。” 感觉就像是从一条护食的狗面前抢走饭盆,任慈决定不冒这个险。她反而轻轻握住了弗兰肯斯坦的左手。 这样,怪物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和抵触。 她抓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低到与其中一只手套齐平,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指塞进了手套里。 一只手指、两只手指。 旋即弗兰肯斯坦就明白了任慈的意思。 他的模仿能力一直很强,任慈示意过后,弗兰肯斯坦就理解了手套的正确用法。不需要她在做什么了,怪物直接将自己的手伸进棉手套内,顺利戴上了配饰。 左手在手套内虚空抓握几下,任慈扬起笑容:“还真的挺合适——” 后面的话,再弗兰肯斯坦骤然僵住后戛然而止。 怪物的身躯就像是触电般僵硬无比,他的身躯紧紧绷起,左臂更是因为强行发力和不住颤抖。 情况变得太快了,任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她起身试图扶住弗兰肯斯坦因僵直而向前栽倒的身躯,然而就在他要从椅子上滑落之前,怪物又突然恢复了正常。 他像尸体般僵硬的关节,再次恢复了正常的放松。 弗兰肯斯坦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自行找回了重心,重新靠回椅背。 但他依旧攥紧了戴着手套的左手。 任慈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二人的面孔近在咫尺,她分明能看到弗兰肯斯坦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玻璃一样的浅蓝眼珠看向了任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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