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爆裂了开来,又以他为中心,一个个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内劲如刀如盾,狂飔奔流。 正处中心又站着的,只剩下一个人—— 关七! 新郎身上的礼服没有沾染上任何一点血污,只有一抹微红的颜色落在了他的侧脸,又很快被他擦拭而去。 关七一字一顿,咬牙看着面前刹那静止的画面,“我要迎娶自己的夫人,你们为何要拆散我们。” 这些前来捣乱的人,在他这里没有身份的辨别,阵营的确认。 只有一句形容,那就是他的敌人! 他与夫人分别已久,绝不容许任何人变成他的阻碍。 哪怕是这汴京城里最为尊贵的人也不行。 既然这些人不知死活,那就统统变成死人算了。 偏偏在他出手连杀数人的沉寂中,竟然有人胆敢发出一句作答。“因为你早该退隐江湖了!” “什么人?” 回答关七这句话的,是一道明亮异常的剑光。 剑势萦绕的长剑凌空飞落,握在一个面色惨白的长袍青年手中。 哪怕已然见到了关七脚下的一堆肉泥,他手中剑势也是有增无减,甚至一路攀升。 就算是关七也无法忽略掉,在这张死人一般的面容背后,那包袱中的寒气,才真是一件凶兵。 所以他不需要得到一句答案了。 他只需要知道,来人确实是一位武林好手。 但是,那又如何! 那长袍青年愕然惊见,关七抬手迎来的招式,正是他多年苦修的势剑,而这与敌拼势的剑意,比他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剑他接不下来。 电光石火之间,他根本无暇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出了手中的机关匣,也骤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答应相爷与雷总堂主的大话,只怕是说得太早了。 好在,他也算是有备而来。 那一支机关匣炸开的千道银光在一瞬间掩盖住了两道势剑的光辉,直冲关七的面门轰来。 王小石来不及再看那青年的招式为何令人眼熟,就已见到了这令人避之不及的暗器。 在有若暴雨的银光当中,实则只有数点寒芒才是其中杀招。 但当暗器极快的时候,数量上的劣势根本无关痛痒。 关七便是它们的目标。 可他只是抬了抬脚,便已身在那长袍青年的面前,好像先前的银光都被他轻而易举地甩在了身后。 那一道未收的势剑,也不仅将来人先发的那一道击碎在了当场,更是直刺对方的眉心而去。 长袍青年的脸色在这一刻才真叫惨白如纸。 他哪还敢有片刻的犹豫,便已甩开了身后的包裹。 刹那间,一道远比势剑与那诡异暗器还要夺目的寒光,便自那包裹之中横扫而出。 哪怕是武道修为强如关七,也难以避免地有一瞬的停住,中断了那一记本该命中的杀招。 就是这片刻的停顿,对那长袍青年来说,已是足够了。 与他同行的黑衣人中本就有不少死士,便抢在这缝隙之中为他夺出了一条生路。 然还不等他翻上屋顶逃离,关七便已扫开了那些无用的屏障,再度急追而来。 “你——找死!” 如他这般的高手,出招早已不必拘泥于武器招式。 更何况是模仿对手的出招取其要害。 来人或许在年轻一辈中确实是个高手,但在他的面前,还远不够看。 可就在他切掌劈下的瞬间,他看到那张苍白的面容抬头,露出的却是一个意味深长且得逞的笑容。 不好! 关七是不知何为思考,但在执念与系统捆绑的双重作用下,他比谁都知道,要将夫人的性命放在前头。 若是对方无法杀得了他,又要让这场婚事无法进行下去,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了另一个主角。 他立时回头,目眦欲裂地看到了一个对他而言有若迎头一棒的画面。 朱小腰等人还未彻底摆脱来袭之人的纠缠。 他又被这花招频出的青年牵绊住了手脚。 于是在花轿的周围便松懈了不少布防。 这些戍守在侧的人更不会对一个年迈的老婆子生出警惕之心,谁让对方就像是因为逃窜人群的推搡才倒下的,为了寻觅一处遮掩以保护自己,这才朝着花轿靠近。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老婆子,竟在此刻忽然暴起,洒出了一把金银飞豆。 冲着花轿周围的守卫,也冲着花轿本身! 豆如暴雨碎珠四溅。 而轿中,只有他那不会武功的夫人。 “糟了!” 围观的人中,以白愁飞和王小石为例本还有动手的余力,偏偏被那长袍青年所动用的暗器摄去了目光。 在察觉到那头的异变之时,已是来不及了。 只能眼见那一串能穿墙破洞、打穿筋骨的豆子,直飞入了轿中。 轿中之人若无铜皮铁骨傍身,只会被顷刻间打穿肺腑! 关七哪还顾得上击毙那长袍青年,当即掉头回援。 但人的轻功,又哪有那近距离打出的豆子要快。 那老妪更是随同豆子一并,抢入了花轿之中,宛然是怕自己的杀招被人躲过,还能再补上致命一击。 花轿之中顿时响起了一声惨叫。 可当这个声音发出的瞬间,众人又陡然惊觉,这绝不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该当发出的动静。 “嘭”的一声。 甚至没给他们以求证的时间,那先前急冲入门意图杀人的老妪,已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丢”了出来。 不,不是丢。 她一路撞开了数人,像是一块被丢出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或许更准确的说,她是被钉在了地上,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起身。 谁也不知道在轿中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 在这须臾之间,她的肩头已多出了一黑一白两支箭。 直入心肺的剧痛,让她勉力看向那两支箭矢的目光都有些涣散,仅能看到,一支箭尾雕着“情”字,而另一支,则是一个“人”字。 反倒是方才入轿的画面,像是在回放一般,在她的脑海中拼凑得愈发清晰。 在轿中的不是新娘,而是一个清瘦灵秀的男子。 他就端坐在那里,像是一尊傲岸清绝的寒梅,绽放于这逼仄的轿中。却显然是一株带有毒刺的寒梅。 情。人。 情人箭! 倒地的老妪终于颤声喊出了两个字,“无情……” 无情,六扇门总捕无情。 若说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哪一方势力最能算作是维护秩序的人,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六扇门。 六扇门中的四大名捕师从诸葛神侯,各个武功惊人,其中的大师兄便是无情。 明明他并不应当和迷天盟有任何关系,更不应该出现在此地,偏偏他就是来了这里,取代了新娘的位置。 听闻无情总捕有一座被他改造过的座轿,正是为了方便他那双不良于行的双腿,恐怕正是,正是眼前这披上了红妆的轿子。 谁能想到,比起当街刺杀,最大的变数居然出现在这里。 就连那本已自关七掌下逃脱的长袍青年也忍不住彻底变了脸色,厉声质问:“无情总捕,此事与你无关,何故出现在此。” 今日是雷总堂主、相爷和方小侯爷联手,不愿让关七找回理智,给京中徒增变数,要么解决了关七,要么解决了他那个来历不明的夫人,有他们六扇门什么事! 他看不见轿中的情景都知道,有无情出现,今日之事已难善了。 该死!到底是谁将他找来的。 他何故出现在此? 轿中之人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扯了扯嘴角,很难形容自己在最开始接到这份请托的时候,到底是何种心绪复杂。 作为六扇门中的代表,他也必然不会将自己的困扰摆在外人面前。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轿中传了出来。 “我是捕快,你们在此杀人乱纪,扰乱汴京市井,当然就关我的事。”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在这片安静下来的场地上格外清晰。 长袍青年捏了捏指节。 这……真是一个好理由。 若不是众人都算是汴京城里的老油条,他们简直要怀疑,六扇门有明文规定的新业务,要维护嫁娶秩序。 偏偏这话已从无情口中说出来,他们只能当这是一条不能触犯的法令。 “我们——” 我们走。 长袍青年刚要喊出撤离的口号,便见那载有无情总捕的花轿骤然飞起急退,正拦在了一部分人的去路之上。 这又绝非无情有意阻拦,而是因为,就在无情话音落定的那一刻,关七已然飞身而来,将那方才未曾落下的掌力拍向了花轿。 无情退得极快,那轿帘依然被强横的掌风扫荡地碎裂开来,露出了轿中之人的面容。 也对上了那张一改先前空洞的面容。 “你在此地——” 关七眉峰紧锁,含怒质问:“那我夫人身在何处?” 关七可不关心什么官不官,贼不贼的,他只想知道,师青若去了哪里。 无情:“……” 这,就是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了。 …… 距离此地不远的酒家二楼,二人相对而坐。 在那身着嫁衣的女子背后站着个冷傲的黑衣青年,怀中抱着一把无鞘的细剑。在他乍看起来冷漠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到与无情相似的无语神色。 而在她的对面,坐着个病人。 杏色长衫的男子面有病色,但第一眼为人所注意到的,绝非他脸上因方才呛咳而泛起的红晕,而是那一双明如寒火的眼睛。 “要见苏楼主一面,真是不太容易。”师青若举了举手中的茶盏,唇角含笑。 就像白愁飞和王小石,纵然武功极高,在京城里这么久了,也没见到这位名闻天下的金风细雨楼楼主。 这便是汴京武林的常态。 苏梦枕收回了听着外间动静的耳力,冷然答道:“这句话,能从一个让贼子去请捕快,让无情总捕替代进花轿,让冷血捕头护卫到此——安全地界的人嘴里说出来,更不容易。”
第6章 006 师青若绝没有听错,苏梦枕说到“安全”二字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对于她请求冷血将她护送到此以图避祸的行为有所指责。 这不奇怪。 金风细雨楼与六扇门多有往来,甚至能算得上是交好,但这份人脉关系网里,并不包括她这个横空出世的无名之人。 苏梦枕有自己的傲气,若非如此,他也坐不上这统御诸人的宝座。 他也自然不喜欢这不曾被人知会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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