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向闭合的大门,眼底闪过一丝惊华。 以喜长老的功力,自然知道门外有人偷听,原本想早些喝止,却被梅长苏以眼神制止。 在门外偷听的人,正被“赤焰旧部”几个字吓得魂飞魄散,定了半天神,略作沉吟,决定去找人商量一番,这次一定要将江左盟斩草除根,可他不会发现,在他离开之后,一抹黑影不动声色地跟上了他。 “阿爹,”云飘蓼提了裙摆进了书房,“江左盟送来了请帖。” “请帖?”云家主皱了皱眉,江左盟?他们和江左盟素无往来啊?难道是鹤龄先生? “来人说,是他们新宗主的继任大典。”云飘蓼将请帖递了过去,“几乎各家都收到了。” 云家主打开请帖,被落款惊得站了起来,梅长苏?他不是中了火寒毒吗?如今解毒连一年都不到,怎么又成了江左盟的宗主? 说起来,云家主并不清楚梅长苏到底是什么人,当时,蔺老阁主和素谷主同时写信请他相助解毒,而自己的准女婿似乎对此人也格外不同,想来梅长苏身份不一般,不过云家素来不卷入这些事情,他不知也不问,只做医者,解完毒就离开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见面的一天?毕竟,无论如何,江湖上的人还是要看鹤龄先生的面子的。 云飘蓼看父亲神色不定,走上前去,一眼便看到了梅长苏的名字,她也只从卫峥口中略微知道一些,他是赤焰少帅林殊,只不过,为何成了江左盟的宗主? 云蘅方从城郊医棚回来,穿过回廊,碰见了被云家人留下喝茶的黎纲,为保妥当,梅长苏特意吩咐了长袖善舞的黎纲来云家送请帖。 云蘅一眼便看见院中那蓝衣人襟口的一朵小小素梅,她自然知道这是江左盟的标志,却不认得此人,难免上下打量起来。 黎纲感受到目光,也看了过来,却见是个小丫头,大抵猜出了她的身份,估计就是蔺公子天天念叨的那位云家二小姐了。 “在下黎纲,见过姑娘。”黎纲抱拳行了个礼。 云蘅回礼后才好奇问道:“我也曾去江左玩过,以往怎么没见过阁下呢?” “哦,在下是跟着公子新进的江左盟,此番是来送宗主继任大典的帖子的。” 云蘅有些惊讶:“鹤龄爷爷不做宗主啦?他病了吗?新宗主是谁啊?” 黎纲笑道:“鹤龄先生如闲云野鹤,早已不愿理这些俗务,我家宗主想必姑娘是认识的,汝南梅氏,梅长苏。” 云蘅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典前奏(二) 云蘅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苏哥哥他···还好吗?” 黎纲倒是有些惊讶,他以为这个云家的二小姐只是同蔺晨关系好,这么听来,与梅长苏也是极为熟稔的,便笑道:“秦大师为公子调养了几日,如今好些了,只是入了腊月,公子又畏寒,几场雪下来,夜里难免咳嗽。” 云蘅原以为自己应该有很多话问的,他怎么成了江左盟的宗主?他可知道冰续草的事了?他是否查到耒阳县那个案子了?他——但突然之间,就哑然了,半晌才淡淡笑了笑:“那就好。” 萍水相逢,他又要去忙那么多的事情,哪里还有多余的心绪分给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小姑娘呢,更何况,还是一个没有用的小姑娘。 黎纲看着小丫头神色有些晦暗,便笑道:“二小姐不知道,前些日子蔺晨少爷是天天把您挂到嘴边上,说是有您在,琅琊阁就是热闹的,此番公子继任大典,二小姐可要去玩玩?若是蔺晨少爷和公子知道您要去,一定是高兴的。” 云蘅抬头看了黎纲一眼,目光落在他襟口的素梅上,一时恍惚,复道:“家母在病中,我久不归家,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侍疾在旁,就不去廊州了。” 黎纲“呃”了一声,连道“应该的应该的”。 云蘅随口问候了几句江左盟的熟人,便借故离开了,黎纲摸了摸脑袋,松了口气,他刚刚竟然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紧张了起来,听蔺晨少爷的描述,这位云家二小姐应当是极为活泼的性子,就连江左盟的兄弟对她两年前大闹江左的事也心有余悸,怎么今日一见面,似乎与传言大不相同呢? 撇开江左盟这几年的窘况不谈,即便是看在鹤龄先生的面子上,这个继任仪式,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也几乎都派了人参加,甚至也有帮主亲自到场的,更何况,江左盟在江湖上沉寂多年,突然大张旗鼓地换了宗主,而这个宗主,据说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众人心中难免好奇。 可是江左盟在封锁消息上做的十分周全,这个梅长苏到底是什么人,江湖上得不到一点风声,又有人听说了朱砂曾与梅长苏有一面之缘,免不得派了人去抚州打探消息,却叫朱砂连人带礼一起丢出了山门。 一时间,江湖上倒对这位新宗主传的沸沸扬扬。 不管如何猜测,或者江左盟如何掩藏,腊月二十二冬至日这一天,众人翘首相盼了多日的继任大典终于开始了。 各路人马来了廊州,便被江左盟妥帖安置,若是有心人自然会发现,即便是安排住处时,也大多将有过节的帮派分散开来,以免仇人见面,一言不合又出了岔子,所以今日到了这江左盟的主厅,大家四处张望,才大概知道江左盟此番究竟宴请了什么人。 这一看,倒有些心惊,暗自揣度自己带的礼,是否轻了点。 浔阳云家的家主和西越药王谷的素谷主竟然亲自到访,琅琊阁竟然也派了徐偲这位八面玲珑的管事来贺,除却这几家,耒阳程氏,郢州楚家,玢左卓家,雷山定府,灵山清风观皆派了人观礼,想来都是冲着鹤龄先生的面子,竟然有这般阵势。 还未等客人全部到齐,久不出面的长老会三位长老也亲自迎了出来,几位长老都是和气之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席面上又热络了几分,不过有心人却发现,喜长老并没有坐在右下首之位,而是挪到对策,右下首之位就这么空了出来。 众人正奇怪着,便听得外面又唱报道:“鹤龄先生到!” 鹤龄先生德隆望尊,客人中即便是身份最贵重的几位家主,见到鹤龄先生也要恭恭敬敬行晚辈礼,众人不敢耽搁,连忙起身,皆是一揖到底:“鹤龄先生。” 鹤龄先生极为温和,笑着摆手:“诸位快些起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英豪了,在老夫面前,何必行此大礼。” 这一说,倒勾起在座的英豪们一番往事,便有人抱拳道:“鹤龄先生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些人,在外边再风光无限,到您这里,永远都是您的晚辈。” 鹤龄先生笑呵呵地回了一礼:“诸位肯赏光来江左盟观礼,老夫不胜言谢。”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喜长老跨出一步,搀扶上鹤龄先生道:“先生,您先坐下,否则您站着,我们这些小辈哪里敢入席啊。” 鹤龄先生道:“果然是人老了,竟叫贵客都站着同我讲话,大家快些坐,吉时未到,老夫闭关许久,正想同年轻人们说说话呢。”说着,便坐到了留出来的右下首之位上。 素谷主和云家主对视一眼,朗笑道:“咱们都挂了白须,到了先生这,还是年轻人,果然像是回到了过去一般。” 云家主抚须道:“先生已至耄耋之年,却还身体健朗,精神矍铄,我等小辈自愧弗如啊。” 此时此刻,梅长苏正倚在窗边,摩挲着手中那块麒麟玉佩,炉火劈啪作响,他凝视着偶尔飞溅的火星,眼底似有红光闪过。 “公子,时辰到了。”黎纲恭敬立于门口,手中是一件玉色披风,仔细看去,襟口隐隐绣着一朵素梅,而与之相对的内侧,是一只踩火焚风的麒麟,竟然是出自江南绣娘子之手的双面绣法。 梅长苏闻言手中动作顿了顿,遂将玉佩系于腰间,黎纲连忙将披风递了过去,一边低声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公子放心。” 梅长苏“嗯”了一声,抬眼望向天边,连下了几日大雪,冬至反而晴朗起来,眼底似有万千光华过,又归于虚无,一切情绪都收敛于心,他从容漫步,只身而去。 黎纲看着那样的背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那一刻,从未有这样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梅长苏,真的不是林殊了,曾经的林殊,哪怕是赤羽营少帅,在沙场上,也可以与袍泽们同生共死,进退与共,但是,从今往后的这条路,无论是多么亲近的人,都只能站在他的身后,看他单薄的背影,只身入局,搅弄风云。 黎纲在这一刻,突然想到,若是真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地陪在公子身边,知他懂他,生死相随,那样的话,也许这背影就不会如此寂寥孤绝了。 随着通报声,众人的目光投向厅外,即便是早已见过梅长苏的人,在这一刻也免不了屏住了呼吸。 这是怎样一个人啊。 霁月清风,恍如神袛,他踏月而来,身后是滚滚积云;眉眼灼灼,仿佛包容着千秋万世古往今来;面容如玉,内心却掩藏着一把即将破鞘而出的利刃;比梅花还要清冷傲骨,分明是文弱温润的人,腰间那一抹墨色麒麟佩,却似乎吸收了厅堂的一切光和热,凛冽无双。 有人说他出身汝南梅氏,是,儒雅知礼。 有人说他与当年那位隐藏于江左盟之后的梅姓前辈有种种关系,才能拿下这宗主之位。 有人说他袖手一翻,便将青舵和脚行帮收入囊中,将马匪彻底赶出江左地界。 有人说他文质彬彬只是表象,必然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否则如何收复了整个江左盟。 鹤龄先生已然率先起身,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刻,所有人都有了预感,江左盟再不同往日,江湖的格局要迎来全新的变化了。 请君入瓮 鹤龄先生起身后,晚辈们自然不能坐着,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一同看着这位缓步走来的年轻人。 梅长苏步入中庭,一派清风朗月,只见他持晚辈礼一揖到底,而鹤龄先生却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畅笑道:“诸位,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位,便是我江左盟上下一致公认的,下一任宗主,梅长苏。” 素老谷主点头道:“好啊,还是鹤龄先生您有眼光,一看这位梅公子眉眼清华,逸然不群,便知他非池中之物,江左盟必然是要问鼎江湖了。” 鹤龄先生摸着长须笑得开怀,也不客气:“长苏虽是弱冠年华,却是世间难得的人才,三年前还曾受教于黎崇老先生门下,”声音沉了沉,“数月前,黎老先生离京游历,路过我廊州,客居几日,后来,便病逝了,长苏身为弟子自然要赶来祭拜,一来二去,我便有了将江左盟交托之意。” 众人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如此,这年轻人竟是黎崇老先生的门生,倒也难怪能得了鹤龄先生青眼,又有些了解朝堂中事的,脑中已转了千百个来回,黎老先生当初为何离京,大家都心知肚明,后来在京郊失去踪迹,原来竟是被江左盟保了,不过想想鹤龄先生的为人和与黎崇老先生的交情,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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