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苏星河说,她那八个弟子被逐出门墙后自称函谷八友,散落在江湖各处居无定所。唯一一个有固定住处的,是老五薛慕华,就住在离擂鼓山不远的柳宗镇北三十余里的深山中。师徒俩一路不停地赶到柳宗镇,才得知薛慕华并不在家,苏星河给薛宅的管家留了信,之后也不寻其他徒弟了,直接跟着盛无崖往荆湖南路赶去。 治平二年的惊蛰前,两人顺利返回了棋坪山。棋坪山一切如昨,盛无崖给徒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周边环境,莞尔一笑:“星河,接下来你都得跟着为师在山上种地了。” “弟子求之不得。”苏星河欢喜道。 当天傍晚,两头外出的角鹿悠然归巢。苏星河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灵,赶紧取来自己背回来的豆子撒在角鹿的食槽里刷好感。 盛无崖走过来,和徒弟倚在围栏上一道看角鹿嚼食,一边看还一边介绍:“它们俩就是我从大洋彼岸带回来的帮手,大的那头叫朝天椒,小的叫二荆条。” “好名字!”苏星河狗腿地拍了拍手。 立夏后,棋坪山上来了八只风尘仆仆的鹌鹑,一个比一个乖。无怪乎盛无崖在心里这么吐槽,实在是这些人又萌又怂的样子和鹌鹑太像了。八人明明对她好奇得不得了,可每当盛无崖心有所感地回看过去,他们又像是被烙铁烫着了一般移开目光。 说起这八只鹌鹑的名号,分别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与苏星河一样,这八人的武功都说不上一流,但在琴棋书画、医匠花戏上的造诣却颇为不俗。 八人得知自己可以重回逍遥派后,一个个高兴得热泪盈眶,不顾苏星河劝阻,隆重地搞了一场新的拜师礼。盛无崖作为逍遥派如今的掌门、苏星河的授业恩师、函谷八友的师祖,自然成了整个拜师礼的中心。 随着人员的扩增,棋坪山也一日更比一日热闹。师徒十人主业种地,将各类良种的种植面积扩大了好几倍。副业则是习武弹琴盖房养花画画,函谷八友每天都会互相交流学习心得,进境一日千里。 觉察到自己的武功又精进了好几层后,薛慕华无不感慨地对大师兄说道:“师祖当真深不可测,只随便指点了几句,就解开了师弟我苦思数年的难题。” “可不是。”一旁的吴领军插嘴道:“前几日我见师祖教师父习画,竟又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技法,妙绝奇绝!” “自从来到棋坪山后,小弟我过得好快活啊!” 戏迷李傀儡也加入了话题:“上一次这么快活,还是在函谷关跟着师父她老人家学艺时!” 康广陵抚了抚手中的琴弦,叹道:“各位师弟说的是,我等有幸拜入师门,实是三生有幸。” 石清露抱着一大束鲜花路过,闻言也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她将鲜花分成两份插好,分别送到了师父和师祖的房间。
第23章 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 随着棋坪山高产物种培育面积的扩大,盛无崖也将这些良种的种植经验和方法整理成册,写出了好几本《稷菽农书》。她带着徒子徒孙们将农书手抄了几十份,一份留在稷菽宫存档,剩下的则打算和良种打包,全部外传出去。 至于如何外传,盛无崖把众人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函谷八友久在江湖,当即提出要下山去手把手地教授庄稼人,教不会就不回来。盛无崖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颇费时日。” 前车之鉴就是占城稻,此稻在五代时就已经传入,可直到宋真宗时才流行福建,前后花了上百年的时间。而等到占城稻从福建曼延到江南东、西及两浙路,进一步扩大种植面积时,就已经是南宋时候的事了。由此可见,酒香还是怕巷子深。盛无崖等不了那么久,故而计划着将一部分良种和农书献给朝廷,依靠国家机器推广。 “这……”苏星河听了恩师的打算,踟躇了片刻:“不知朝中哪些官员可靠?若是落在奸人手里,弟子担心适得其反。” “星河言之有理。”盛无崖赞许地点点头。当今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良种若是被贵族和地主垄断,就大大违背了她的本意。 “因此,还需你们行走村野,根据当地的气候推广合适的作物,亲自在田间地头教授农人。如此双管齐下,方有效果。” “此外,稷菽宫还得留两个人守家,继续培育良种。”盛无崖看向众人,温和道:“你们谁愿意下山,谁愿意守家?” “弟子愿意守家。”石清露首先举手:“弟子以前痴迷花草,可花草焉能活人?如今见了玉米番薯等物,才晓得这辈子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培育良种功德无量,万请师祖成全!” “好,那清露留下来,还有其他人吗?” 巧匠冯阿三便接着开口:“七妹力弱,一个人留在山上多有不便,阿三也愿意留下来。” 如此,函谷八友一分为二,两人留在稷菽宫守门,余下六人则跟着他们的师长下山。因担心丁春秋找麻烦,盛无崖在出发前还专门改造了一下东边的山道,布下了不少迷阵陷阱,保管叫丁春秋有来无回。几个徒弟徒孙下山后纷纷易容乔装,改名换姓,以荆湖南路为中心,各自向四面八方散去。 盛无崖虽然教了他们不少保命的急招,但仍然不放心,临别前殷殷嘱咐:“如今也不知丁春秋身藏何处,你们行走在外,切记安全第一,打不过就跑,不丢人的。” 康广陵等人低头行礼,纷纷称“是”。 “去吧,万事小心。”盛无崖挥了挥手。等几个徒孙走远后,她回过头对苏星河说道:“你如今的武功也不至于被丁春秋压着打了,若是在外面碰上了,把她带来我面前。” “表妹要是不来怎么办?”苏星河担忧道。 “此乃逍遥派掌门之令。”盛无崖笑了笑:“你就说,她若不来,我就亲自就寻她。” “弟子记住了。”苏星河俯身大拜。 与乖徒儿分别后,盛无崖一路北去,打算去京师面圣。走到少室山许家集下,只见街边围了好大的一圈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隐隐有妇人的哭声从人群中心传来,听着甚是凄恻。盛无崖背着一篓农书和良种也不好挤进去,便向身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打听:“这是怎么了?” 男人扭过头,见问话的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衣姑娘,虽看不清容貌,可身姿风度都是从未见过的,不禁吸了口气,热络地讲起了这里的事情。 原来是一对山上的母子来镇里请大夫给丈夫看病,统共只带了四钱银子。大夫嫌钱少不愿出诊,那妇人便跪下来拉衣角哀求。争执间,大夫的衣角被扯出一条长缝,遂大怒,将妇人推倒在地又踢上了一脚,吼道:“我这袍子是新缝的,值白银二两,你得赔钱!”那妇人的儿子见母亲受辱,就扑上去撕咬。小孩子没什么力气,大夫大手一掼,就给摔到了门外,磕破额角流了好多血。 说话间,被众人围住的母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朝镇外走去。眼见没热闹可看了,镇上的人一哄而散。盛无崖见状,赶紧截住高个子男人的絮叨追过去,喊住了那对母子:“这位娘子且等一等。” 妇人困惑地转过身,看着她无措道:“姑娘是在叫妾身吗?” “正是。”盛无崖跑过去,掏出药酒、金疮药、白纱等物,三两下给磕破头的男孩子清洗了伤口。直到这个时候,那妇人才反应过来,一边去摸身上的银钱一边道谢:“原来您是大夫,真是谢谢您了!妾身手里的诊金也不多,还请您——”说到这里,她脸色突然一白,张皇道:“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呢?姑娘您稍等,我回去找找,定是落在哪里了……” 妇人身上的四钱银子,还是她卖了六只母鸡和一篓子鸡蛋换来的,是救命钱。如今找不到了,她急得两眼发黑,慌慌张张地沿着原路找去。 男孩受到母亲影响,极度不安。盛无崖眼下正在给他裹纱,见他乱动,只好一边按死了一边高声喊道:“娘子莫急,我这边好了就来帮你一块找。” 等男孩儿的母亲走远了,盛无崖出手如电,眨眼间就从小屁孩的袖子里夺出一把崭新的尖刀,低声开口:“哪里来的,就还哪里去吧。” 小屁孩眼中的嗔怒一下子就被震惊代替了,他睁大了眼睛瞪着盛无崖,结结巴巴道:“你,你看见了?” “自然是看见了。”盛无崖点头:“看得老清楚了。” 刚才,就在这对母子离开众人视线后,盛无崖亲眼看见这小屁孩从铁匠铺顺走了一把尖刀,估计是心中怀恨,想寻机报复。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好奇,便问:“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小男孩儿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压着心中的惊疑,老老实实答道:“小子叫乔峰,今年七岁了。” 盛无崖呆在原地,好半晌后才喃喃道:“乔峰啊,好名字,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呢……赶紧去把尖刀还了,你父亲的病我能治。” 一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能治病,乔峰二话不说,立马扭头还刀去了。 就这样,盛无崖临时改变计划,跟着乔峰母子登上了少室山。乔峰的养父名叫乔三槐,病得确实挺重,盛无崖到的当天就用北冥真气给他续了命,然后又去山上采药,如此小心看顾了十来天,总算将那人从鬼门关前捞了回来。 就在乔三槐病愈后,这半山腰的小院里来了位青年和尚,说是来为三槐公送药的。乔氏夫妇毕恭毕敬地接待了僧人,解释道:“多谢高僧挂念,只是幸得这位姑娘相助,老朽已经无事了。” “那可太好了。”僧人看向盛无崖,双手合十行礼。之后,青年和尚唤来乔峰,说是要带出去跑两圈,看他身子骨长结实了没有。乔峰一向仰慕山里的大和尚,闻言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并不反对,便双眼放光地跟着去了。盛无崖戴着斗笠站在院里的枣树下,继续与乔氏夫妇说着红薯的种植技巧。 当天晚上,乔峰见父母睡熟了,便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往后山跑去。岂料还没跑多远,就借着月光看见父亲的救命恩人站在一棵梨树下,白衣胜雪。 “盛,盛姐姐?”乔峰停下脚步,迟疑地唤了一声。 盛无崖摘下斗笠,如瀑的长发垂至膝弯,光洁的脸颊在月下泛着朦胧的白光。她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子,叹道:“你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吗?” 那能不知道嘛?乔峰心想,只是他不能真的说出来,大和尚说了,教他练武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乔峰自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就不能毁诺。故而只是闷闷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盛无崖侧过身,指着梨树前方说:“那我来告诉你吧,此路一去,你将来固然快意恩仇、盛名无双,但也众叛亲离、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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