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库洛洛和他的幻影旅团不一样,他们属于“特殊人群”,成长在正常社会之外,有着与普通人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与意识形态,法律和道德对于他们没有任何约束力可言,反而会成为他们践踏的对象,他们就是“为所欲为”本身。 而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仅仅因为一时兴起就能屠族灭种、为了替同伴报仇能将整个城市陷入血海地狱的人。他的笑容看起来纯真又残忍,在秋日的阳光下教人不寒而栗,像是一道分开两个迥然世界的无底深渊。[注] 对于库洛洛,我不敢说了解他,没有谁敢说自己真的了解另一个人。 但我一直都认为他像一个稚子。 这并不是说他像孩子一样纯洁天真又可爱,而是指儿童天性中任性自我又残忍的那部分。 一般来说,人格健全、思维正常的人,在对某事、某物或某个人产生欲求时,会先考虑这种欲求是否正确、应不应该、可不可以,达成之后会有什么得失,而后才会思考途径与方式。 孩子的表现则简单粗暴得多,大部分孩子的“想要”就是“一定要”,并且会迅速采取一切他们认为能够实现目的的行动,比如大哭大闹满地打滚,或者卖萌卖乖曲线救国,甚至有些聪明的孩子还懂得以理服人,但“要”这个根本动机不会产生变化。 库洛洛纵然胸有沟壑、腹有城府,其行为模式却依然像孩子一样直接:想要火红眼,就去杀;想要拍卖会的宝物,就去抢;想要为窝金报仇,就让整个□□给他陪葬。 目标鲜明,思维缜密,行动果断。 而他与孩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孩子的欲望往往强烈但并非不可动摇,大人能以各种手段打消他们的念头,或者干脆强行制止,因为孩童没有力量,想法也很容易被他人左右,即便他们顺利采取行动,其结果也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某些破坏力巨大的熊孩子除外。 但库洛洛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强者,鲜少有人能够以力量强迫他,即便有,库洛洛也不会轻易屈服,毕竟“自尊自傲”总是与“强大”相伴而生。 就像一个超龄熊孩子,库洛洛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堪称行动派的典型代表,所作所为又只考虑自己与同伴的利害,对他人而言绝对是无妄之灾。 经历造就性格从而决定人生,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从未想过成为净化世界、教化世人的无私圣者,也没有那个能力,面对库洛洛这样的存在,除了妥协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所以我只能沉默到底。 “刘恋,车到了。” 库洛洛显然没兴趣追究我的人格特质,公交驶来时他叫我回神,刚才的话题已经不留半点痕迹。我最后扫了一眼他的绷带和耳坠,识相地不再旧话重提。 公交车到站开门,乘客们鱼贯而入,我缀在最后,正要拿出公交卡,又停住脚。 库洛洛也停下来,询问地看着我。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到底上不上?!”司机伸长脖子在车里大喊,我连忙对他摇摇手,车子于是绝尘而去。 我大着胆子拉了一下库洛洛的衣袖,请他跟我一起退回车站里。 “上午我就先不去上班了,陪你到处转一转,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他绝不会乖乖待在公司等我下班,同事们看到了影响也不好,太过嚣张的“关系户”总是容易惹人非议。但任由库洛洛乱跑又和放着个长脚的炸弹一样危险,说不准晚上就背着几条人命回来,就算我认为应该以自保为优先,也不能眼睁睁地放任这么个凶器为害人间。 对于我的提议库洛洛不置可否,我就当他默认了。一时却也想不起应该去哪里,X市不是大城市,虽然宜居但不算发达,也没有值得称道的景点名胜,外地的同学朋友让我带头出去玩,我都不知道该把人往哪里带,日常消遣的那些东西也不像是库洛洛的喜好。 咱这儿庙太小了,真有点容不下这尊大佛。 思考了一会儿,我认为还是应该先解决他的基本生活所需,正好这里有车可以直达超市。 抬起头正要和库洛洛说一说我的打算,却看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附近的一堵墙。这堵墙上五彩斑斓地贴满了小广告,□□印和“妇科男科、不孕不育,请找XX医院,专业认证,权威机构”的宣传单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 想也知道吸引库洛洛的不可能是治疗不孕不育。 我也陷入深思:“□□印啊……不知道他们接不接身份证业务。” 这领域我还真没接触过。 库洛洛和我想到了一起,他让我把手机给他,一边输入墙上的号码一边问我:“这里的居民身份需要登记在国民登录系统中吗?” “当然不要,那种牛逼的东西目前在我国还只是个幻想。” 虽然我们也有“全国人口信息库”,但要达到全民出生即登记、凭DNA就能揭人老底的境界还任重道远。 库洛洛按下通话键。 手机有点漏音,对面传来的声音带有浓重的口音,一听就是违法乱纪末游成员,但这也不影响库洛洛发挥,言谈间他显得相当精于此道,考虑到流星街被整个猎人世界排除的特殊性,我想他横行天下时也没少用假证。 过了不到三分钟,库洛洛挂掉电话,我正要问他情况如何,他又拨通了另一个。 见他打算货比三家,我左右一看,干脆找了个树荫坐下。 这个车站临近边郊,走过一波乘客后周围不剩几个人,零散地分布在各个阴影里躲避阳光。除了库洛洛外没有人说话,他的声音因此清晰可闻,说了些什么我没有细听,只觉得他的声音和果然他的脸一样具有欺骗性。 “刘恋,回神了。” 这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来,我愣愣地抬起头。库洛洛已经完事了,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俯视我,微风吹动他的额发,露出惨白的绷带,背着炫目的阳光,他的双眼简直蕴含了整个世界的黑暗。 他的长相还是有点奇特的,我这么想着,站起身:“抱歉,太阳太晒我有点想睡。谈好了吗?怎么样?” 库洛洛点点头:“没什么问题,这里伪造身份不难,我自己能解决,你看起来什么都不懂。”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个大废柴,当然不能和英明神武的团长大人您相比。” 既然他大包大揽,我自然乐得清闲。 接下来我带他去了附近的家乐福。 可能全天下的超市构造都差不多,库洛洛一走进门就显出熟门熟路,很自觉地亲自去买内裤袜子之类对我来说不大方便的东西,而我则在服装区的衣架间挑挑拣拣。 过了一会儿,库洛洛推着购物车走过来,我递给他一件白色T恤,他看也不看,顺手扔进购物车里就打算走开。 我立刻拦住他:“你好歹也试一下吧?” 库洛洛翻开衣领看了一眼:“尺寸没错。我不认为有试穿的必要。” “当然有,我不想花冤枉钱,当然要买最合适的。”我坚定地拉住他——的衣袖,“好嘛我知道超市的衣服入不了您大人的法眼,先凑合几天,等你有钱了还可以再买好的嘛。” 反正我没这个钱! “过几天我把它们扔了你不心疼?”库洛洛一眼看穿了我的小市民本质。 我咬咬牙,回道:“浪费,是可耻的!” 他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走进更衣室。 我满心期待地在更衣室外打转。 在我看来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完全是扯淡,一个人若是身材脸蛋气质样样顶呱呱,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然而出乎意料,库洛洛并不适合这件衣服,虽然他长得的确不赖,但不同于偏正式的白衬衫,白色T恤于库洛洛而言过于活泼,反倒暴露出他的表里不一。 这令我有些挫败。库洛洛也发现了这一点,毫不吝啬地送给我一个嘲笑:“我听说很多女孩小时候喜欢给娃娃换装,这些女孩中肯定没有你。” 我回赠给他一个白眼。 之后他亲自出马,为自己挑了深色的衣服和裤子,鞋子依然是他自己的黑皮鞋。当他第二次走出更衣室时,我只觉得眼前一亮,似乎商场的顶灯瓦数突然变高了。 气质与品位互相衬托,库洛洛选的黑色T恤和墨绿色休闲裤只是非常普通的款式,但穿在他身上却和另一边试穿同样衣服的男人成云泥之别,竟然比昨晚只围浴巾的样子还要秀色可餐。 我对着他的纤腰长腿流口水,内心各种羡慕嫉妒恨,偷偷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肚腩,悲伤瞬间逆流成河。 “你看起来很不甘心。” 库洛洛顺手捋了一把头发,额发错落有致地散开,休闲装扮让他更像一个不知世事的大学生,同在镜中的我被他衬得格外老成。 “太可恶了!凭什么你还比我大四岁,看起来却像被我包养的小白脸!” 库洛洛厚颜无耻地笑道:“从某个角度来看,你说得也没错。” “……你搞错重点了亲。” 离开超市后我们就近找了一个移动网点买手机卡,等到一切办妥时已经日上中天。库洛洛和□□人员约定下午面谈,打算先过去踩个点,顺便四处游荡一番以“了解这个世界”。 陪人陪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自告奋勇给他带路。 “不过最好先回家一趟,带着这些东西走路多麻烦啊。”我给他看手中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虽然不算重,但凭什么他的东西是我拿着! 库洛洛接过袋子:“你不回去工作吗?” 我有些惊讶,抬手看了看表,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我的确应该在公司,没想到他的思路竟然也会如此接近常人。 “没事,我的工作性质就这样,偶尔翘班也名正言顺。” 我没敢说翘班被发现的后果与他本人相比差远了。 “嘀铃铃——”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一阵堪称朴实的铃声,离得极近,但车站里分明只有我和库洛洛。 我疑惑地转头找了一圈。 “是你的手机在响。”库洛洛指了指我的包。 对了,我的手机被他抢走了,现在用的是另一部,连铃声都没来得及换。 打电话的人极有耐心,一直到我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接通都没有挂断。这通电话来自于和我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她悄声告诉我领导们即将到公司,让我抓紧时间。 我看向库洛洛。库洛洛自然听得到通话内容,对我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来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犹豫了一下,对电话那边回道:“谢谢,我马上就回去。” 生活总是还得照样过,总不能为了库洛洛连饭碗都丢掉,我也不想一直做他的跟屁虫,终究只是莫名其妙又不自量力的责任感作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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