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头顶的璀璨星辰,眼底却不知在想什么。 看过长安,少年又一路直奔洛阳。 这一路竟然走了近两年。 十六岁离家的少年,一路游学,知道十八岁到达洛阳,进入太学学习。 “当初谁说经学麻烦来着?”姜烟愈发与张衡放得开,甩着一根柳枝。 两人站在太学前,姜烟眼前仿佛闪过许多人的影子。 少年入学,很快结识了朋友。 比起与人随和的马融,性格外向的崔瑗不同。 小张衡在这三人中显得还有几分高冷。 “麻烦,不代表我不学啊。”张衡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世上麻烦的事情多如牛毛,我避也避不开。不如就这样。” 太学生涯中,张衡的确受益匪浅。 不仅才学之名广为流传,同样为人知晓的还有他不怎么好的脾气。 但他不管那些。 比起外面的纷纷扰扰,张衡在求学时最为高兴的便是这里可以看到他从前在家看不到的书。 与马融交好后,更是渐渐对算学提起兴趣。 “平子,这算学虽有趣,也不能本末倒置,五经还是要好好读的。”马融看他整日捧着算学的竹简看个不停,一副沉迷的样子,忍不住提醒。 一旁拿树枝在地上写字的崔瑗提着酒壶喝了一口,笑道:“季长兄莫不是忘记了?就平子这性格,若是不把这钻研透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马融无奈,只叹着气摇摇头:“我是见他看的也太入神了。若是平子读其他书时也是这个劲头,老师定然欢喜。” 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 靠在突起的树根上看书的青年张衡无奈放下竹简,还伸了个懒腰:“我心中有数,季长兄这般惦念我,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呵!”靠在石头边用树枝写字的崔瑗打着酒嗝,脸颊微红,说:“平子这嘴啊,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话多些。若是让旁人知晓,他们以为的平子竟然是这副模样,定然要吓掉了下巴!” 说罢,酒意上头的崔瑗还学着他们熟悉的另外一位熟人说话的强调,做出惊吓的样子。 性子最为沉稳的马融都笑得几次放下手里的竹简。 “喝你的酒吧!”青年张衡翻白眼,嘴上没有应马融,动作倒是很听话。 放下算学的书,而是抱起了一旁的古琴,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手指勾起琴弦。 姜烟和张衡就坐在一旁。 上方是巍峨高山,眼前是潺潺流水,身后有茂密葱郁的树林。 鸟儿的声音好像也被琴声惊起,发出阵阵鸣叫。 琴音把随着鸟鸣和流水声,不知是谁先哼出声音,三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随着琴音哼唱。 姜烟坐在树根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的缓缓坐直起来。 “好美啊。”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词汇量是这么的匮乏。 眼前这一幕只能用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来形容。 在魏晋时,姜烟早就见过名士聚集在一起的场面是什么样。 风雅名士,汇聚一堂,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此时却觉得,这三人高山流水的感觉,才真的让人心生向往。 并非有什么高低,而是相比名士聚会,这三人自然的相处,仿佛与周围融合。 他们是后面的树,是水中的鱼,也是飘过山峰的云。 姜烟微微张唇,许多话在唇齿间来回翻滚,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坐在旁边静静看着。 很意外。 没见到张衡之前,姜烟以为如张衡这样埋头在天文和算数中的人应该是严肃严谨的。 “想什么?”张衡也在看,他没想到当年这一曲如今看着会是如此令人沉醉。 手指落在膝盖上还在做抚琴的动作。 “你是个很浪漫的人。”姜烟放低了声音,说话也很缓慢,仿佛生怕自己声音大一点就会把眼前这一幕给吹散了。 高山流水遇知音。 如果张衡不是个内心浪漫的人,又怎么会在浩瀚星空里发现宇宙魅力和璀璨星辰的美? 张衡有点害羞,轻咳几声,脸颊红红的笑着。 “季长兄和子玉。”张衡轻喃,满是对挚友的怀念。 自那日河边抚琴回来后,青年张衡倒是过上了姜烟非常熟悉的一种生活。 早上大约六点左右起来,摆弄摆弄自己木块和铜片,再看看书,最后就跪坐在桌前几乎一整日。 姜烟眯着眼,观察了足足一个星期后,忍不住道:“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张衡就坐在姜烟旁边,两人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单手托腮,看着眼前的青年张衡。 “什么?” “备战高考!”姜烟唏嘘着鼓掌,这个作息不要太像啊! 她甚至都想给张衡背后的墙上挂横幅了,否则都对不起现在营造的氛围。
第326章 ◎*他也曾有一腔热血,也曾执笔做刀。◎ 要说是备战高考其实也没错。 姜烟托腮, 看着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的一幕幕, 问身边的张衡:“你这每天都在写什么?” 光是用废了的竹片都可以用来烧柴了。 张衡也托腮, 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望着从前的自己眼中满是怀念。 “姑娘既然识得光武皇帝。自然知晓,我朝立国后, 从陛下至士大夫皆是以勤俭为荣。可这些年过去, 边关战事依然不断, 京中却渐渐有了奢靡之风。我就是瞧不上。” 张衡性格看似冷淡内敛,实则激烈锐利。 他像是藏在冰下熊熊燃烧的火焰。 “大兴土木,王侯将相奢靡无度,百姓多艰。”他是不愿意为官吗?只是不愿意做鱼肉百姓的官罢了。 “这不能避免的。”姜烟看过了那么多朝代,最是清楚这一点。 上层阶级无论再怎么宣扬勤俭,到最后都会走入奢靡。 人像要过得好,这是基本的需求。只是有些人会满足, 有些人不会。 “我知。”张衡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话不大舒服,起身捶了捶坐累了的腰,走到一旁的窗前:“可我想试试。” “昔年班孟坚可以写出《两都赋》, 为阻止迁都之说。若是我能写出更好的文章, 是否可以对这股奢靡之风做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阻止也好。” 张衡转身,背对着所有光芒,对姜烟笑道:“姑娘可知为什么你们后世总说文人的笔是战士手中的刀剑?” 姜烟被他的话怔住。 那些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期待文字可以改变世界。 她摇头,不敢发出声音。 左边, 是低头写着什么的青年张衡。 前方, 是那个历尽沧桑的张衡。 “要在竹简上刻字, 用的是书刀。如今虽有了纸墨,书刀用的人少了,可它是最初的工具。在很早很早之前,带着随身写到书刀的被称为刀笔吏。我们文人啊,最早也是配‘刀’的。” 张衡手中出现一把小小的书刀。 它只有巴掌大小,却是笔墨纸砚正式出现之前用过最多的记录工具。 文人最初握着的就是这样一把书刀,在竹片上留下无数字句。 纵然书刀变成笔,竹片变成纸张。 “这一支支笔的后面,是一把把书刀。” 劈开这奢靡之风。 让世人知晓,百姓多艰! 随着张衡的声音落下,一旁的青年张衡突然大笑:“成了!写成了!” 他捧着手中的纸,欢喜的跑了出去,眼底散发着希望的光。 桌上剩下的纸张和翻乱了的竹简,像是有一个个散发着光芒的字飘出来,缠绕在窗前的张衡身上。 屋子外还能听见幻境中青年张衡欢喜的笑声。 “高祖创业,继体承基。暂劳永逸,无为而治。耽乐是从,何虑何思?多历年所,二百余期。徒以地沃野丰,百物殷阜;岩险周固,衿带易守……”① “今公子苟好剿民以俞乐,忘民怨之为仇也,好殚物以穷宠,忽下叛而生忧也。夫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② 姜烟只觉得,张衡好像从光中渐渐走出来。 他不仅是后世所熟知的科学家,他也曾有一腔热血,也曾执笔做刀。 只是,朝政多变,自邓太后之后,东汉的宦官们逐渐登上政治舞台,各方势力角逐。 张衡的《两京赋》卓绝,与当初班固的《两都赋》一样广为流传,文字的确使人振奋,却无法撼动权势。 姜烟捧着《两京赋》,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字,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难怪张衡起初不愿意为官,如今也只是去当了一个南阳主簿。 “你懊恼过吗?这些,好像都不能用。”耗费了几年的时间,呕心沥血的写出比肩《两都赋》的文章。 甚至在许多年后,《两京赋》更是被誉为东汉赋体之最。 张衡浅笑,小心的收起那份纸张,只说:“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多一个人瞧见,多一个人有所体会,都是用处。再不济,总是一份锦绣文章,得文人雅士的一点欣赏吧。” 姜烟快步跟上他,抿着唇不知如何说。 他好像从来都不会抱怨。 之后,张衡做主簿,八年后又此辞官。 看《太玄》,观星象。 身边总是带着竹条,随时在手上编者什么。 后来,四十八岁的张衡因为精通术学被传召入京。 看着张衡在朝堂上反复碰壁,姜烟都忍不住劝:“你说话其实可以稍微委婉一点,大方一点。” 说张衡害羞吧。 说话直得能噎死人。 说他直愣愣的吧。 在其他方面脑子转得可灵活了。 不过短短小半年,汉安帝终于受不了这位张郎中了。 可张衡也没做错什么事情。 秉着物尽其用原则,汉安帝将张衡升为太史令,掌管历法星象。 有了皇室的支持,张衡将那些年曾有过的设想一一实现。 这也是张衡各项成果井喷的时期。 姜烟背着手,在工坊里左看右看,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里就是做浑天仪的地方?”姜烟问。 几个工坊井然有序,工匠们分工合作,每一下都不耽误。 铜汁倒入模具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周围要么是敲敲打打的声响,要么便是火焰灼烧的热浪。 有几个小地方还在低声喊着号子给自己加油。 张衡对这里熟悉得很,指着周围几个地方,一一给姜烟介绍每个地方是做什么。 “没错。浑天仪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 他观星多年,历史上也不是只有浑天仪可以观测星象。 只是张衡渐渐发现,满天星辰中藏着的规律。 待浑天仪做好后,张衡再次触摸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架浑天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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