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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会看到我，脸色一瞬变的狠戾，喝道：“哪来的小崽子，还不给本公公滚！” 小宫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王钦一瞬间的怔愣间，用力挣开了他的手，拔腿就跑。 王钦没有得逞，怒不可遏，他上前，死死盯着我：“你敢和本公公作对，不想活了？” 我竭力克制着心头的失措，维持着镇定，道：“王公公，历来太监与宫女对食都是秽乱宫闱之事，您是皇上身边的人，奴才也担心您乱了规矩，自毁前程。何况那宫女并不愿意与您相好，凌辱宫女，也与皇上所说宽容待下有所相悖。” 王钦冷笑一声，像是嗤笑我的不自量力，我的确不自量力。因为此刻他狠狠朝我膝盖踢了一脚，我吃痛，却自知不能还手，只能请罪。 “好你个小崽子，跟本公公作对的人，都不会好下场，你就等着吧。” 起初，我想的太简单，以为王钦不过是多叫我做点苦活就过去了，后来才知，人的狠毒，无法想象。 王钦无端端叫我去为皇上备茶，我仔细烫好了，不多时，他就找到我，说我给皇上备的茶晾过头了，没有茶味，皇上不满，所以命我跪两个时辰的碎瓦片。 第三日，他照样挑了我的刺，命我去跪两个时辰的铁链子。 我看着我的血迹从铁锈蔓延到花白的雪地上，也看着眼前的红柱宫墙渐渐模糊。 唯一清晰的念头，是我知道，有朝一日，要报复王钦，定要报复回去。 我的腿连着这么几日磋磨，早就伤痕累累，根本走不了路，然而走不了路也无用，该干的活依旧要干。 只是回庑房时，小路子来看我，说他遇到了个洒扫的宫女，还给了他药粉，让他转交给我。 我收下，小路子说我太多管闲事，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得罪了王钦，自讨苦吃。 是吧，的确是自讨苦吃。若我没有看见，我也不会特意去探寻宫里有没有这样的事，自己能否帮上忙。但我撞见了，所以无法旁观，也不论什么后不后悔值不值得。 偶然间，我听到养心殿里皇帝在和王钦道：“罢了，做错事就叫个大宫女去教教她，不必罚了。” 我四处打探，才知道原来是有个小宫女来养心殿送东西时摔了一跤，惊着了皇帝，而皇帝并不在意。 我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要让王钦再也不敢虐待我，最好的法子，就是要皇帝为我干预。正如王钦所说，我不自量力，但那又如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大不了被赐死，好过某日被王钦给虐待死吧。 我心里做着打算，手里的活依旧做的精细。 皇帝偶然见到我几次，我都埋头做事，行礼也恭敬到了极点。许是记住了有我这个人，皇帝吩咐了王钦，让他多带带我。王钦便成了我师傅，只是如今，更方便他责罚我。而我只能忍耐，忍耐着有一日能报仇，让王钦再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王钦像是猜到了我的打算，他用木棍狠狠抽了我的手臂，威胁我少想办法到皇上面前卖乖。见我不语，他又使力抽了几下，有灼烧一般的痛蔓延，血液从袖口里渗出来。 我只能忍痛请罪，心头恨意更深。 终有一日，要杀了王钦。 我被这忽然一闪的念头吓到，却挥之不去。反而一直反问自己，凭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 许是老天爷眷顾，不过两日，就遇到了机会。 王钦从养心殿里出来，先是厉喝了我一声，又拧了一把我受伤的手臂，让我进去给皇帝送茶。看他的神情，我就知道，如今皇帝心情定是不好，而我对皇帝的心思一无所知，一不小心就会触怒皇帝。王钦朝我挑了挑眉，似乎笃定了我会遭皇帝厌恶。 我深吸了一口气。纵然如此，这或许也是我唯一脱离苦海的办法了。 我小心慎重地泡好了茶，恭恭敬敬拿到皇帝跟前去，不经意间扯了扯袖口，露出了一道伤痕。 皇帝对今日的茶很满意，似乎冲淡了他心中的烦躁，他赏赐般看了我两眼，问：“叫什么名字？” “奴才，赵允。”我深深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容颜。 手上的伤口忽然一抽痛，我下意识嘶了一口气，又止住着太过显眼的表现。而皇帝打量我时，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夺目的血痕。 “你手上这血迹？”他口吻深沉，我还是吓了一跳。 但我还是立时慌忙地跪下来:“皇上恕罪，奴才一时失误才污了皇上的眼睛，奴才知错。” “朕记得，王钦是你的师父？” 皇帝认得我。事情能否成，就看这一刻了。我就赌，赌皇帝不会容忍王钦胡作非为。我深吸一口气：“是。” “往后你不必跟着他了。” 我心头大惊，有雷霆霹雳声轰然响起，身子已经战栗起来。 “往后，你跟着朕。朕去哪你就去哪，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了吗？” 碎冰的尖锋死死插在我心口，此时被一团烈火消融。我双拳死死攥紧，赶紧磕头谢恩。 “朕刚遣走了李玉，因为他的忠心不属于朕。你若聪明，明白朕的意思，往后跟着朕的，未必一直是王钦。” 我的人生，在那一刻才真正有了希望。 王钦始料未及，而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和他平起平坐。 小路子也意料之外，他抓着我袖子，拜托我一定一定不要忘了他这个朋友。我无奈，也应了下来。 纵然，王钦还是时不时会阴阳怪气地为难，但我知道，他已经是黔驴技穷。因为皇帝眼下，已着意开始培养我。 只是我未曾想，皇帝待他冷淡，也不再重用，他会寻了太后做依靠。 不等我多担忧，皇帝比我更痛恨王钦。伴君如伴虎的境况下，他竟敢背叛皇帝。更震惊的事，是他觊觎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莲心，太后为了笼络王钦，当众要求皇后娘娘赐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心急越容易露出马脚。皇帝不愿再任由王钦为非作歹，而我奉皇帝口谕传他进来时，克制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依旧冷冷地唤他：“王钦，皇上传你进去。” 可以这般颐指气使地直呼他的名字，我心里极为痛快，只可惜痛快不了多久了，王钦，迟早要死。 皇帝让慎刑司罚了王钦四十大板，赶去了辛者库。 王钦哀嚎着被人架出来时，目光放到我身上，他恨恨道：“定是你这小崽子在背后害本公公！” 我冷笑，命令架着他的太监将他拖去角落。 我抬了抬我的手臂，那上头，是几道可怖的疤痕，分毫未消。 “我真得感谢你，若不是你狐假虎威，以为跟着皇上就有资格视我如草芥，随意责打，我还没办法让皇上注意到我。你这般愚蠢，看不出皇上最恨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如今落到这副田地，不也只能怪你自己么？” 说罢，我冷笑着退开几步。 “拉去慎刑司，告诉那的人，既是皇上厌恶的人，不必手下留情。” 王钦的事，让我愈发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认清我的主子是皇帝，也只有皇帝。 后来，王钦在辛者库待不下去，一路跑到慈宁宫前求太后庇佑。 回禀皇帝时，我着意将王钦所做之事说的更细致，自然，也更招人厌恶。 终于在那一日，王钦被乱棍打死。 小路子嚎啕大哭：“还得是我们赵公公好啊！你取代了王钦，我再也没有再受过苦。” 我笑了笑，听他一通哭完，我的心绪越发清楚。 如今，我是皇帝唯一的近身太监。纵使嘲笑我是阉人的话语从来不会断，可面上，我依旧能日日看见旁人对我的讨好。启祥宫的嘉贵人时不时就让贞淑姑娘给我送银子，我知道启祥宫想笼络我，但我只是笑：“皇上心里有嘉贵人呢。”除却启祥宫，延禧宫亦然，而我从来也不透露皇帝的心思，只会认真地搪塞过去。 我转身时，依稀能听到延禧宫的阿箬嘟囔一句：“真是老狐狸……” 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绝不可被一时利益冲昏了头。跟了皇帝这么久，我也能识字，回我自己的府邸时，亦会翻阅几本书看，好叫我能听得懂皇帝的每一句言外之意。 后来，皇帝也给我指了两位小太监做徒弟，让我好好带着他们。一位是进忠，一位是进保。 进忠很聪明，也善察言观色，悟性也高，根本无需我教他什么，他也明白。 而进保呆一些，虽然听话，但过于乖顺，谁的话都听，常常乱为妃嫔们传话，引弘历不喜。我只能给他擦屁股，帮他把他闯下的祸处理好。 进忠的聪明让皇帝很快对他有了信任，常常吩咐事情，让我和进忠去办，而我们两个做事，总是最干净，也最快。 我也对进忠很满意，而进忠也时常油嘴滑舌，想在我这多讨点好处。 “臭小子，你老实点干活。”我一拍他脑袋。 进忠笑着讨饶，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罢了，自己的徒弟，还能怎么着。 但是后来，进忠往翊坤宫越走越近。那是令贵妃的宫殿。我知道他一去就能拿着一堆金子回来，我不是不想让他拿这些。 但李玉和王钦的下场，足以见得皇帝的底线，即使那是他的宠妃。 我头一次对他那么严肃，进忠也意识到了，先是朝我一通奉承，然后再低了头。 ……罢了！进忠自会有分寸吧。 我这么想着，进忠又道：“师父，您是真老狐狸，您从前可是只收银子搪塞过去的，徒弟我怎么说还帮了令贵妃娘娘一把呢。唉，怪不得旁人都说你是老狐狸，照我看来，您比老狐狸还精明。” 我这些年的打算被进忠一下子秃噜出来，怒极，转身盯着他：“再说一遍？” 进忠笑着后退几步，一下走远了。 老狐狸就老狐狸吧，在这宫中沉浮，谁不是精明着给自己打算呢？纵然我从前人微言轻，微不足道，如今，我还不是靠着“老狐狸”性子，走到了今日。 日子还长着，老狐狸，也得继续精明着把日子过好呢。 【番外二完】
第272章 竹叶青 *进忠第一视角 我从一入宫就打好了算盘，既然是做遭人嫌弃的太监，就得做个厉害的太监，让那些对我不屑一顾的人，全都得对我谄媚讨好。 我的师父是当今圣上的贴身太监，紫禁城的副总管赵允。我四处了解过，在师父之前，折了一个李玉，死了一个王钦，只有我师父在这伴君如伴虎的日子里，安然无恙走到了现在。 起初我一直韬光养晦，并不急着向皇帝卖乖，一边踏踏实实做事，一边留心观察我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朝皇上耍小心思。 而师父到底是在皇帝身边的人，自然轻而易举就猜到了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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