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她的武功虽然能跟邀月打得有来有回,但跟上辈子相比,还远远没有进入那种不需要饮食的境界,故而一日三餐是缺不得的。除了她自己,燕南天这个伤员也需要充足的营养。 在照顾病人这一块儿,盛无崖上上辈子就很有经验了。 她的生身父母固然长年和弟弟一家住在一起与她分居两地,但她母亲摔断了腰卧床不起时还是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回去侍疾。理由也很充分,首先,她父亲还得上班;其次,她弟弟的性别不合适。至于她弟妹,嗯……人家自己的母亲还在,婆婆也有自己的女儿,没道理要让她来。 照顾一个不能动弹的病人,其实是非常辛苦的。刚手术后的那几天,相对而言比较轻松,病人插了尿管,不需要操心排泄的事情。只是尿管虽然方便,却不能长期插下去,不然会导致膀胱萎缩、泌尿系统感染。因此,在度过术后最初的那几天后,盛无崖就开始了频繁接尿洗尿壶的日子。 当然,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久卧之人通常都会便秘,她母亲自手术后三餐照旧,却有七八天的时间没有排便。觉察到不对后,盛无崖先是去找医生开了药,不管用;又去找医生要开塞露,还是不管用。她咬咬牙,从护士那里要来一次性手套,对母亲说:“我要用手了……” 那间病房里住了两个病人,中间只用一道帘子隔开了。攒了一周的排泄物绝对说不上好闻,说是生化炸弹也不为过,母女俩全都赤红了脸。等一切结束后,她脸颊发热地去给隔壁床位的人道歉,那位照顾老人的中年媳妇儿确实面色不虞,但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家却慈祥道:“好孩子,这都是小事……人病了,没办法。我们没关系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等母亲可以躺在床上用便器正常排泄后,盛无崖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买饭、看点滴、找护士、结药费、清洁身体、消毒尿壶便器等。她买了个可以折叠的架子床,晚上掏出被褥睡就在架子床上,凌晨五点再起来塞进柜子里。 凌晨五点确实有点早,但她若不能在这个点起床,厕所就要排队了,还会耽误医生查房。要是大夫们来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也太不像话了。只是某日清晨起来时,她发现母亲比自己醒得还早,一去检查,才发现对方尿床了。盛无崖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那位中年妇人也有些难堪,讪讪道:“你从小觉多,最近却只睡五个小时……妈妈本想憋着让你多睡会儿的,结果没憋住……” 盛无崖愣了愣,说道:“没事……我白天也可以补觉的,你下次一定要叫醒我。”心里却在想,明明从小也没有生活在一起,她怎么知道自己嗜睡呢?后来又觉得,这种细节做父亲的也许不知道,但做母亲的,倒是真有可能知道。 母亲,总是要不一样的。 有赖于上上辈子的经验,盛无崖在照顾病人这一块一直比较擅长。她的便宜兄长浑身都是伤疤,皮肤是长年不见天日的白。明明都昏迷这么久了,身上的腱子肉倒还结实,小腹上的八心八箭也同样硬邦邦的。 她守着这个人,给他刷牙、沐发、剪指甲、洗身体,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个遍。燕南天的吃食,全部都是流质的。盛无崖担心呛到他,每次喂饭时都会把他扶起来,小心翼翼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等肉糜的温度合适后,再一勺一勺地给那人喂进去。昏迷的人一般没有自主吞咽的功能,这年头也没有鼻饲的条件。好在燕南天果然天赋异禀,就算长年不醒,也知道张口吞咽。 盛无崖寻找燕南天,原本是想从他这里打听孩子的下落。岂料线索没找到,这人还半死不活的。她又不能放下江枫的义兄不管,只好按下心来,把双胞胎的事情押后。 之所以不找其他人帮忙,一来,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信赖的人,至于江枫的社交圈子,全是打她主意的人,完全不可信。二来,为了躲避移花宫的追杀,她自己可以适应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没觉得哪里不好,但对其他人而言,这就是个没有任何社交且条件异常简陋的苦寒之地。若她真的去雇佣一位护工来,总得考虑对方的社交、心理、生活需求。那人若是个年轻姑娘,就得考虑婚嫁;那人若是个已婚未育的妇人,就要考虑生育;若那人是个已婚已育的妇人,人家也有自己的孩子要带,不太会考虑这样的工作。若对方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首先,看顾病人的工作强度很大,给燕南天翻身也需要力气,年纪大的人不一定做得来;其次,这样的人家估计还得带自己的孙辈享天伦之乐,更不肯在剑湖谷底久呆的。 至于男的,唉,别想了。回想上上辈子的事儿,她就没见过男护工,也没见过在医院长期照顾老人的儿子(也许是她见得太少了)。成婚、生育、探亲、访友都是一个人正常的需求,必须要满足;要满足这些,就意味着她得带着员工频繁进出剑湖谷底。再考虑到剑湖谷底恶劣的环境,雇来的人十有八九做不长,隔三差五就得换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人员更换往来变得频繁,这里的隐秘性也就无法保证了。 山中不知岁月,十余年匆匆而过。盛无崖看见无量山的白云来了又去,心中似有所感,花了三年时间手绘了一幅肖像画。画中,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缥缈的雪峰之中,神情温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因这幅画,她前所未有地回忆了师兄的一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记忆里的师兄,总是这样温柔而包容地看着自己。 那个人从未自剖心迹,和热情的李秋水完全不一样。可如今看来,对方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似乎都蕴藏在百年间每一个望过来的眼神里了。她突然极其思念这位师兄,便蘸了蘸墨水,在落款那里写道:除却巫山不是云。 完成这幅画后,盛无崖心境大变,内功也再次突飞猛进,达到了一个比“归真归元”更加玄妙的惊龙之境。与此同时,她在轻身功法上也有了新的领悟,自创一套可在白云间自由往来的功夫,名“御风正法”。这之后,她又花了三年的时间铸造了一柄佩剑,剑成那日,无量山白云涌动,剑湖上风声大作,茶花谷底山雨骤起。 盛无崖听着屋外磅礴的雨声,给这把佩剑起名“行云”。行云的剑鞘便是那副肖像画的画轴,从此,这一画一剑,与她形影不离。 十三年后的那个春天,不知道为什么,燕南天的身体常常浑身发烫,一张脸更是烧得通红。盛无崖也算从医多年了,偏偏找不到原因。好在这种诡异的高烧来得快也去得快,没把那人烧出问题,盛无崖想着只要人没事就行,便将此事放过去了。 两个月后,这位躺了十来年的植物人在她给对方擦洗身体时突然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看着盛无崖。她惊了一下,随即喜道:“你醒了!” 燕南天张开口,像野兽似的嘶嚎了几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常年不开口,一句清晰的话也说不出来。盛无崖此时正在给他擦洗上身,原本擦完上身就要扒他裤子,但既然病人醒了,就要顾及对方的颜面,不能那样做了。擦洗完毕后,她火速给对方裹好衣服,安慰道:“兄长别急,慢慢来,过几天就能说话了。” 燕南天呜咽了几声,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盛无崖,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这位天下第一的剑客苏醒后,自尊心果然强烈,拒绝了盛无崖的一切日常护理,连饭都想自己吃。可以他手脚不能动,纵有此心也无此力。其它方面,盛无崖可以通融,唯独在一日三餐上,她不允许对方自主主张,硬是把他扶起来靠墙坐好,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燕南天吃一口就看她一眼,吃一口就看她一眼,饭没吃完,整个人倒是跟虾米一样熟透了。盛无崖看着碗里的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疏忽了……既然你都醒了,可以不用再吃这些流食了。中午想不想吃烤肉啊?” 燕南天顶着一张大红脸,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这位天下闻名的大侠终于撸直了舌头,哑声道:“小妹,你……你送我去找路仲远……” “路仲远?”盛无崖翻了一下江枫的记忆,突然明白了过来:“南天大侠路仲远!他剑法很好,击败过血手杜杀。” 燕南天点点头:“路兄是我的至交好友,你送为兄去找他,他会照顾我的……” “这样也好。”盛无崖干脆地答应了。毕竟病人已经醒了,有了羞耻和自尊心,大概不愿意再接受一位女子的照顾。而她也可以趁此机会腾出手重出江湖,去寻找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个孩子若侥幸活着,她就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若没能挺过当年的杀局,她就去给他们收尸,好告慰江枫的在天之灵。 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41章 名剑香花 10 南天大侠路仲远,性烈如火,剑法精湛。他住的地方远在甘肃,盛无崖要带着燕南天去找他,少不得要多多准备远行路上需要的东西。(注1) 燕南天自醒来后,拒绝了盛无崖的一切照顾,例如刷牙、洗脸、沐发、净身等……三天不洗脸不洗头也还好,可三天不刷牙,那口腔里的怪味连他自己都忍受不了。除此之外,他还拒绝如厕,如果不是盛无崖发现他尿床了的话。 盛无崖把这位固执的大侠从床上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先是换了一床干净的被褥,然后对这位便宜兄长踟躇道:“那个……你的湿裤子也得换一下……” 燕南天涨红了脸,死死地闭上了眼睛,梗着脖子道:“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 盛无崖无奈地挠了挠头发:“燕大侠,你……你想开点,这十三年来都是我在照顾你,这样的事已经做过无数回了……” 燕南天豁然睁眼,似乎根本就没有抓住重点:“你为什么不叫我大哥?你以前都叫我大哥的!” “好吧好吧,大哥……咱把湿裤子换了行不行?不然长疮了怎么办?” 燕南天再次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见他不说话,盛无崖只当他默认了,便端来温水毛巾,翻出干净的裤子,伸手解开了对方的腰带。 为了不使这样尴尬的事情重演,盛无崖计算好时间,差不多了就拿着一个小巧的容器去让江枫的义兄小解。每当这个时候,燕南天都羞愤欲死,因为他除了舌头哪里也不能动,就算自己能排泄,也总得有个人给他解开裤带把那东西掏出来放到容器里吧…… 所以说,护工真是份伟大的工作。上上辈子时,盛无崖可是听说同楼层里的一位高薪护工,在老人被痰卡住眼看就要窒息时,二话不说就俯下身用嘴给对方吸了出来。 而那位老人的亲生子女,只是在旁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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