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换气’很高级,人却终究不是永动机,循环恢复使用的仍然是身体内的营养,所以文景此刻狼狈极了。 一会儿就能见到杏寿郎了!她这么开心着,又摸了一把头上的汗。 ‘等等!我就这个样子吗?!’ 低头看看,一只脚上沾了牛粪,一只脚上泥土风干成了浅褐色。 一这么停下来,往后吹的风消失,有汗味儿就从领口蒸腾出来,扑在她的下巴上。 ‘这样可不行!我得离他两米远才能不被闻到汗味儿!’ 刚刚好像路过了一条小溪,有人在那边洗衣服,也许应该倒回去看看。 脚步一动,就看到了一个妇人打开了门,正朝外面张望。 “啊,是少年的乌鸦!”三岛夫人左右看看,却没看到预料中的姑娘。也是,这才两天多,谁家的姑娘脚程能这么快,而且这两天据她打听,少年挂念着的人貌似是个很文弱的少女。 “不好意思!!” 没有人的前方炸出一个声音,三岛夫人原地跳了一下,“谁?!” 然后一个姑娘出现在了她面前,似乎在不好意思的朝着她笑。 “我是来找杏寿郎的!他还在吧!?” 夫人抚了抚胸口,抱歉的鞠躬,“啊对不起,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真是失礼了!” 不不不,是我没把存在感调节好的缘故。 文景被迎了进去,听说杏寿郎还老实待着,就放心了一大半。 “噶——噶——”不远处乌鸦已经进去打小报告了,她顺着一想,又想到了整洁度的问题。 看到院子里的井,她眼前一亮,“可以用井水稍微让我整理下吗......” 女孩言未尽,就得到了对方秒懂的眼神,“哎呀,不用客气,请随意使用。” 日益灼人的太阳终于在黄昏时刻收住了热气,文景将手帕浸在水桶里,不期然被深井里的水冰了一下,随后一路而来的燥热都消解掉了。 原计只擦擦脸、脖子和腋窝,可那冰凉沁骨,背上的汗意就更觉得明显了。 要不也擦擦背? 背的面积更大,所以出的汗也更多。 不擦的话,一会儿便是被风吹凉一些的衣服,和黏腻的背后贴在一起。 像是一层热腻子和一层冷腻子混合在了一起,相接触的那一瞬间,会感觉在用自己的肌肤和热度,加热凉掉的脏东西。 所以,还是稍微擦下吧。 杏寿郎那边就晾晾他吧,谁让他那么莽撞! 她左右看看,见无人经过,便将存在感调节到最低,将羽织脱下,领口松开。 帕子拧干不滴水,带着两分阴凉,把背上的汗一扫而空。 ‘真爽!夏天就是要用凉水!’ 唯一有点问题的,就是手帕小了,就算全部展开,也有点够不到,更别说现在衣服拘束太多,有点展不开手臂。 再次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就算没人看到,她心里也有障碍。 静悄悄的四周在鼓励着文景,‘快点把一只袖子脱掉吧!’ 她把手臂从袖子里缩回来,团在胸口,但是没有露出肩膀。 “呼——好舒服呀——”她看着夜鸟投林,远方天空染上霞光,月亮刚露出一个弯角,一时间只觉得万事随心,舒畅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缘侧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文景少女!你来——” 杏寿郎的声音戛然而止,晚风从他们两个中间的静默里吹过。 这静谧的两秒里,少年扶墙站在日式走廊尽头,笑意还未从嘴角消失,眼睛却瞪大了。 少女两只胳膊都缩进去,上身鼓囊得像一团棉花,肩膀处的布料被撑得将掉不掉,两个袖子空荡荡的垂着。 而就在两秒后,杏寿郎终于把瞪大的眼睛缩小了一点,他不知在心里做了怎么样的活动,伸手向少女,温和中带着一点慈爱的说,“用我帮你擦背吗!小时候我妈妈经常这样帮我擦背呢!夏天——” 文景出离的羞愤,肩膀也不顾掩盖了,伸出胳膊,一把将水舀子砸向了那边的人,怒吼:“谁是你女儿啊!!” 那水舀子正中少年的额头,才从晕眩中恢复到能起身的杏寿郎:卒。 在他扑到地上之前,一个焦急的人影从远处跑来,白色的裹胸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晃悠。 他伸出手,想‘教训’她女孩子穿衣要整齐,决不能因为没人看到就乱来,还想擦掉她脸上的后悔和焦急。 结果对方似乎误错了意,一把抓住了伸出去的手,弯腰将他抱起。 有些吃力,但能坚持走到房间里。 脸庞是滑腻的触感,他蹭着对方的肩膀,感觉一块豆腐顶在眼前。 杏寿郎没有昏过去,就是有点晕,所以能看到,女孩因用力而肌肉膨起的白皙脖颈,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节奏。 ‘呜姆,昨天晚饭好像有豆腐呢!’ 不着边际的联想着昨天的豆腐,大前天的豆腐,就是不去感受眼前的豆腐,他让自己短时间内睡了过去。 ——— 也就睡了短短十几分钟后,杏寿郎醒了过来,但他没睁开眼,独自思索着和文景之间的关系。 明治末年的日本,走在从传统到现代的路上,生活品质越来越靠近西方,可思想更新换代的速度远远不如物品。 大概每一代人只能接受一定程度的转弯,这样依靠几代人递进,才能将旧有的思想全部迭代掉。 所以,他看到了未婚女性的肩膀和裹胸,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性,他正在传统解释和现代解释之间摇摆,思考哪种方法能更好的保护文景的内心。 这种纠结在直来直去的杏寿郎身上很不常见,只因为对方屡屡给他的反馈都是在退缩。 上次合作灭鬼后,他反射性的将对方当做了患者,抱起了对方,结果在救完火之后,文景明显向后退了一步。 那之后,明显对方不再轻易脸红,相处起来更像是亲人而非男女了。 而且说到底,对方曾有过的那种所谓的‘感情’是真的感情吗? 一直被人忽视的少女,可能根本不了解喜欢是什么,只是对第一个能发现她的人的‘母亲印随’效果罢了。这样的话,去告诉对方,他想要负责任之类的,不就是在趁火打劫吗? 可如果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糊弄过去,又不是敞亮的男子汉所为。 于是他决定了,不纠结,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告诉对方,将决定权交给文景! 而文景这边则早就将刚刚的事儿抛在脑后了,她只思考着,不会把杏寿郎的脑子打坏吧? 那击还挺用力的,哎呀,她内心埋怨自己,‘又没露什么,干嘛不顺着说下去,还反应那么剧烈,像是自己心里有什么似的!早就成年了,一瞬间还跟单纯的小姑娘似的!’ 明明对面就是一个小孩!懂什么呀,成天就是个不开窍的小男生!
第20章 猫头鹰歪头 下一秒,杏寿郎睁开了眼睛,刚要开口,动静就被文景捕捉到了。 女孩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见他想坐起来,赶紧将之按回去,激动又惭愧的说,“好了,别乱动了,只要你好好的,想让我给你当妈都行!擦背,你刚刚不是在怀念母亲给你擦背吗!没关系,我刚刚已经和三岛夫人说了,这一个月,由我全权照顾你!” 这只是一句简单而顺嘴的口嗨,可是在明治末年,并没有口嗨这种说法,于是杏寿郎当真了。 ‘诶?原来她是这样的想法吗?提前体验当母亲的感觉?女孩子还真是奇怪呢。’ 又一次默默的开阔眼界后,杏寿郎得出了结论——明白了,因为没有母亲,她能想象的最热烈的表达就是母爱。缺什么才会渴望什么,原来她想要一个照顾她的男妈妈吗?呜姆,有点挑战呢!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学! “呜姆,文景少女!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哈?”女孩满心的担忧都落了下来,虽然奇怪杏寿郎突然的结论,但她早已放弃思考这个人又加了什么戏,于是顺着思考,“不用报答我啊,我一直受炼狱家的照顾,现在是应该的!” “不,我会学习照顾你的!之前还是思考不够全面啊!这么想想,你都没有几件女式衣服!就连男装都是旧的!” “哈?我是自愿穿旧男装的啊!你在想些什么!好了别说话了,继续睡觉!” 临睡前,杏寿郎感叹,幸好刚刚没有问出口。 ——— 第二天,文景很早就起来,在三岛夫人的宅子里找些自己能帮忙的工作,却被劝走。 “照顾鬼杀队员,本来就是我们藤花之家的责任,所以请不用放在心上,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说。” 女孩有些纠结,最后轻声说,“其实我还不是鬼杀队员呢。” 三岛夫人正在整理橱柜的手一停,继而说,“一样的,我昨天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当时很像。不过你很幸运吧,拥有剑士的才能,我没有那种才能,所以只能等待。” “等待?”文景听着这种语调,预感不是什么好故事,犹豫着要不要问。 “是的,我喜欢的人、后来的结婚对象、现在的亡夫,曾经就是鬼杀队的。每次他出任务,我都胆战心惊的。后来那种担心真的发生之后,我反而放下心了,终于再也不用担心他了,终于能让他等着我了。” 妇人看着女孩小心翼翼的样子,噗嗤笑出声,“你呢?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吧,这么着急的跑过来,心意相通了吗?” 三岛夫人身上有一股岁月沉淀的安宁味道,让文景的内心盒子一下打开了,她甚至不惊讶于对方的直接,仿佛两人早就已经这么坦诚了。 “不。我是在来的路上突然想到的,每次我催促杏寿郎回家,那么远又不好走的路,他一定赶得很急。就是担心我,所以现在他受伤了都不敢在外耽搁。如果我不是一个可被依靠的人,那只能是他的累赘。” 今天只是受伤后着急回家,之后有可能就是为了保护她而丧命。 其实人的微表情会暴露很多东西,刚出生的小宝宝,也能从成人的脸上分辨出高兴和愤怒。 所以,昨天晚上被砸,杏寿郎醒了之后,闭眼想东西想了很久,也让文景的心越来越沉,‘他什么时候这么犹豫过?是我又给他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吗?’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知道人醒后会有眼动,表情也会有变化,而杏寿郎不知道,还在那边装睡着。 哈哈,如果她不强行把话题带跑,对方会说些要对她负责任的话吧。 太搞笑了,搞得要设计杏寿郎娶她一样。 而且横亘在文景内心的一根刺是——她实际上应该比对方要大很多,总有一种罪恶感一直在心头。同时作为一个大人,她也一直没有个大人样子,反而是对方把她从混吃等死里带了出来。她现在不确定自己的多思多虑多疑多余,会不会毁了杏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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