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琰心里一酸,忍不住喊道:“师父!” 然而,无琊脚下不停,清风卷起悠然的落花,携来他缥缈的声音。 “人生多是聚少离多,道别就不必了,阿琰,下山去吧,记住,顺应本心。” 棠溪琰跪在地上,朝着无琊离开的方向郑重地磕了个头。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周围围观的弟子们也纷纷散去,现场只有棠溪琰以及她的师兄师姐们留下来了。 棠溪琰眼里噙着泪,扯起嘴角朝他们笑了笑:“师兄师姐们,好好修炼,早日下山来找我和大师兄。” 上官鹤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逼退眼里的热意,剑眉微扬,故作洒脱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等我半年,半年后,我们江湖再见!” 夜绯衣双手抱剑,脸上的冷意褪去,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希望我们,能在南境重逢。” 姜承钰拍了拍夜绯衣的肩膀,吊儿郎当地道:“我和老四,一起在南境等你。” 悲伤的气氛一瞬间就被两人的话冲散了,西陵玥噗嗤轻笑,提议道。 “既如此,不如,我们就定下一年之约,一年之后,我们,南境再见!” 棠溪琰点点头:“好!” 五人相视一笑,棠溪琰转身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之后,四人才收回视线。 “你们先慢慢看吧,我要去修炼了。” 话音未落,上官鹤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去,老三这是被小师妹刺激到了啊!”姜承钰笑眯眯地看着上官鹤火烧屁股似的背影,调侃道。 西陵玥轻笑一声,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青梅走了,竹马自然是要去追的。” 夜绯衣无语地瞥了眼西陵玥,淡淡地补上一刀:“你的好姐妹走了,你不急?” 姜承钰单手搭在夜绯衣的肩上,再次补上一刀:“看来呀,这闺蜜不如竹马呀。” 西陵玥:“……”
第6章 喜从何来 骤雨初至,雨雾濛濛。 棠溪琰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长街尽头,默默地看着空寂无人的龙首街,清冷的微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更添三分寂寥。 这怎么跟传说中的柴桑城不太一样啊。 是因为下雨了么? 念头一闪而过,慕名而来的少女朝着街上迈出一步,前方顿时有数不清的气息扑面而来,或打探或威慑,似乎对她这个外来人,不太友好啊。 少女唇畔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纯澈澄净的杏眸饶有兴味地看着满街的摊贩。 卖肉的屠夫,绣鞋的老太,目光痴迷地望着不远处摆摊的包子小西施的卖油郎,以及两位缓缓走入酒肆的少年。 少女微微仰脸,酒肆的名字很有意思,东归。 颇为适合她这种远行而来的客人。 她微微一笑,抬脚踏进酒肆,就听青色云纹锦袍的少年说道:“西南道近日有一件大事,而且是个大喜事,按照我的计划,以我这一手酿酒术,可以先成为柴桑城第一酿酒师……” 有一件大喜事? 棠溪琰杏眸微转,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桌子上,“请问,现在还卖酒吗?” 正在闲聊的两个少年猛地转过身来,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蓝衫少女,粗布麻衣的少年更是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呈保护姿态站在锦衣少年面前。 此人看着面容稚嫩,却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实力定然不俗! 见状,棠溪琰也不恼,只笑着重复了遍:“请问现在还卖酒吗?” 确认了她真的是来买酒的,锦衣少年连忙站了出来,热情地回道:“还卖的。” 说着,他又抬手指着墙上,“这是酒谱,姑娘可以看看,想要喝什么酒?” 棠溪琰抬眸望去,酒谱就挂在墙上。 桑落、新丰、茱萸、松醪、长安、屠苏、元正、桂花、杜康、松花、声闻、般若。 十二盏酒,一盏二十两。 她的目光重新落到锦衣少年身上,“就桑落吧。” 桑落酒,六月初六桑葚熟落之后制曲,九月初九桑叶落时用曲和水酿制,酿成后封存,经过叶落枝枯之秋冬,到来年桑葚成熟时再开封,清香纯正,入口绵柔,刚好适合女子饮用。 更重要的是,名字很好听。 悬食同枯枝之年,排干桑落之辰。 锦衣少年爽快地去酒窖取酒了,少女泰然自若地找了个空位坐下,对粗布麻衣少年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颇有趣味地看着对面的屠夫手起刀落地剁筒骨。 屠夫抬起头,面目凶狠地看着直勾勾地打量他的少女,“咚”的一声用力剁开筒骨,杀意腾腾。 恰逢此时,锦衣少年端着酒盏回来,“桑落虽然入口绵甜,但却有几分后劲儿,姑娘可是善饮之人?” 少女灿然一笑,红唇微掀:“酒量尚可。” 虽不是千杯不醉,但也不会一喝就倒。 纤指端起酒盏,少女低头轻嗅着清甜的酒香,眸中亮起一丝星光,轻轻浅抿了一口,秀眉微微扬起,赞了句:“好酒!” “是吧?”锦衣少年郎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七岁那年第一次喝酒,九岁开始拜了八个师父学酿酒,如今酿酒八载,我的酒虽然还算不上绝品,但是也足以胜过寻常酒无数了。” “那便再来一盏般若吧。”少女拿出四十两,“多的可喝不起了,我没那么多银子。” 锦衣少年郎愣了下,随后看向她的衣着打扮,少女一袭湖蓝色散花水雾绿草广袖流仙裙,用以束发的银杏发冠虽不是黄金万两,却也价值千金,耳上悬着的东珠耳坠、腰间挂着的白色玲珑玉佩,无一不是精品,价值不菲。 这样的人,跟他讲没钱? 像是猜出了他的困惑,少女扬唇露出一个略显窘迫的微笑:“初次下山,身上没带多少银子。” 锦衣少年郎看着少女微红的脸,挠了挠头,没再追问下去,“姑娘既同是好酒之人,那我便再赠姑娘一盏元正,正适合像你这样远行的客人。” 棠溪琰正要含笑致谢,忽然,天黑了。 锦衣少年郎拍了拍粗布麻衣少年的肩膀,疑惑地问:“司空长风,天怎么突然变黑了?” 棠溪琰眉眼弯弯,一双圆溜溜的杏眸弯成两个可爱的月牙儿,俏皮地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她站起身,一手抓着一人的肩膀,足尖轻点,踏风而行,街上的众人只觉一缕清风拂过,须臾间,三人便到了一个还算隐蔽的角落围观。 只见,暗沉沉的天空下,银丝微光流转,身姿高大颀长的黑衣男子手持一把黑伞,足尖轻轻点在银丝上,漾开涟涟水纹,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几个腾挪间,人就进了顾家大宅。 见到这一幕,锦衣少年害怕地瞪大了眼睛,却也清楚现在的处境,只敢小声地叫喊:“鬼呀!” 司空长风连忙捂住少年的嘴,叮嘱他别出声。 棠溪琰没有理会两人的互动,一双清透澄净的杏眸满是好奇地看着黑衣男子消失的方向。 都说暗河慕家极擅诡道秘术,这突如其来的黑夜,鬼魅翩然的身法,此人定是来自暗河,就是不知,是暗河的哪一位了。 里面的人似乎没谈拢,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打起来了,声势浩大,光在墙角下听,都觉得热血沸腾。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顾府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上面写着硕大的“奠”字,棠溪琰微微眨眸,小声地问道:“不是说西南道有大喜事吗?我怎么瞧着,不大喜庆啊。” 司空长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家大宅的方向,同样小声地解释:“前几日,顾家大公子顾洛离忽然暴毙,连尸首都不能落叶归根,据说,是染病死的。” 棠溪琰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这喜,又从何而来?” 话音未落,浓稠的黑雾渐渐散去,天又亮了。 司空长风忍了忍,最终还是提醒道:“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句:“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锦衣少年率先点头:“好。” 还不忘回头看向少女,“姑娘,我们走。” 棠溪琰冲锦衣少年弯眸一笑,三人刚走没几步,前方骤然出现一团黑雾,黑雾散去,执伞的黑衣少年蓦然出现在前方,单手负于身后,背对着他们而立。 锦衣少年和司空长风一惊,连忙拉着棠溪琰转身就跑,孰料,背后也有两个女子拦路,两人的打扮都异于常人,其中一个,还是满头雪发。 “哦……”锦衣少年被吓得惊呼出声。 “嗨,好可惜啊,跑不了了。” 棠溪琰耸了耸肩,嘴里说着可惜,那双清盈如玉的杏眸里却盛满了星光点点。
第7章 你的名字呢 黑衣男子缓缓转身看向已经转回来的三人,最终,目光定格在少女略显稚嫩的脸上,薄唇微掀,淡淡的声音拂过众人的耳畔。 “我看姑娘似乎并不遗憾。” “呀,被你看出来了。”棠溪琰故作惊讶地挑挑眉,目光落在黑衣男子清冷而又俊秀的脸上,清润的杏眸里闪过一丝惊艳。 “都说暗河是地狱里的恶鬼,倒是没想到,你这只鬼,长得还挺俊俏。” 司空长风和锦衣少年汗颜地扶了扶额,颇为无语地对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调戏人家。 少女的眼中没有轻浮、痴迷、情动,只有欣赏,纯粹十足的欣赏。 黑衣男子嘴角勾了勾,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姑娘谬赞了,我观姑娘气息浑厚,不似寻常之人,可偏偏姑娘瞧着面生,敢问姑娘到底是何来历?” 西南道顾、晏两家联姻,搅入其中的势力鱼龙混杂,却暂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然而这个少女的出现,隐隐有打破平衡的趋势,就是不知,她的来意对暗河来说,是好是坏。 孰料,对面的少女嫣然一笑,缓缓拔出手中的长剑,战意盎然地说道:“想知道啊,那就打一架吧!” 接着,少女又偏头对身旁的两位少年快速说了句,“你们找个地方躲好。” 说完,还不等两人回应,她就提剑冲了上去,锋锐的剑尖割裂雨幕,铮铮剑鸣迎着弧形的剑意袭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依旧冷冷的,从容不迫地转动伞柄,旋身腾空避开剑意,滴落在伞面上的雨珠汇成晶莹剔透的珠帘,飞溅四方。 棠溪琰手中的剑顺势改变方向追了上去,身姿翩然如风,手腕翻转间,银光剑影快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黑衣男子的身形同样极快,风乍起,一黑一蓝两道身影化作道道残影,腾挪跳跃,快得下方观战的人根本看不清两人究竟在哪里,唯有空气中时不时响起的清脆碰撞声,依稀间能让人辨清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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