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人不服气,然而打不过松田阵平。打不过哥哥,棍子就敲到了世理头上。七岁的松田阵平慌张地跑到现场的时候,妹妹顶着满头的鲜血愣愣地站在原地,旁边那些动手的家伙已经被鲜血吓到、尖叫着跑开了,只留下一根沾着血的粗糙的木棍。 那个时候他被吓得完全丧失对外界的反应能力,还是后边跟着跑过来的萩原研二去找的成年人帮忙。五岁的世理被送去医院,额头上的伤口得到了处理,缝了针。 小女孩顶着一脑袋的纱布和绷带,笑嘻嘻地跟他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力气去找那些打她的家伙,把挨了的棍子敲回去。 现在已经二十二岁的松田阵平用指尖在昏暗的环境里描摹着伤疤的形状,语气里是叹息一样的低落和复杂的无奈:“……还确认什么啊,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在门外放风的四个人的提醒——教官要查寝了。 兄妹相认的温情剧本终究还是被现实的不可抗力打败。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丢下一句“等会儿再说”就快步离开了世理的宿舍,往自己的宿舍跑去。 世理当机的大脑缓缓重启。 ……等会儿再说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还来的意思吗? - 午夜十二点。世理的宿舍门再次响了起来。声音很轻,只有三声,如果不是世理因为思考问题解决的方法而头痛得想撞墙,她可能也不会以这么快的速度冲到门边去开门。 松田阵平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拽着她去了自己的宿舍。 十一点后再开灯会被教官扔出去的,世理进门后才看清楚,松田阵平宿舍里还有其他人——萩原研二、诸伏景光、降谷零、伊达航。四个人随意地在地板上坐成一个圆,看他们两个来了,萩原研二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快坐过来。 下意识顺从地抱膝坐下的世理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要干嘛……联合审判吗?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解释道:“真的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拉着女孩子来男生的房间真的很失礼,不过事态紧急,小世理可以原谅我们吗?” 为什么就这么就把她的身份捶死了啊!她好歹也是组织里有一点名气的暗杀者啊!她的潜伏和伪装原来这么差的吗?! 也有可能是远远低估了哥哥和研二哥的敏锐程度。 现在垂死挣扎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世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不、介意。” 萩原轻声笑了笑:“好久没见了啊小世理。” 世理低着头,心情无比沉重:“……昨天,才、见过。” “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个啦,”萩原试图伸手揉一下身旁这个垂头丧气的家伙的头发,被自家幼驯染一巴掌打了回去后也不生气,动作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真的要算一算时间的话,我们有十四年没见过了啊,都快要认不出来小世理了。” 怎么没见你真的认不出来我啊,世理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道。她可不会忘记自己第一天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台下的萩原研二的表情。 很明显,萩原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萩原笑着摊了摊手:“所以小世理,基于这段时间你因为一些事情好像一直都不想被我们认出来,我们觉得有必要询问一下。接下来的内容你可以表示不能告诉我们,但拒绝不诚实,可以吗?” 果然还是联合审判。世理点了点头,再叹了口气,祈祷昏暗的环境能让这群人的警惕心降低一点。她倒是对这样的环境很适应,毕竟从事经常在夜间活动的“职业”。 这些年在哪里、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回来……都是很常规的“久别重逢”场景会提出的问题,不算很难回答,更何况萩原研二还很贴心地表示“可以说明这些事情不能告诉他们”。 但出乎世理预料的是,萩原和其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 “……安部家、平时也像这样对你吗?” ……怎么回答?世理这辈子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空白过这么多次。 安部家如何对待她?当作造物、当作即将完成的作品、当作展示身家的宝物,唯独不把她当作一个人类来对待。安部夫妇也确实是爱着孩子的——不过不是爱孩子本身,而是对爱着“作为父母这一身份”时对孩子表达爱意的行为。 从正常人的伦理道德观念来看,安部夫妇对她当然不好——无论是从一直以来无视她本身的意愿进行决定也好、上学时被同学孤立,向他们求助却反而被责骂也好、还是最近这段时间的因为她不愿意听从父母安排就送她来“学习规矩”也好,安部夫妇绝对算不上合格的父母。 可是她要怎么回答萩原研二的问题? 事实上无论怎么回答,都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的帮助了。世理现在的身份证明上依然还是写着“安部结月”这个名字,而组织也不会允许她擅自做出什么决定,哪怕琴酒数次告诉她说,如果她愿意配合,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在不违抗组织命令的前提下解决“这对不知好歹的监护人”。 世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松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安部结月这个身份如果被人仔细追查,其实是有可能找到“松田世理”身上的。 她自从被迫加入组织后就再也没使用过这个名字。那些改变她命运的家伙只是简单地把她从母亲身边扯开、送进实验室、再带出来,带到一个银发少年面前,而少年递给了她一把刀。 “名字。”少年问道。 六岁的世理张了张嘴,很多混乱无意义的文字充斥着她的大脑、大量的信息被翻来覆去地拆碎又重组,舌头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 她发着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像个即将报废的生锈机器一样,不连续地吐出两个音:“……ゆ……い……” Yui——祐衣,母亲的名字。 于是银发的少年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外走去。 当年的黑泽阵、后来组织里大名鼎鼎的杀手“琴酒”,在她第一次动手杀人之后,语气平静地告诉她,找到你的信念,然后抓住、不要放手。 “来到这里的人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认定一件事情,”还是少年的琴酒声音远没有现在那么低沉,“最好是一件永远实现不了的事情,认定它,记住它,然后拼尽全力去实现它。” “祐衣。”他用缓慢的语速念出这个名字。 那时还没满七岁的松田世理记得母亲已经被人划破了肚子、红色白色的东西流了一地,而母亲带她出门前嘴里念叨着父亲该怎么办、他不能永远呆在那样的地方。世理那个时候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大概知道的是,父亲和母亲好像都不会再回来了。 世理拿着刀,看着面前的尸体,浑身上下忍不住地颤抖。 松田世理好像也再也回不来了。 认定一件事情——小女孩在恐惧中记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回家。 七岁之后组织把她送到了安部夫妇那里,让她成为了安部家的养女、给了她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但实际上世理依然还是组织暗中培养的杀手,跟着琴酒学习。 越是长大、越是在学校中和正常的同龄人接触,世理就越发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和不正常。她经历过组织的实验改造、从小就慢慢地被迫习惯了冷漠地剥夺他人生命、同时又在安部夫妇高压、高权威的监控下生活。她已经距离六岁的“松田世理”很远了。 世理这个时候明白了黑泽阵当时告诉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岁那年,世理趁着养父母出差,每天都会在放学后去到当年她印象中松田阵平就读的国小旁边的街道拐角去——她知道自己从自己就读的小学走过来需要数十分钟,她见不到人的。 如此半个月后,琴酒带着任务来到这里,问她看够了吗? 她没回答,只是上了车。 十岁的松田世理放弃了自己的愿望,过后十年再也没来到过这附近。 现在的松田世理只能沉默地用手臂环住腿,把脑袋靠在膝盖上,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早就从受害者变成手中拿着刀的罪人了。 ……如果松田世理在六岁时就死去了该有多好啊。
第12章 可是萩原说了,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要说谎。再不回答几乎就等于默认了,世理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她也确实是很久不和人交流什么了,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其余五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尤其是松田阵平,即使没有开灯也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绷紧了,显然有些生气。 诸伏景光轻声打破了沉默:“那么,第二个问题,请问世理小姐愿意治疗语言障碍吗?” 欸?话题转换得好像有一点快。世理点了点头:“叫名字、就好。真名、假名、都可以。不用,敬语,小,两岁、我。” 景光笑着歪了歪头:“好的。” “你的语言障碍,”松田阵平突然开口,“是不是和母亲的事情有关系。” 其余四个人齐齐瞪了他一眼,无声地质问着——刚刚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些的吗?! 而松田阵平皱着眉,闭了闭眼睛,就当没看见。 世理也心态平和地点了点头,只是语言更加混乱了一点:“是。我、看、母亲,被、剖开。” 说话时世理双手不自觉地有些用力,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双臂,指节发白,用力到几乎有些发抖。松田阵平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坐在自己身边的妹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世理摇了摇头,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怎、么,治?”她有些磕磕跘跘地问道。 “那个不急,”松田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你的声音呢?怎么哑成这个样子。” ……这个也不好回答。亲哥怎么总是提出关键且不好回答的问题。世理思索了一下措辞,最后只能小声回答道:“……哭哑、的。” 她的嗓子确实是哭哑的——在实验室里哭哑的。世理没说谎,只是没说明具体原因。组织不需要她说话,更何况声音哑了之后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现在的卧底任务中就没有人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什么不对、完美地掩盖了她的性别问题。 想到这里,世理不由得继续往下想了想自己以后的打算。 ——实际上从松田阵平喊出她的名字开始,她的选择就已经确定了,结局也已经注定了,接下来要怎样做才是关键。 ……就是不知道嗓子和语言功能能不能治好了。如果能治好,她接下来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这么多年都没有痊愈吗?”伊达航皱起眉头。用嗓过度而导致声音嘶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世理的声音一直到今天都还是嘶哑的,这是不是说明、她一直到近期,都还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喊哑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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